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似乎安静过了头,好像不久前满天的烟花都只是一场梦。林雁惊在窗下徘徊的像个祈求的光的小偷,楼上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挡起,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给他。
而在窗帘的内侧,孟瑜背对着窗跪坐在地,一只手狠狠抓着自己的后颈,刻出道道血痕…
台风到来的这一日,天空阴沉得可怕,平日只喜欢自由小调的海风突然在街上奏起了严肃的古典乐,林雁惊伴着风声准时踏进了鲸梦。
孟瑜眼神沉的像清晨弥漫在山谷里的雾气,见到他来了也没说话,而是转身进了烘焙间,不一会就飘出了咖啡的香气。
林雁惊站在帘子前,不敢越线,而孟瑜回来时只是绕过他,将杯子放在桌上,随后默默去了收银台。
想和平日一样,装作无事的品起咖啡,可今天的味道似乎比平常要苦涩,林雁惊喝了几口便放下了,看着直直站在收银台前像是罚站的孟瑜,两人的关系比重逢的那一天还要紧张。
不知多少案子从他的手上经办,都没一个像现在这样难以解决,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种开场白,最后林雁惊还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小瑜…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孟瑜的心结,但如果两个人都逃避,问题就永远无法解决。
时间被静了音,空气冷的像冰,正当他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时,却听孟瑜轻道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唉…还不如不回答呢,想起五年前孟瑜留下的那封分手信,胸口的那道旧伤隐隐作痛。
“可是你还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了…”
虽然知道这是句违心的话,但林雁惊的心脏还是被猝不及防地刺痛了,他起身走进收银台。
“孟瑜,五年前,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话一出,孟瑜的脖颈便像折断了似的深深垂下,垂的太低了,低的林雁惊只能看到孟瑜的发旋,发丝每一根都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不喜欢孟瑜这样,好像他的恋人不仅是物理上,连人格上也矮他一头似的。
“你始终不愿意接受我,是生我气了?” 手顺着孟瑜的下颌线抚上脸颊,像捧起水那样克制着自己的力量,但那紧绷的颈线却纹丝不动。
手上卸了力,林雁惊的语气中堆砌着对自己的失望,不仅有现在的还有过去的 “因为我没能守护好我们的家,也没能在孟叔叔去世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没有!雁惊,我从没这么想过” 孟瑜终于愿意看他了,在那失了血色的脸上,只有嘴唇带着鲜红的牙印。
“那把当年的事告诉我好吗?” 林雁惊把他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又顺势揉上了那柔软的耳垂,上面有一个耳洞,若不靠近到连呼吸都能感受到的距离,便没法看得到。
“…你该走了” 孟瑜偏过头,林雁惊的手空了。
“到底为什么!?”
‘嘭!’ 手掌突然发力按在台子上,孟瑜被两只有力的臂膀包围了。
抬起手想要推开林雁惊,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指尖刚触碰到胸口就放下了,原本的力量都用在了即将要喊出的话上。
“因为我们分手了!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大喊的时候心痛不已的样子,也不知道此刻到底谁更痛苦。
“你明明还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
“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
孟瑜眼里含上了泪,哀求像雁的悲鸣 “雁惊,我求你了,求你别再来见我了…”
“小瑜…”
‘叮铃叮铃——’ 门上的铃铛突然响的热闹。
“孟老板,我来…我要么晚点来?” 在门口刚探出个脑袋的白澄看着两人问道。
乌压压的云仿佛要整个的倾倒进海里,林雁惊站外门外,门内孟瑜和白澄正讨论着新品的宣传和设计。
白澄看着店头门口的那幅海报道 “差不多也该撤下来了。”
孟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倏的一道电光闪现,鲸梦的地面映照出一个孤独的人影,雷声炸开,大雨倾盆而下,雨滴大的像是要穿透头顶的遮阳棚,狂风卷着细雨淋上衣襟。此时林雁惊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转头便对上了孟瑜的眼睛,两人相对无言。
“孟瑜,你和那个镇宅…林雁惊真的没问题吗?” 白澄注意到了孟瑜眼角薄红,像一片打湿的花瓣。
孟瑜挪回视线,带着白澄进了烘焙间,一路上感受到那双炽热的眼在身后跟随。不一会,白澄拿着一把伞回来了。
“他让你给我的?” 心里那撮刚被浇灭的火苗又燃起来了。
看着面前衣服被淋湿了大半,但眼里仍亮着光的林雁惊,白澄觉得自己像父母冷战时帮着传话的小孩,可大人们都解决不了的事,孩子又能做什么?
白澄低低地“嗯”了一声,等着林雁惊接过那把伞,她才有些不忍心的开口 “孟老板还说…说让你别再来了。”
那束光终究是黯淡了。
大雨连下了三天,咖啡的香气也消失了三天,这样的天气客人寥寥无几,但鲸梦却没有因此变得安静。
偌大的雨滴敲打着老旧的遮阳棚,如同一群人纷乱的脚步,台风钻了门的空隙,悄悄伸进一根手指,无力的拨弄着铃舌,风铃响的像是一杯要满不满水,孟瑜的心被摇得更乱了。
明明是他把林雁惊赶走的,也是自己提出不再见面的,可为此煎熬的却也是他。
当白澄粘着一身水汽再次来到鲸梦时,迎接她的是一个消瘦且憔悴的孟老板。
“孟瑜…你还好吗?” 一整天也没来几个人,白澄在柜台前清闲得很,但也注意到了孟瑜时不时会投向店外的目光,反反复复的像是吟一首失恋时的歌。
“我没事” 孟瑜见到门外逐渐变小的雨势,心道台风快要过去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今天估计没什么客人了,要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家吧。”
孟瑜看上去很孤独,白澄隐约觉得就算鲸梦里坐满了人,孟瑜也会是一种独处的心态。风将一切扫的干净,路上连片落叶也没有,暗色的天空衬得这条街上的店铺明亮不已,没过多久白澄撑着伞走了出来。
离开鲸梦的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这条商业街上走了个来回,最终在一家离鲸梦不远的便利店内找到了林雁惊。
靠窗的一边摆着一排桌椅,林雁惊坐在那儿,面前放着空掉的饮料瓶和便当盒,他的目光一直望着一条马路之隔的鲸梦,连白澄走近了都没发现。
“嗨~” 白澄隔着玻璃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林雁惊用那双和孟瑜差不多哀伤的眼睛看了看她,微微颔首。
白澄走进店里,收起雨伞,空气潮湿,头上的丸子看着有些沮丧。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附近” 一进店门她就毫不见外的坐到了林雁惊的身边,说话也不绕弯子 “你和孟老板认识很久了?”
林雁惊看得出来白澄和孟瑜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也并不想把两人间的故事告诉对方。
“嗯,你们是在Z市认识的?” 他含糊了一句转移话题。
“是啊” 白澄在鲸梦闷一天了,想说说话却连客人都没几个,孟瑜那个样子她也不敢开口,林雁惊倒成了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当时孟瑜在那儿最有名的烘焙店做学徒,不仅长得好看,手艺还高,不论顾客还是店员都很喜欢他。”
这大概是近几日来最好的消息了,林雁惊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更想知道孟瑜反常的原因。
“那他…有没有不开心或者是难过的时候?”
丸子歪了歪,白澄思考了一会 “怎么说呢…孟瑜身上总是有种温柔的气场,面对这样的人,大家都会主动卸下防备,大多数时候他身边的世界都是很友好的。”
细腻温柔的雨飘落在两人面前的的玻璃上,也许是受天气的湿冷影响,林雁惊受伤的肩膀开始隐隐发痛,但也没什么心思去管。白澄继续道:
“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不是这样。”
林雁惊敏感的嗅到了其中隐含的真相,催着白澄讲述细节。
“当时是在飞机上,孟瑜带着两个、呃、比较特别的物品” 白澄渐渐回忆起了与孟瑜的第一次见面…
“真晦气,怎么能和那种东西坐在一起。”
刚把行李放到头顶的储物箱,白澄就听到了身后乘客的抱怨,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注意力便一整个的被吸走了。
不同于AO那种扎眼的漂亮,那人的容貌就像饮下山涧的泉水,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在舌尖回甘的那一刻,森林的味道才得以显现。
孟瑜的神情如同沐上月光的枯树,身边的每一缕空气都透着悲伤,他的身边和怀里各放着一个盒子,尽管外包装细密严实,但一眼就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骨灰盒。
白澄是美术生,见惯了漂亮的东西,可此刻却第一次体会到书本上说的‘破碎的美’。
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白澄与那个乘客换了座位,等到了孟瑜身边时,对方带着歉意和她解释,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并不会在乎这些。待坐好后她偷偷观察起这张脸,想尽可能的把这副轮廓印在脑海里,就在那时她发现了孟瑜耳朵上正戴着一颗的水滴形状的蓝色耳钉。
听到这儿,林雁惊呼吸一滞。
“那个耳钉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配上孟瑜当时的表情…” 白澄闭上眼感叹了一声,好像看到了什么无比陶醉的画面 “说那是他自己哭出来的我都信!”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下飞机分开了啊” 头上的丸子在温暖的空调风下逐渐立正 “再碰见的时候他就在面包店当学徒了。”
“那你什么时候在飞机上见到他的?”
“记不清了,好几年前吧。”
“那飞机的航线呢?”
“这个我记得,首都到Z市” 因为一下飞机她就直奔Z大美院,熬了一通宵画出了孟瑜的容貌。
白澄又提了一嘴 “话说我毕业作品还是让孟瑜给当的模特,拿了当年最佳,现在那副画还挂在我们美院的墙上呢。”
为了追求最完美的效果,她画废了好几张稿子,孟瑜就更辛苦了,需要一动不动地坐着,从起笔到结稿前前后后半年多,孟瑜可从没露出过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反而一直在鼓励她。
“他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林雁惊望着鲸梦,那坚定的视线似乎可以穿透墙壁。
“噢,他不怎么好” 白澄收了笑,丸子晃了晃 “他这两天萎靡不振的,今天还跟块望夫石似的一直往外看,我想让你…唉唉唉,你去哪?”
眼前闪过一道冒雨飞奔的身影。
“孟瑜!” 林雁惊的呼喊伴随着风铃的一声急响叫醒了正在发呆的孟瑜。
“雁惊…” 孟瑜惊讶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可就在唇角刚要弯起时又生生把它压了下去。
“我告诉过你不要再来了” 孟瑜又开始赶人,不过由于长相过于温和,即便冷起来也像是在闹别扭。
“小瑜,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林雁惊注意到他的小鱼瘦了,眼下也全是乌青,一定是没睡好。
“不好” 孟瑜皱着眉,林雁惊身上脸上都是雨水,顺着额头就往下淌,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必须在一起!” 林雁惊鲜少会对孟瑜表现出强势的态度。
“为什么?”
“因我们还喜欢彼此。”
“都说我不喜欢你了。”
唉…怎么又是这句,林雁惊立刻反驳 “小瑜,你明明还记得我的喜好,一直关注我的消息,还会下意识地护着我,就说你为我做的这些事,到底哪里就不喜欢我了。”
对着一一列举的证据,孟瑜磕磕巴巴道 “我、我那是…不论对方是谁我都会为他们做的!”
这嘴硬的小鱼!林雁惊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那你也跟他们接吻吗?”
“…你!” 脸上一红,孟瑜就想往烘焙室里躲,可林雁惊却抢先一步拦了过去。转身走向门外,那人又冲去了门口。
“外面还在下雨!”
“你少管我!”
孟瑜就这么被护在了屋里,林雁惊则把风雨都挡在了屋外。
这几日雨水不断,遮阳棚就没收起来过,篷布的肚子高高鼓起,锈蚀的螺母不堪负重地发出嘎吱嘎吱的求救声,可惜两人都没能注意到。
“小瑜,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林雁惊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双快被忧愁压坏的眉,可孟瑜却颤抖着唇往后退了一步。
忽然,一阵残风席卷而过,头顶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
“雁惊!!!”
下意识的伸出手,要把这人推离自己身边,推到安全的地方,即便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
眼见那硕大又沉重的棚子即将砸到自己身上,孟瑜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闷响,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因为砸下来的力道全被林雁惊扛下了。
“…有没有受伤?” 脸上忍着痛,声音还在努力温柔。回过神来时,孟瑜已经被林雁惊单手护在了怀里,而对方的另一只手则撑住了掉落下来的棚子——好在只是一侧脱落,另一侧还坚强地挂在墙上。
事发突然,林雁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意识用受伤的那只手去接,此刻肩膀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 随着一声抽气,五官也跟着扭曲了,孟瑜连忙举起双手擎着棚子,帮林雁惊分担重量 “你快出去!”
“你先出去!”
孟瑜急了 “你肩上还有伤!”
原本因吃痛而皱紧的表情突然展开了,紧接着在脸上绷住。孟瑜听见了林雁惊咯咯的笑声。
…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啊——孟瑜!镇宅兽!你们没事吧” 白澄踏着水花跑来,伞都来不及收,往边上一扔,也上手帮忙,三人一起退了出来。
几人都淋了雨,孟瑜从柜子里翻出毛巾让两人擦干,自己则准备出去把那个危险的棚子卸下来。
“小瑜,我跟你去、呃…” 很遗憾,林雁惊肩上的伤说不行。
见状,孟瑜又用瓶子装了热水,拿毛巾包起来给他敷在肩上。
“我跟着去就行了” 白澄一边挤着丸子里的水,一边说道。
棚子在林雁惊忧心忡忡的目光中被成功卸下,刚回到店里,白澄就打了个喷嚏。
“休息室有干净的衣服,快去换上。”
白澄应了一声跑去烘焙间,而这时孟瑜的头上盖住了一块毛巾,身后的一双手为自己细细擦着头发。
“肩、肩膀怎么样?” 孟瑜红着耳朵要自己擦,林雁惊便放手了。
“好多了,应该没什么事” 林雁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看着他傻笑。
“…怎么了?” 难不成是刚刚的棚子把他砸傻了?
“小瑜,之前是骗我的吧” 林雁惊露出了一个微醺的笑容 “你果真去医院看我了。”
“没有” 孟瑜眸光一闪,挪开了视线。
“那你为什么知道我肩膀上有伤?” 林雁惊说着就要去拉他的手, 孟瑜想藏起来,却被手疾眼快的抓住了。
“新闻上说的…” 孟瑜不安分的在林雁惊手里挣扎着。
“我从未向外界公开过伤势。”
那倔强的力道消失了,孟瑜乖乖的让林雁惊牵着了。
“小瑜,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好不好?” 林雁惊又问了一遍,依旧不失真切。
孟瑜垂下眼,思量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温柔到融化 “雁惊,其实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看着你成为检察官,跻身贵族阶级的一员,到如今你都是周家的继承人了。”
说罢,他顿了顿 “你看,这五年来没有我,你不是过的很好吗?何必执着于…”
“孟瑜” 林雁惊十分平静地打断了他,眼中的万千的思念与情愫都化作了一句轻语。
“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
……
世界仿佛在震颤,颤动浓缩在这个承载了孟瑜孤独的、隐忍的、期望的鲸梦中。记忆连同压抑的情感如潮水般迅速上涌,逐渐淹没了他的呼吸,身体仿佛坠进了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里、坠到了一个漫长又久远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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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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