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洗干净的手冲的器具在台子上映着水光，林雁惊端起杯子出了烘焙间。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Beta，虽说穿的是休闲装，但也能看出和小镇的风格不太一样，简约、质感偏商务化，更像是繁华城市白领会有的打扮。
“没想到您之前在Z市的那家店工作过” Beta的托盘上堆满了牛角面包，说话时又看向了收银台的背景墙，那上面用许多照片相框做了装饰。林雁惊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过，但那个人的目光却聚焦在其中一张相框上。
孟瑜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 “不过是当了几年学徒，不过看您每次都选牛角包，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了，他开酥类做的比我好。”
“您做的这个味道也不差…”
那人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孟瑜看了眼空掉一部分的面包柜道 “雁惊，我去烘焙间拿新的补上，那件事一会再和你说…”
“嗯，知道了” 帘子掀开垂下，前厅只剩下林雁惊一人，走到照片墙前，才发现其中一张裱着的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右下角盖着章，似乎是某种证书。
证书是由外语编写，字迹小不好辨认，不自觉的就把相框拿了起来，结果从背后散落下来几张明信片。
慌慌张张收拾起明信片，上面的字迹和风格不尽相同，林雁惊没有窥探孟瑜**的意思，但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上面‘恭喜’、‘开张’的字样，想来应该是孟瑜的一些朋友送的。
一张尺寸稍大、图案奢华的明信片被放在最后，重新别到相框上时，林雁惊看到了上面的寄语。
‘小瑜哥，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店，不能到场庆祝真是太遗憾了，相信今后会有机会去找你玩的。’
‘Ps:我送给你的那些玫瑰是不是很棒？——Wilde’
玫瑰…孟瑜的追求者吗？有些意外，在危机感和醋意之前林雁惊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空旷。
孟瑜很好，有喜欢他的人也没什么奇怪，林雁惊相信他们的感情、也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仅仅一张明信片并不能使他动摇，而此刻的落寞大概是…
耳畔陆陆续续传来孟瑜忙碌的声音，可那薄薄的门帘此时却变成了一堵用陌生的时间砌成的厚墙。这五年来孟瑜的经历、孟瑜的朋友、孟瑜的生活，自己都一无所知。
烘焙间传来脚步声，林雁惊匆匆把相框挂了回去。
面包柜的空缺重新被填补，合上柜门，林雁惊就端着咖啡走到了他身边，孟瑜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对方却先行问起了别的。
‘叮’ 瓷杯碰上玻璃发出脆响 “听刚刚那个人说你在Z市的面包店做过学徒？”
“嗯…” 提到自己的事，孟瑜的表情又缩起来，他别开眼，看到玻璃柜上的杯子，里面的咖啡没动过。
“在那工作累不累？”
“还好。”
“生活条件怎么样?”
“…还行。”
“那里的人呢？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大家都挺不错的。”
“那…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你好多问题…”
见孟瑜又开始筑起心防，林雁惊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纵使出发点再怎么关切、语气再怎么柔软，但是对于不想袒露的人来说仍是一种逼迫。
“抱歉小瑜，是我冒犯了，我…我就是很担心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孟瑜抬起眼看他，那里面有小小的委屈也有小小的亲昵，就像是喂久了的流浪小动物，虽依旧对人抱着警惕，但还是愿意去蹭蹭你的手指。于是回答不再敷衍 “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很幸运得到了一些人的帮助，渐渐的就开始融入了，这些年过的也算平和。”
林雁惊笑了，拿起了柜台上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不用上班吗？” 带着对彼此同样的好奇和试探，孟瑜开口了。迄今为止他们进展的太顺利了，就像是接上折断的树枝，理所当然的会继续生长，所以一直没想着去探究重逢的起点。
“我正在休假” 林雁惊回应的大方。
“你不是在首都当检察官吗？休假怎么会来这儿？”
Alpha的眼中有了一丝得色 “你还知道我是检察官？”
孟瑜连忙挪开视线，随手拿了柜子上的湿巾，忙忙碌碌的擦起亮晶晶的玻璃柜“是、是昨天的那些客人！而且…你以前也和我说过的。”
林雁惊也没戳穿他那漏洞百出的回答，而是缓缓道 “我一个月前接受了一项任务，地点就在临镇。”
探查的目光投在孟瑜身上，不尖利、不侵略，只是温柔的覆盖 “那时，我负了伤，差点丧命…”
孟瑜还是垂着眼，神情与其说是湖面的平静，倒不如说是死水的无波，玻璃也不像在擦拭而是抛光。
没能瞧出什么，林雁惊又继续道 “不过好在没什么大碍，检察院给我批了假，我就在那个镇子的医院里养伤，不过就在住院期间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突然，林雁惊向着孟瑜走近了一步，近的眼中只能装下对方的脸 “小瑜，你是不是去医院看过我了。”
“没有” 孟瑜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上林雁惊的眼睛。
“那为什么在我的病房发现了鲸梦的袋子？”
“附近好几个镇子的人都会来我这里光顾，有可能是他们送的。”
深深的望进那双眼睛，清澈透亮、也无比坦荡，林雁惊甚至无法从其中找出一丝微渺的迷蒙。
心里有一阵失落，但当下，孟瑜就在自己身边，这一切便足够了。
林雁惊笑了笑，啜起咖啡，温度有些凉了，苦味愈加明显，但依旧喝的起劲 “所以看到那个袋子后，我就来找你了。”
孟瑜没做声，他低下头，默默松开早已被指甲嵌红的手。
工作日的鲸梦安静又闲适，一整天下来林雁惊就真的像度假一样轻松自在，到了晚上他照例把孟瑜送回了家。
望着从楼道窗户中发出的刺眼白光，孟瑜还以为这栋楼被改成了灯塔。
“我就不上去了，你回家给我发个消息” 林雁惊道。
光亮得连影子都显得黯淡，再也没有以往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就像…那人正陪在他身边一样。
顺利进了家门，拿出手机编辑好短信，刚要按下发送键，孟瑜却有了一种走到窗边的冲动，向着楼下望去，果然，林雁惊还站在原地。
望见他，林雁惊又是一笑，挥了挥手。
孟瑜早已没了昨天的那股害羞劲，也笑着挥手告别，目送着对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听到风铃响动，孟瑜立刻将刚准备好的咖啡端了出来。
“早上好，小瑜” 林雁惊这几天来鲸梦就跟上班打卡一样准时。
“早，雁惊。”
孟瑜今天要忙着做秋季的新产品，怕林雁惊一个人待着无聊，便打开了收音机。
“气象台发布最新预警信息，原定周末登陆的强台风路径突变，预计提前至明日抵达本地区，请广大市民保持警惕，共同应对台风挑战…”
台风呀…要在门口铺上吸水垫，雨伞也要备上几把，孟瑜正看着鲸梦的入口思考着对策时，手机突然发出嗡嗡声。
“好突然” 孟瑜读完短信感叹了一句。
“怎么了？”
“镇子上的通告，说是今晚会举办烟火秀，让大家积极参与。”
“今晚的说不定会比之前精彩许多” 林雁惊不假思索 “台风一过，就没什么机会放了，烟火类的存放要求又高，他们这是怕出意外，在清库存呢。”
看来自己还能赶上再看一回，孟瑜的目光又不自觉的望向海滩方向。
“这回要不要一起去？” 林雁惊放下手上的咖啡。
“这…” 眼睛又要拉起睫毛的帘。
见对方犹豫，林雁惊便装作十分伤心的样子 “小瑜，我这一趟休假是特地来见你的，总不能让我带着遗憾离开吧。”
…离开？是了，雁惊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候他们又会回到各自的生活，彼此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这么一想，孟瑜又觉得一起去看一场似乎也不错，就当是…也不给自己留遗憾吧。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路灯闪着萤火虫的光，今日的鲸梦早早挂上了‘闭店’的牌子。
夕阳将海水染成幻梦般的橙红，也为两人的身上披了一层暧昧的暖意，虽是临时通知，但镇子上的居民似乎很期待这场烟花秀，海滩也早已挤满了人。
表演开始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在通往沙滩的栈道上，各类游戏和饮食的摊子已经搭建好了，路一下子变得狭窄，摊贩前只要有人停下，人流就会变得滞涩，就连夜市的入口都变得像清晨打折的菜市场。
“小瑜” 林雁惊伸出手，却见孟瑜合起了手心。
林雁惊倒也没丧气，而是慢慢靠近 “像不像我们一起在河边看的那次？”
孟瑜一愣，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与现在别无二致的坚实背影，拦住了向他挤压的人群，林雁惊牵着他的手，那被包裹的触感是时至今日都令他不能忘却的温暖…
五年后，相似的场景，他们并肩站在入口，任凭人流仓促的在身边流淌，也坚定稳固的立在对方身边。
林雁惊的手始终没有收回，不是固执，而是耐心 “不牵着，我们会被人群冲散的。”
于是一对彼此相连的手，一前一后的向人群中走去。
市集的人流比想象中密集，他们像是飘在不安定的海浪中，但每次快要被冲散时，都会不约同地加重牵着对方的力道。在即将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林雁惊突然伏在孟瑜的耳边说道 “小鱼，不分开了，好不好？”
这话说的模糊又暧昧，也不知是在人流中不分开，还是彼此之间再也不分开，孟瑜到底不敢求证其中的真意，脸上露出了不知是伤心还是快乐的神情，嘴上小声应道 “好。”
那只紧紧牵着他的手微微一动，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样子，相互交缠，仿佛谁也分不开他们。
太阳的余晖尽数淹没进海底，烟花秀要开始了，只见天水交际之处闪过一瞬明光，随后，一簇簇游鱼一般的烟火自海面迸发，飞溯漫天星海，迸溅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水花。
它们有的蜿蜒盘旋，有的直冲天际，有的散尽天幕，有的明光一现。不变的是这些花火都最终都会落进头顶这片广阔的天域、同归寂静。
鼻息间是轻柔的海风，身边是久违的安心，眼里是绚丽的浪漫，而思绪去早已沉浸在了过去的美好之中。
那个夏天的夜晚，凉风徐徐，拂过平静的河面，水中红鳞翻动、一闪而过，漫天的烟火之下，与他对视的是一双深情又专注的眼睛…
那一晚的心神荡漾与耳边藏不住的心跳从未停止过。
所以，当林雁惊带着那熟悉的目光靠近时，孟瑜轻轻闭上了眼…
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心跳在相拥中显形，唇瓣被柔软舔舐，柔软被牙尖轻咬，恨不得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烟花的光像**的碎片一一掉落在身上，一切都不真实的像个幻境，带着对当下的渴望和留恋，孟瑜缓缓睁开了眼。
忽然，一大片的血迹闪进脑海，抢救室的红灯好像要永远的亮下去，皮肤比病床的床单还要苍白，而那张失去生机的脸与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重叠了…
下一秒，林雁惊被推开。
“怎么了，小瑜？” 林雁惊伸出手，想把人再次拉进怀里，可孟瑜却往后退了一步。
“对、对不起，雁惊” 明明眼底那些朦胧又暧昧的水汽还未散去，可孟瑜的脸上却写满了惊恐 “是我不好，我不该接受刚刚的那、那个…，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请你忘了吧。”
不敢看对方那被刺痛的表情，转身之前孟瑜就闭上了眼。
“小瑜，你等等！” 一声声烟花盖住了他的呼喊，林雁惊立刻去追这个仓皇逃走的人。
“孟瑜！” 最后一颗烟花盛大的像是舞台剧的闭幕致谢，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林雁惊抓住了他。
“你明明还喜欢我、对我有感觉的，不是吗？为什么要逃？” 林雁惊一直都很喜欢孟瑜的眼睛，喜欢那里面的纯粹与温柔，喜欢他看向自己时藏不住的喜欢，可此刻这双眸子里只有隐忍和悲伤。
“雁惊…” 即便在流泪，孟瑜在林雁惊眼里还是很美，美得易碎。
“我们…今后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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