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完浴后，晏辞拢着一身素白衣袍慢慢踱了出来，半挽的长发闲散地披在肩上，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眼角余光瞥见了宁越半蹲在墙边的梅花树下，一时好奇心起，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没等他大喝一声把对方吓得撞在树上，宁越就已经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直起身转了过来。
“你……”晏辞抬眼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人，本来想问他在这里干什么，可是靠得近了发现他鬓边的发梢上挂着颗水珠，束起的高马尾末端也有些濡湿的样子，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你也洗澡了？”
这个“也”字有些微妙，宁越眼神微有波动，低低“嗯”了一声，抬手松了松束得有些高的衣领，低头踩实了脚下的土，才道：“新移过来的，土有些松。仙医差人来传话说要给我父君诊治，一起过去看看？”
晏辞想了想，索性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便点头应下了。
两人一起走出院子，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人，着一袭青色劲装，发上戴着碧色琉璃发扣，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宁越仍往前走着，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但那人已经小跑着追了上来，笑容爽朗地唤道：“兄长！兄长可是要去父君那里？我同你一起吧？”
“兄长？”晏辞转头看了看宁越，确实和来人有几分相像。
他倒是不知道宁越原来还有个弟弟，太俟一族善战，可他上一世却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叫息林。”宁越轻声说了一句，算是同晏辞介绍来人。
听着后面跑近的脚步声，他的步子也放缓了些，等息林喘着粗气跟上来，才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啊……？”息林没想到他会关怀自己，诧异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道：“哦，不碍事，皮肉伤而已。这位就是上天京来的晏辞仙君吧？多谢仙君将仙医护送过来！”
“息林小神君客气了。”
“仙君才是客气了！我听闻兄长在上天京的时候颇受仙君照拂，既如此就算是我们天桓山的贵客，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息林说着便绕到了晏辞身侧，抬手搭过他的肩膀，察觉到自家兄长斜乜过来的眼神，才悻悻地收了回去，规规矩矩地走着。
晏辞干笑了两声，也不好去问他听谁说的自己照拂过宁越，毕竟他照拂了那么一次待他下凡界，就挂了伤回来。
不过……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抿唇不语的宁越，觉得这两兄弟的性子差得有点大。
来到明楚上神寝殿的时候，仙医正在用灵力探知上神的伤况，兰汐君夫人带着族医候在了一旁，见他们三人进来，做了个以手抵唇的姿势示意他们噤声。
“仙君……”息林一路上同晏辞说得欢快，见眼下没事，便拉着他站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用压得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同他道：“你再同我讲讲上天京还有什么好玩的？听说上面的天市和凡间的一样热闹？”
“这倒是真的，尤其是前些天凡界过除夕的时候。不过光这么说你也感受不到，日后有机会亲自去见见就知道了。”晏辞拍了拍他的肩膀，盘算着等日后这傻小子去了上天京，正好可以凑够四个人打牌。
息林露出一副向往的神情，转头望宁越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没有留心这边，才用手挡着嘴边，问道：“仙君以前常带着兄长去天市吗？”
“嗯？”晏辞虽然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别说带他去逛天市，带他逛后花园子都没有过。
“那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怎么爱理睬人吗？”息林又往那边看了一眼，眉眼间有些失落，“兄长他好像不大喜欢我。”
晏辞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宁越作为西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不清楚，但作为战神的时候，倒确实是一副寒霜凛冽的模样。
他们嘀咕的这一会儿，仙医已经探知完了伤况，皱着眉捋了捋白须，对众人道：“明楚神君的伤染了妖毒，毒液沁透血脉，幸而上神修为高护住了元神。不过虽说要将毒素排出并不容易，但也不应该昏睡这么久。”
旁边的族医听到这句话，当即气得吹起了胡子，怒道：“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了？我给君上用的都是上好的仙药，好几味是只有天桓山才有的稀罕宝贝，我还能害了君上不成？”
“莫要恼怒，在下并无这个意思。”仙医笑了笑，放下捋胡子的手，道：“既然是罕有的仙药，在下也不清楚药性，不好妄言。但是既然用了这么久都不见起效，何不换一换呢？再辅以灵力相疗，应该更容易把毒逼出来。”
族医瞪大了眼睛还要再说什么，旁边的宁越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头，淡淡道：“仙医说得有理，那就换个法子试试吧。”
“对！那就换个法子试试吧！”后头的息林举起手附和。
“二位少君，君上自受伤以来就一直用此方子，怎可随意……”族医还想再劝说几句，觑了一眼君夫人的脸色，又讪讪地把嘴闭上了。
君夫人对仙医客气地浅笑了一下，蹙眉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抚了抚额道：“那便有劳仙医了，要用到什么仙药灵丹尽管开口。君上这些时日一直不见好转，族中上下都为此十分担忧。”
仙医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客气，道了谢便直言请众人离开，并拢的指间凝了灵力，再次往明楚上神额上探去。
宁越正要带晏辞去四下转转，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君夫人叫住了。
她仍是笑得一派温婉，一手拉着息林，一边招宁越过来，细声细语地说道：“越儿啊，有件事想让你去做。第八峰长老传来讯息，说关着的妖狼跑出来了一只，毁了不少仙草。本来是要让林儿去的，可他现在受伤了，就劳你跑一趟，正好也可以带仙君去四处看看。”
“母亲，我可以……”
“我去吧。”宁越打断息林的话，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微一点头，带着晏辞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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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桓山统共有三十二座山峰，除去主峰外，皆以第一峰、第二峰的顺序命名，每峰由一位族中长老驻守，各有不同的分工。
第八峰较其他几峰低，土壤也更为肥沃，虽然也是高山寒地，但灵力充沛，栽种了不少仙草灵药，供与族人。
晏辞跟在宁越身后，走在沿着山势垦出的田垄上，往下望去是连绵成片的不知名的药草，逸散着不同于冬雪的、令人舒适的草药香。
他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正想夸赞天桓山的秀丽景致，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往前趔趄了两步，撞到了宁越的背上。
不知怎么的，这场景让他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在凡界时，跟在身后的宁越也这么直直撞上了自己的后背。不过须臾时日，走在前后的两人居然换了过来。
“小心些。”宁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等他站稳了才放开，踢开脚边的碎石继续往前走。
行过长长的田垄，早早等在上面的小药童便领着他们到了八长老的屋内。屋子里堆放了许多晒干的药材，味道混在一起有些呛人，刚进门宁越就掩着嘴呛咳了起来。
埋没在药架子下的八长老听到动静，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惊愕了一瞬，随即显得有些拘谨起来，不大好意思地把卷起的袖管慢慢放了下来。
“是宁越少君吧？”他略略弯了一下挺不直的腰，问道：“不是息林少君要来吗？怎么换了您来？”
宁越躬身扶起他，回道：“他受了点伤，我便替他过来了。”
“受伤了？那得带些药回去，敷一敷别留什么伤疤。”八长老这么说着，颤巍巍又走回了药架子下，拿过一只捣药筒往里面添起了药材，又抬头看向宁越，道：“我看少君的脸色也不大好，回头让仙童去采些仙参回来，您一并带回去补补。”
“长老客气了。”宁越看着他利索捣药的动作，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正事。“君夫人说有一只妖狼挣脱禁制跑出去了，不知道在哪？”
“哦……对对……”八长老把东西放下，扶着药架子走到窗边，眯缝着眼睛指了指远处一片覆满白雪的树林子。
“第八峰的族人擅种药草，灵力较为低弱，收不住那只妖狼。眼见它毁了好几片药田，只得先把它赶到林子里去。那东西神出鬼没，三不五时就会蹿出来偷吃仙草，少君不妨等它出来。”
“那我们先出去看一看，长老您慢慢捣药。”
宁越把他从窗边扶回去，回头对晏辞使了个眼神，匆匆从那呛人的屋子里出来。
第八峰的地域不大，屋舍之间挨得很近，连得像凡界乡间的小村落，四面环绕着层叠向下绵延的原野。
两人沿着小道往一片被妖狼捣毁的药田走去，田里分站着十几个男男女女，离得近了才看清他们是在重新栽种，脚下的小秧苗轻轻晃动着，洒出些细碎的灵光。
此情此景，不像一方仙府福地该有的景象，反倒像乡野农间劳作的农人，仿佛再等一会儿日头西落，他们就会扛着锄头各自归家。
晏辞双手背到脑袋后边慢悠悠走着，想起自己还未飞升的时候，也曾经羡慕过田间自在的农人，粗茶淡饭，树下站着心悦之人。
想到这里，耳边忽然回响起了息林的那句“他好像不大喜欢我”，虽然不是一个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宁越，用曲起的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肩膀。
“宁越，你——有没有心悦之人？”
宁越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他，眸光微微闪烁，又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
晏辞知道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便会以沉默应对，因此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令人震惊的八卦消息。
没想到吹着小调晃晃悠悠又走了一段，宁越却忽然开口了——
“有一个心悦的人，从小就喜欢，但是他不知道，我也就不敢表露。”
晏辞的调子哼了一半，被他这句话惊得卡了壳儿，睁大了眼睛过去，却发现他的耳后悄悄红了一小块儿。
从小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仙子那么好福气……等等！
他挑了挑眉，忽然想到宁越小时候就到了昧云殿——
难道他看上的是殿里哪个的仙娥？！
四舍五入，算告白了吧嘻嘻嘻~~
晏辞：我康康宁越这小崽子喜欢的是谁——哦，是我……殿里的仙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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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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