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试图在脑海里把殿里的女侍罗列一番,看看哪个最有可能是宁越倾慕的人。
奈何他本来就对殿里的仙侍没什么印象,又是跨过了两百多年的岁月长河重生回来,此时除了能想象出“仙娥”两个字,再没有更多的细枝末节。
药田里劳作的男女族民们已经看到了他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依族仪施礼。
晏辞盯着缓步走在前头的宁越的宽阔脊背,正犹豫着要不要试探地问出那仙娥的名字,回去后好把她找出来瞧瞧,就听见不远处的枯草堆后面,传出一声低低的野兽嗥鸣。
妖风掠过,一只足有两人高的、通体乌黑的妖狼猛地蹿上了草堆,一双透着幽光的绿眼睛诡谲地盯着药田里的族民,几名胆小的女仙吓得惊叫出声,仓惶躲到了体魄健壮的男子身后。
宁越眸光一凛,双手凝起灵光飞快结着印记,化出一个巨大的银色结界,将面前刚重拾好的一片药田和田里的族民们一起笼了起来。
妖狼低吼着从草堆上跃了下来,呲着满嘴尖牙冲向结界,半途却又忽然掉转了方向,朝着结界外施法的宁越奔过去。
不及多想,晏辞飞身掠至宁越身后,伸手往腰后一抽……抽了个空。
“……我的笤帚……不是,我的拂尘呢?!”
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才想起似乎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放在衣服堆里忘了拿。
分神的片刻,那妖狼已经呼啸着到了跟前,不等他回手抵挡,宁越已迅速结完结界,从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往旁边扑去,沿着不算宽的垄道滚进了小沟壑里。
晏辞揉了揉滚得发晕的脑袋,察觉到身下温热的起伏,才反应过来自己摔在了宁越身上,忙撑着两边松散的黄泥坐起,伸手把宁越一并拉了起来。
“你没事吧?”见宁越双目紧闭,他有些担忧地伸手去擦对方脸上沾上的泥痕。
宁越似是被这突然的触碰烫了一下,倏地睁眼,看见的便是那妖狼双足离地站了起来,猛地一跃,眼冒精光地朝着晏辞露出的后背扑了过来。
“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一把将晏辞的脑袋扣在自己怀里,拉着他的手臂将人带到了自己身下死死地护着。
獠牙扎进血肉的声音清晰刺耳,血腥味顷刻间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晏辞睁大了眼睛看着水柱般顺着胳膊流下的鲜血,手上凝起一团光焰往那妖狼身上拍去,将它逼得倒退了十数步。
“这哪里还是什么妖狼?分明是只狼妖!”
他将宁越扶靠到边上,抬手召出轻霜剑,默念剑诀,长剑一幻为二,一左一右朝那只还欲上前的妖狼袭去。
妖狼的反应十分敏捷,上蹿下跃,几下便躲过了轻霜剑的袭击。晏辞一手结法驱剑,空出的另一只手正要施法将妖狼困住,便见一道银光从身后流出,瞬时化作四道高墙,将那牲畜的四面退路都挡死了。
想不到他还能和自己有这么好的配合。
晏辞不由得有些意外,偏过头去看了宁越一眼,才凝神专注地施展剑阵,几番来回,将妖狼困杀在流光高墙之内。
妖狼呜咽着倒地的同时,高墙崩裂瓦解成漫天细碎银光,而宁越也仿佛瞬间被抽光了气力,闭目凝眉侧靠在一旁。
“宁越……宁越?!”
晏辞拍着他的脸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忙撤去了罩在药田上方的结界,叮嘱那几个太俟族民处理妖狼的尸首,转而将宁越扶到背上背起来,将他带回了八长老的屋子。
宁越受了伤又耗损灵力,才会一时疲乏不支。
被背着颠簸了一段路,已然恢复了一点儿精神,此时正脱了一边袖子坐在椅子上,赤着左半边臂膀任老长老给他包扎。
晏辞的目光顺着刺眼的白色绷带落到他露出的肩膀上,看着那几道狰狞的红褐色疤痕,才意识到这次伤的,和上回被鬼孩子抓伤的是同一边。
那一次受了伤的宁越挡到自己身侧的画面,和方才那一幕交错闪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从心底滋长开来,捉摸不透,又挥散不去。
八长老很快就替宁越包扎好了伤口,指下细心地打了个结,才一脸忧心地对他道:“那妖狼的利齿有毒,不过好在不深,敷几天药就好。倒是少君你肩上的伤……”
宁越伸手拉了拉衣服遮住肩上的疤,垂下眼眸,用余光瞟了一眼晏辞,才低声道:“前些时日伤的,已无大碍。”
“哦……”八长老应着,小心替他把脱下来的袖子穿回去,抬眼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道:“时候有些晚了,少君今晚不如和仙君一同留下来?我老头子替少君调些药物泡个澡,体内的狼毒可以去得快一些,等明日再去第六峰请个族医过来瞧瞧。”
宁越想了想,正要张口应下,忽然眉心一恸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忙撑着起身,对八长老道:“多谢长老好意,本君还有事,须得先回去。族医和上天京的仙医都在殿里,不必担忧。”
“啊……那、那好,少君慢走。”八长老扶了他一把,躬了躬腰算作拜礼。
晏辞见他走得有些虚浮,忙上前扶住,将他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高山之上的夜晚寒意更重。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两人瑟缩了一下,晏辞正要召轻霜剑出来御剑回主峰,宁越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背,以指为笔凭空画了一个咒印,打开了传送术法。
“也就几个山头,用不着这么耗费灵力。”
晏辞皱了皱眉头,想拦下他的手把术法关闭,宁越却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踏进了法阵里。
眼前一阵缭乱的光晕,转眼间两人已经从第八峰回到了天桓殿。然而正前方却不是宁越的院子,而是明楚上神的寝殿,殿门此时紧紧地闭着,族医正对着门内的人一通骂。
“我敬你是从上天京来的,才对你客气,你把我关在外面是什么意思?死老头,快把门打开!不然我……”
“不然怎么样?”宁越沉着声音开口打断他。
“少……少君,”族医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惊了一下才赶忙行礼,指着门内道:“我照顾君上多日,熟知君上的情况,便想着多和仙医探讨,还带了族中上好的药物过来。没想到说不过三句话,他就把我赶出来了,还把门关上……”
宁越眯了眯眼睛,目光不大友善,冷声道:“没记错的话,不久前本君和君夫人都说过,君上的病情交由仙医诊治,你为什么还要带着药过来?”
“少君,君上以往受了伤都是我医治的,您难道还信不过我吗?咱们族中自己栽种的仙药,仙医未必知道,我自然要带过来,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现在父君的伤病由仙医诊治,他若没开口,谁都不要干涉。”宁越朝他靠近了些,几乎是带着压迫地、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本君的意思,也是君夫人和息林少君的意思,族医明白了吗?”
族医的满腔怒气被他这句话压了下去,等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出一句“明白了”,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恰好在此时探出头来的仙医,愤愤地转身离去。
宁越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又对仙医交代了几句“尽管放心”云云,才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脸色比方才在第八峰时还要苍白,几步路走得摇摇晃晃,看得晏辞心中一紧,忙上前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抗地往他的住处赶。
不算远的一段路愣是把两个人走得汗流浃背,一回到屋内,宁越就狼狈地瘫坐在床上,用手抵住额头,急促地喘息着。
晏辞想了一路,才知道宁越急着赶回来的原因。他在明楚上神的寝殿里施了阵法,一旦有人要硬闯便会知晓,所以族医被关在门外想要进去的时候,远在几座山头外的宁越就立即知道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施一个这样的阵法呢?
现在也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晏辞看着宁越使了传送术法后愈加虚弱的脸色,以及撕开的衣袖里那一节渗出了血的绷带,脸色不由得难看了起来。
“你把药放在哪儿了?我记得你临走时,我给你的一堆药里有凝血的。”
宁越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都被他装在一个小篮子里,篮子旁边放着他那日抱回来的黑色小匣子,以及匣子上立着一尊……
霉运仙君木像?!
晏辞一把将那木像拿在手里左右打量。确实是自己的木像,还是凡界送神节时,供香七日就拿去烧掉的那种。
神仙家里供霉运仙君像这种事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举着那个雕工粗劣的自己,对宁越道:“难怪你这么倒霉老是受伤,你供着我做什么?”
宁越发白的指间微微颤了一下,才在苍白的脸上勾起一点笑意,用轻得只剩微弱气音的声音道:“仙上是我极重要的人,自然要好好供着。”
供在心里。
晏辞想着他应该是在说自己把他捡回昧云殿这件事,被他当做了恩人供着。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认真想了想,既然自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没有不对劲的,于是摇了摇头把木像放下,从一堆药瓶子里捡出一瓶内服的凝血丸来。
宁越现在浑身抽了力,连没受伤的那只手都抖得厉害,晏辞倒出一颗药丸放在他手上,还没送进嘴里,就掉落在地滚到了墙角边。
……晏辞极力克制了一会儿,才没有把那颗要价昂贵的药丸捡起来喂给小神君。
看着宁越一副难受的模样,他叹了口气,重新倒了颗药拿在手里,喂到他嘴边。
张嘴的时候薄软的唇碰到了微凉的指腹,宁越愣了一下,垂下眼睑不敢看他。
晏辞也盯着自己的指间怔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收回来,默默不语地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宁越:今天又是为爱受伤的一天
晏辞:叫你供着我,倒霉了吧?
深夜带着更新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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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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