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代女王执掌王权已经很久。很年轻时,具体来说,是二十一岁时,他就开始了作为摄政王夫的政治生涯。
这不是他谋划的成果。
他年少起便野心勃勃,即便家族没落,还是凭着法术天赋、以及各种手腕,进入了王宫白塔。他梦想凌驾于众人之上,并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实现,不过,通过“王夫”这个方式,不在他年轻的设想之中。
那时,雪伦朝中危机四伏。
女王为了巩固王权,秘密杀夫,并以王子斯诺为筹码,挟持先王夫的亲族势力。数年后,杀夫的秘密泄露,女王遭先王夫亲族暗害,染上古怪疾病,生命垂危。
作为法师中的翘楚,切斯特自请医治女王。这无疑是豪赌,幸运的是,他研究出了精妙的法术,能维系住女王的生命。
但起死回生是有代价的,女王内脏受损、精神衰退,为了延续生命,身体永远囚禁在法术阵中。
她需要一个代理人。
于是便有了摄政王夫,弗朗切斯亲王。
除了权力之外,切斯特和女王没有任何真正的关系。
如今女王崩逝,他终于获得自由,结束了充满血腥的名义婚姻,能够重写权力之名。
不过,谁能说权力不是一场终会破灭的幻觉?
舞曲刚停,丧钟即至。
宴厅中,人群鸦雀无声,有些还抬着手,准备为王子和准王妃的开场舞鼓掌。时间的巧合让多数人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乌目公使博尔腊喊道:“女王去世了!”
人们爆发出惊呼,在一片“天啊”“女王陛下”的喊叫中,博尔腊长臂一扫,将前面的人推走,和莫含章遥遥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她高吼一声:“雪伦人,为你的国王和王后让路!”
她吼得果断,声音穿透全厅直达每个角落,简直是号令千军。
人潮被这一声分开,斯诺扣住莫含章的手,向二楼急行,此时博尔腊早已消失了踪影。
斯诺在贤王像前停下,莫含章听他说:“推开它。”便不做犹豫,挥手施法,铅制雕像顿时被推开数米。
斯诺上前一步,踹向一片平整的墙壁。
一个暗门被踹开了,露出黑暗狭窄的通道。
一楼的人群越发混乱,隐约响起几声:“拦住王子!拦住他!”便有人要追上来。
“走。”莫含章一边说着,一边掌中升起火光,向通道内去。
斯诺再次握起莫含章的手。
两人进入通道后,她立刻用法术封住了门,暂时截断了后方追兵。
通道位于芙拉丽宫的建筑夹层中,可以向下抵达地下室,线路隐蔽,斯诺尤其熟悉,在前带路。莫含章故技重施,将礼裙收为短上衣,方便自己在狭窄的通道内行走。
走了一会儿,下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地下室有人……”莫含章低声问斯诺,“有点多,我要用法术解决吗?听上去只是卫戍,没有法师。”
斯诺神情一动,扼住了她的手,对她摇头。他换了一个方向走,莫含章没有再问,在关乎雪伦王位的事情上,她还能信任他。
管道叠嶂,支架旋转,又走过一段曲折的路,莫含章终于看到了灯光。
走出通道,是芙拉丽宫的后花园。
春季的花园在寻常日子不会特别安静,总有水珠的滴答声、几声虫鸣或者鸟鸣,但莫含章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
前庭传来激烈的喊杀声。
不出意外,“忠诚派”和“摄政派”已开始了殊死一战,那里“为了陛下!”的喊声越来越响,好像已在迫近花园。
同时,莫含章看向黑暗的一角,问:“斯诺,那是你的人吗?”
一队守备士兵从暗处出现了。为首军官是个年轻男子,莫含章曾在斯诺的住处见过他,他是斯诺的心腹之一,名字听上去大概是埃瑞。
“殿下怎么在这里?”
他目光惊愕,但表现还算镇定。
“原定路线有危险。”斯诺略作解释,“切斯特可能会追击我和……王后,你们不用执行支援任务了,掩护我们撤离。”
“可那些家族……”埃瑞向前庭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眼神,“遵命,陛下。”
守备士兵架起枪械,准备将斯诺和莫含章保护在队形中,她瞥到了他们的枪,枪管十分特别,是她不知道的形制。
这是……什么枪?
莫含章刚觉得不对劲,身上忽然一冷,寒意从四处涌来。
她猛地转身,冰霜在草木上急剧蔓延,不到一秒,整座花园陷入冰封。
亲王切斯特追来了。
守备士兵拉起枪保险,莫含章也动了,她四指挥起,放出一道法术屏障。
“斯诺,我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剥夺你的王室身份,判处你终身囚禁。”
地上已满是冰花,切斯特慢慢向莫含章走来。他一袭光洁的黑袍,袍角上的银色符文幽然泛光,扫过冰面,韵律轻柔。
**师的法术潮已经控制了整个花园。
他每走一步,屏障外的冰霜便厚一层,冷光交错地折到他的脸上,锋利苍白。
“女王已逝,但在雪伦,叛国者无法成为国王。”他将每个词都说得很平稳,像在进行一场宣判。
王储通敌叛国?
多令人惊诧的说法。
莫含章却想起她和斯诺亲吻时偶然窥见的书信,还有博尔腊递来的字条,她意识到“通敌叛国”应该不是切斯特的谎言。
斯诺当然和乌芳人有联系,至于这算是叛国,还是兵行险着?
“这里的游戏只有一条规则,胜者为王。”
她说了出来。
隔着屏障,莫含章和弗朗切斯眸对视,看到他碧眸里流露出一份恨意,他似乎无声地回答了她什么,但她来不及细想了,簇簇冰晶已经爬上她的屏障,马上就要破出一个口。
切斯特的实力太过可怕。
莫含章抽出另一只手,两掌轻合,赤焰穿过屏障,熊熊而起,升成一道火幕。
一头是烈火,一头是坚冰。
当代的法师对决很少这么壮观,这简直就像是古代诗歌里描绘的场景。火如有实质般砸向冰面,激起一阵炸裂声,蒸汽翻涌,水火颠倒。
“该走了!”莫含章向斯诺和守备士兵喊。
他们当即向外撤离,身后水雾沸腾,不断侵蚀着火幕,不过片刻,火焰就要被熄灭了。
切斯特的法术潮向他们包围。
莫含章紧攥领下胸花,别针刺破手掌,血液染红白色花瓣。
她一个回身,将染血的雪山兰抛入余焰。
花朵瞬间被火吞没,火幕重新升起,风声穿火而过,像鸟类的高啼,铺天盖地,仿佛宣称着什么古老的神权。
这不再是一个**师能轻松熄灭的火了。
切斯特站在烈火前,一片雪山兰的花瓣不知因何脱落,随着水雾飘荡,一半蜷曲焦黑,一半血色辉煌。
他半合下眼,抬手捏住了它。
莫姓之血是大巫之血。
*
大批贵族早先被斯诺鼓动,反对亲王切斯特,一朝女王去世,王宫便成了这些家族的厮杀之地。
莫含章被很快带出了王宫,她没有目睹太多血腥。
斯诺将她安置在高林法术学院,法术学院在夜色里沉睡,似乎没有沦为谁占据的阵地,但她推测斯诺应该已经控制这里。
在一个暗探现身向他禀告后,他神情轻和地与她作别,嘱托她不要离开学院,便同守备队伍一起离开。
现在,莫含章独自一人。
不,也不是。
她感觉许多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她不想教育“走狗”们如何尊重“王后”的权威,她只想到既然学院里情况危险,女工可能会不计前嫌,进入她的实验室,利用这一份安全。
莫含章穿过法术防护,打开实验室的门。
黑暗中,书架后似乎有动静。
她合上门,手指钩住门旁的手提灯,灯一下被点亮,缓缓向书架渡去光。
那里,几个女人或坐或立,沉定地看着莫含章和她手中的灯,她们是女工组织的领袖人物。
莫含章觉得她们就是在等她的。
果然,其中一个开口:“莫小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有些意外。”莫含章将灯放在书架上,“国君已死,名义上说,我的‘未婚夫’是这个国家下一位统治者,我们有利益矛盾。”
她提醒她们自己立场难以和她们一致。
女工领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说:“目前,我们还不是敌人。”
事关政治主张、阶级利益,并不轻易。忘记“雪伦王后”的目标,莫含章当然更认同她们,但她必须考虑到成为王后的条件,女工组织会成为一个王后的阻碍吗?她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比贵族正直得多的政治团体,一定也比他们更有力量。
莫含章没有再深究利弊了,对她们道:“请说吧。”
“王宫里有我们的同伴——向你承认,她们是我们最重要的一部分成员,我们和她们失去了联系,出于对王宫危险情况的考虑,决定组织营救。”
这是一群义士,会为了同伴赴汤蹈火。
“只是,王宫那儿几乎是个战场,可能有法师,我们缺乏应对的经验。”
“你们有多少人?都准备好了吗?”莫含章问。
“二十六个,在外面的‘天鹅林’等待。”
“好,我们一刻后林中见……你们需要马,我得先去一趟马厩,帮你们放出来。”
莫含章举重若轻,不过,没人觉得从学院偷几十头马是件容易的事。
“小心,莫小姐。”一位女工领袖目光沉沉地开口,“就在今晚,我亲眼看到学院里有个法师被白王子的走狗用枪打中,一下子没法施出法术,随后被捅死了。”
枪……?
莫含章心头的疑云彻底散去,先前守备士兵持着的枪,她明白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反巫法武器。
紧接着,真相在她心中串联而成:
乌芳企图对乌目发动战争,统一两乌之地,需要成熟的反巫法武器,一种影响法师法术潮的蓝色矿物成为了其中关键。
这种矿物应当极为罕有,乌芳不断向外寻找,因此被斯诺得知。确认黑森林中就有这种矿物后,斯诺将乌芳人放入雪伦境内,进行矿物交易。
黑森林靠近王都,就在切斯特眼底,这是笔很有风险的买卖。
但斯诺本就无意于交易。
随着乌芳人采矿进程的推进,斯诺向亲王方面透露矿山的消息,引动亲王调查、派出法师,最终,矿山爆炸,白塔法师力量受损。借此,斯诺削弱了切斯特的实力,还激发出“反摄政”的情绪,后来甚至拿到了乌芳人的反巫法武器,一石三鸟。
此外,莫含章另有一个推测:斯诺先前和乌芳人交易时,可能假装自己是亲王,让弗朗切斯科替自己承担损人利己的罪名,再以亲王敌人的身份,联系上愤怒的乌芳人。
毕竟,斯诺擅长驱虎吞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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