圣晶山嵌在王都边缘,是南方普洛山脉的起点,普洛山脉连绵蜿蜒,一直到雪伦的最南边,也成为雪伦与天恒分界线。
当然,与山脉中的诸多高峰相比,圣晶山只是一座矮小的孤丘。
山腰处,王室维护的圣宫一片寂静。
莫含章走上长阶,女神像慢慢升起。
女神像有两人高,是双手摊开的姿势,大理石表面有些斑驳和缺损,只有上方一面蓝色的镜子,依然光洁如新。
斯诺在神像下单膝抵地,闭目祈祷。
而莫含章观察起顶上的蓝镜子,难言的诡异感渐渐涌出,镜面的蓝色让她想起黑森林中的不明矿物。
被世俗王权取代的女神,在蓝镜之下永恒寂静,这是对谁的警示?
莫含章悄然走到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位置,望着自己的虚像。
镜中女子是一身红衣,红得像血。
不。
那就是血。
“她”的面目模糊起来,身后的背景却变得清晰,树木参天而起,枝干繁茂,一片森林在“她”身后升起。
“她们在等您——”有人指向前方的木屋,对“她”说。
“她”听信那人的话,来到屋前,推开门。
门被轻轻合上。
指路人拿起暗处的火把,一滩闪着异光的液体从门缝淌出来。
火把被点燃了。
莫含章眼前一黑,接着一亮,蓝火轰然而起,木屋被烧得粉碎。
废墟和火焰里,一个人影摇摇欲坠。
“她”满身都是血,泊泊流淌,粘稠得反光,呼吸是曲终时的鼓点,一下一下,最后沉入死亡的寂静。
倒下前一刻,“她”抬头向天,摊开双手。
与女神像维持千年的姿势重合。
莫含章感到背后一冷,原来她早就出了冷汗。此时,镜中女子的面貌终于清晰起来,成了她自己的样貌。
斯诺已经完成祈祷,见她神情凝肃,向她走来:“你在看什么?”
镜中很清晰地显出他的影像,莫含章与他在镜中对视,收起神色中的冷意。
看到她神情变化,斯诺脸上似有满足,笑着向她解释:“那是真实之镜,据说只要站在它面前,人们被真相震慑,无法说出一句虚言。”
莫含章更觉得奇怪:“是种法术?”
“谁知道呢,不如我们试试?”斯诺侧首,“莫玉小姐,你爱我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
莫含章看向那面镜子,她分明不懂人间所谓的“爱情”,却突然穿过万千假象,找到深处的黑暗:斯诺自幼居于人下,多年隐忍,习性多疑,除了强烈的控制欲外,他会用一切手段得到自己的利益,所有东西都能排除在外,包括爱情,可如果,爱情成为了利益本身,排到了第一位——那就会有不计代价的疯狂。
当然,她不用担心以后,她只要推满进度条就可以了。
莫含章看向斯诺:“女神奥菲伊在上,我将我的心交给白霜王室的斯诺王子,永远都不收回。”
她双眼极亮,是因为正直、仁慈等等一切值得夸耀的美德,就直白地写在那对眼睛里,那里找不到一丝私欲、一分罪恶,所以,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她的承诺。
斯诺觉得自己正在注视一个女神,不是石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神。
献上一切,便得到恩赐。
然后,女神揽住他后颈,轻吻他的唇。
炽热的欲焰啊,焚尽凡人的躯壳吧,神的垂爱毕竟飘渺无踪,只有等到一切成为灰烬,才能证明真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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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分人物:白王子·斯诺】
【攻略进度:85%】
【得分人物:“猎人”·罗礼】
【攻略进度:70%】
此夜,芙拉丽宫鲜花满室,灯火辉煌。
舞会尚未开始,宫廷乐师已将欢歌奏响,切斯特亲王代表女王出席,各国使者、国中勋贵齐聚。
这的确是场异常盛大的舞会——尤其在王室内帑入不敷出的情况下。
厅内暗潮涌动。
一人走到乌目公使博尔腊背后。
“大人,天恒已经动兵了……”她穿着雪伦的男装,声音也低,“还有,乌芳公使哈塔的私邸里有动静,摄政亲王那边没人察觉,应该有人在帮哈塔。”
“帮?那可不一定。”博尔腊冷笑一声,“我们既然准备好了,当然要好好看看乌芳人怎么自己找死的。”
女子颔首,正要离开,博尔腊扣住她的肩:“等等,把这个消息告诉莫玉。”
博尔腊从军从政多年,有足够的政治敏锐。把莫玉的话送去国内后,国内高层反应很大,博尔腊就明白了,莫玉绝对会是个关键人物,与之多点利益往来,就是为乌目多抓住一个筹码。
宴厅之外,莫含章正在休息室中更换礼服。
帘外黑夜沉沉,仿佛一片布满陷阱的森林,莫含章本能地觉得身上的红礼服太过耀眼,如果作为目标,会十分明显。
她决定把它换下,穿上旧礼裙,又套上黑色的肩纱。
此时,一位侍女低头入内,捧来了一枚雪山兰胸花。
那将是莫含章身上唯一的白色。
莫含章伸手拿胸花时,感到别针下夹着一卷纸条,她心中一动,脸上则不动声色,自然地将胸花和纸条一起接过。
侍女把头低得更低,无声离开。
夜幕才刚刚开始。
莫含章走出休息室,宴厅门外,侍从等候着命令,效忠亲王的卫戍配着枪和剑,队列肃然。
斯诺站在门前,身影挺拔沉静,顶上一盏灯照亮他的王冠,像一份微薄的祝福。
她合上手掌,向他走近。火焰在她掌心一闪而过,纸灰飞逝,沾上她的披肩,谁也不曾留意。
“殿下,我们该进去了。”
于是,高大的厅门打开了,乐声、人语向莫含章一齐涌来,更盛的灯光将她和斯诺笼罩。
她与他并立在瑰丽穹顶之下,迎向人群的目光。
不久前,她还坐在舞会的角落,少有人关注,如今她挽着王子的手,走向雪伦女王的座位——也就是切斯特亲王坐的座位。
两次进入芙拉丽宫,她穿着同一条裙子。
那条银色的、布满她法术的、雪豹皮毛一般的裙子。
两人步步走近,切斯特对上莫含章的眼睛。
他预想过自己在订婚舞会上的反应,他猜自己会前所未有地厌恶白王子斯诺,也会更加憎恨莫玉的选择。但除此之外,他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仪式、空名、虚荣,他司空见惯。
她目前只是对手,他知道如何对待对手。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她越发接近,他却几乎无法分辨她脸上的神情,其实她没有露出丝毫的笑容,但他觉得她正在冷笑。
座位上的亲王突然站起来。
厅中顷刻安静下来。
“亲王殿下。”斯诺一边开口,稍前一步,将莫含章挡在身后。
切斯特回过神。
斯诺收紧了放在莫含章腰际的手,目光更显幽深:“感谢您代女王陛下出席,向我传达她的恩典。女王陛下万岁。”
按照礼仪,切斯特也得说一样的话。
“女王陛下万岁。”
他话音一落,厅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女王陛下万岁”,等到喊声平息,斯诺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到一旁拿卷轴的贵族男子身上。
“福诗爵士,请您上前。”
爵士被叫到,心跳一快,出于紧张,他不由自主地瞥了眼亲王切斯特,只见他转眸看来,碧眸似冰,神色比往日还要可怕。
爵士毫不怀疑自己在亲王眼里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
亲王对这场订婚舞会的厌恶程度,也许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大。
他颤抖着打开卷轴,走到人群前。
“受女王之命,我代表白霜王室,向雪伦王国内外之臣民宣布,斯诺王子殿下今日正式与天恒帝国的宗室,莫玉小姐订立婚约……文书将抄送至六个行省的省府,并刊登在全国各大报纸上。”
隐含战栗的声音回荡在厅中。
“今夜是一个动人的良夜,各位来宾,请尽情享受这场舞会!王子殿下与他的未婚妻将带来第一支舞!”
舞曲奏响。
来自异国的准王妃轻抬眼睫,率先握住王子的手。
这场景似曾相识,只是男主角换成了别人。
切斯特径直离开。
她是一颗流星,划过浓重夜幕,坠到雪伦的王宫。她来到这里,也许不是为了实现什么,更不可能是为了被谁所爱,她要将旧有的一切撞成粉末,废墟,只有废墟,才能让她满意。
廊道内,切斯特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他不想多在芙拉丽宫停留一秒,然而,透过墙壁,音乐隐约传来,他不由走了神,想起自己和她跳的那支舞。
想起她温热潮湿的掌心,她脖子上缠着的一缕发,她那张忧郁又超然的脸。
“亲王殿下?”
跟随的近臣有些胆战心惊开口。
切斯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停下脚步。
她不是流星,她是一个恶魔。
他向近臣示意:“没事。”
然而,话音刚落,一个情报大臣跌跌撞撞地穿过卫戍队伍。
“亲王殿下……普洛山脉边境……”他在切斯特面前晃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几乎失魂落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支天恒军队,线人传来消息,那不是边防部队,很可能是一支中央军。”
切斯特紧蹙眉心:“还有呢?”
“乌目国稀金矿山的调查,‘莫玉’不是天恒宗室——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莫玉’!”
切斯特彻底变了神色,他定定地盯着情报大臣,蛇一般的眼睛里闪烁起最致命、最残忍的光芒。
情报大臣受不住压力,“咚”的一声跪到地上,绝望地说:“在乌目,我们的人被天恒的情报官员抓住了,她们告诉我们,使用‘莫玉’这个身份的人,一直是她们的二帝女,莫含章。”
“她们还警告说,如果有人试图让莫含章死在雪伦,那就是不想活了,她们的二帝女不止是帝女,还是几天前获选的‘北海湾一体化总裁’,如果她在雪伦殉职,天恒人会追念她为——”
舞曲到了最后一小节。
“第一位‘雪伦总督’。”
依稀的乐声结束了,廊道内陷入墓穴般的寂静,只有“雪伦总督”这个代表丧权辱国的词在幽邃中战栗、挣扎。
切斯特闭上眼,芙拉丽宫外某处轻轻荡开了一道声响。
它起伏着,令人惊悚,最终撕破寂静。
“铛、铛——铛、铛——”
万镜宫传出丧钟,整个王宫被钟声笼罩,每一口钟都竭力嘶鸣。
雪伦女王此夜长眠。
今夜是一个动人的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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