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海村在夜色中沉沦,古老的酒楼在晚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角落里的房间烛火早已熄灭,谈韶躺在床上,枕头不是很高,他便把胳膊交叠放在头下。
窗户没有关严,他在黑夜中看着床幔随着徐徐晚风轻轻摇晃,不知看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谈韶几乎没有什么停顿地便起了身,望向门的眼神中漫上了探究。
“咚,咚,咚……”
谈韶久久没有动静。
又响三声,门外人再也等不及,一声动静便破门而入。
一群蒙面人挥剑直刺床上隆起的被子,却只扯出一屋子棉絮,他们一愣,便从镜中反光中看到身后亮起一道凌冽剑光,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屋子里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群人在地上痛苦扭曲。
谈韶从帷幔后走出,抬脚踩在一人胸膛上,听着那人的一声闷哼,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在那人胸前漏出的令牌一角微微凝住。
那是宫门的令牌。
“谁派你们来的?”说着,他反手将剑插在地板上,擦着蒙面人的脸发出阵阵剑鸣。
那蒙面人咽了咽口水,却没有说话。
谈韶垂眸,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点点头,旋即看向一个屋子里的人,道:“谁想说,我饶他不死。”
说罢,他脚一用力,被他踩着的人立刻目眦欲裂,颤抖一瞬便像死鱼一样瘫软下去。
死了。
这显然有些威慑力,但似乎并不够。
屋子里在经过一阵鸦雀无声后,有人怒道:“谈韶,你走不出这个村子!”
谈韶似乎来了兴致,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赞许:“嗯,勇气可嘉。”
话音刚落,一道剑意便将那人刺穿了喉咙,鲜血淋漓。
谈韶面无波澜地看着那人倒下的身体,环视着屋子里剩下三个人,声音渐渐冷下去:“还是没什么想说的吗?”
……
谈韶叹口气,将脚下那具还有体温的尸体踢到墙角,手指轻动,收回剑,转身往屋外走。
踏出门槛的时候便听到屋内一阵嘶哑的痛呼,旋即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谈韶站在二楼的围栏边,看着楼下黑漆漆的一片,便知道那不是一片寂静。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在宫门附近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如今他是杀害沈洛桐的凶手,不消多想,这些人是沈洛怜派来的可能性极大。
只是他有些意外,以沈洛怜的性子,她居然没有亲自来。
还是说,派杀手的另有其人?
谈韶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已经有人杀过来了。
杀手来势汹汹,且功力与他并无太大差距,长此以往谈韶多少也有些吃力。
于是他看准时机,跳窗离开了这栋酒楼。
结果刚一落地,便看到周围低矮的屋舍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堆人,在他身边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
谈韶看看身前人,又看了看身后追出来的人,数一数得有个上百人了。
他一时间无语地笑了。
“这是铁了心要我死啊,”谈韶轻叹一声,看向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人,“不知道能否让我死个明白呢?”
“无可奉告。”
意料之中。
谈韶抬起剑,目光决然:“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杀手腾空而起,挥剑向谈韶刺来。
谈韶法力尚未使出,便眼见得那离自己最近的人被急飞而来的箭矢贯穿倒地。
谈韶猛的回头,屋檐上已经落了很多人,放箭之人手中的弓消散在黑夜里,哪怕带着半面面具,谈韶还是一眼认出。
曹空。
一番激战,天也泛起了鱼肚白,一直沉寂在睡梦咒中的村民也没有要苏醒的征兆,宫门暗徒最终还是不敌半妆,死伤大半,只有个别几个遁地逃走。
看着半妆收拾战场,谈韶收了剑,走到曹空身边。
“可知道是谁要杀你?”曹空问。
谈韶摇了摇头:“本以为是沈洛怜,只是这令牌是宫门暗徒才有的,沈洛怜性子直爽,若要报仇定然不会派暗徒来,更会亲自到场。”
曹空看着谈韶手中的令牌,将那令牌拿到手上摩挲:“宫门之中能调动暗徒的,十二殿长老都有权,除了沈洛怜,我们与其他人皆是素昧平生,怎会劳得人大费周章来杀你。”
“是啊,”谈韶看了眼被俘虏的暗徒,“随便审审就好,想让暗徒张嘴,难。”
“嗯,”曹空点头,他看向谈韶,“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前些日子收到你的信,我可磨了老爹不少时间才来这的。”
谈韶道:“这次找你们来,主要还是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天帝真会对宫门动手,以宫门的兵力,哪里需要我们动手?”
“混个眼缘嘛,”谈韶笑道,渐渐的笑意淡去,“只是如今看来,这宫门内部怕是有鬼。”
也是打完了他才隐隐想起,他与江寻的路径,还有一人估计会知道,那便是手眼通天的九方颂。
他恨他入骨,若是有机会铲除,定然不会放过。
如果今日之事与九方颂有关,那九方颂在宫门内定然有人,怕是位子还不低。若是如此便有些棘手了,毕竟江寻说过,他们曾与天帝合作过。
“宫门这几日有什么异变吗?”谈韶问。
曹空想了想,道:“异变倒称不上,只是不日沈洛怜要大婚。”
大婚……
见谈韶沉思,曹空问:“怎么了?”
“没事,”谈韶闭了闭眼,“这几日我们还是寻个地方躲一阵子吧,不然还没等天帝打过来我们先耗干了。”
曹空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谈韶犹豫地开口:“半妆被端,老爹怎么样?”
曹空一副你总算想起来问的样子,道:“气得半死呗,只能说还好你没回去,不然铁定被打的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谈韶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闻言问:“你被打了?”
曹空噎了一下,点点头:“但不重。”
“……”谈韶神色暗沉了一瞬,道,“此间事了,我会回去向老爹请罪。”
曹空看他一脸兴致缺缺,叹口气,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天边彩云如烟,宫徒放下手中功课,帮忙洒扫玉阶,宫门一时张灯结彩,红妆十里。
铜镜前,沈洛怜拿起一纸口红纸,在嘴上抿了抿。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分外明艳。
沈洛怜出神地望了自己很久,慢慢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痴痴地望着镜中人,呢喃了一声:“阿姐……”
像是某种牵引,沈洛怜心口骤然一缩,她蹙起眉头,按住心口。
这几日心悸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却每次都只是那么一瞬间。沈洛怜深深地呼吸几口气,抬头望向铜镜,缓了一瞬,抬手擦去额间冷汗。
今日是她大婚,从今往后,她会带着沈洛桐的那一份好好地活着。
“阿怜。”
沈洛怜回首,看向沈千城:“爹爹。”
沈千城面色温和,抬手抚了抚沈洛怜的发髻,眼底净是慈爱:“阿怜今日真是漂亮。”
沈洛怜微微一笑,她望向门外,问:“师尊还没有回来吗?”
沈千城摇摇头:“这些日子一直在联系她,却一直没有回音。”
闻言,沈洛怜目露忧愁:“师尊难道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千城沉默一瞬,他安抚地拍了拍沈洛怜的肩膀:“阿霜修为深厚,一般人为难不了她,你也不必过于忧愁,今日是你大婚,切莫苦了脸。”
沈洛怜安顺地点点头。
看着女儿乖顺的模样,沈千城只觉得心口一酸,哪怕是历经风雨,他的眼眶仍旧忍不住有些湿润。最终选择拥抱了女儿。
沈洛怜有些惊讶:“爹爹,女儿又不是要离开宫门……”
“爹爹知道,”沈千城低声道,“自你阿姐走了以后,你总是压着自己的性子。阿怜,你要记住,你可以不用那么乖顺。”
沈洛怜鼻头一酸,忍住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滴,她埋在沈千城的怀里,似乎在汲取一丝安宁。
“女儿……记住了。”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阵仙鹤的悠鸣。
“池公子来了!”
上晴殿上空,一排仙鹤悠然不绝,徘徊游荡,高阶两旁,执旗宫徒肃然而立,一众长老宫徒端坐于大殿两侧,高座之上,沈千城正襟危坐,司徒商落座于他一侧。
司徒商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两抹身影,心下暂且松了一口气。
钟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殿外。
随着浑浊古老的钟鸣,池牵着沈洛怜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离大殿越来越近,池不自觉地侧眸看了一眼披着红盖头的沈洛怜。
他喉结微动,想象着红盖头之下的新娘。
“阿怜……”似乎没有抑制住,他低声唤了一声。
沈洛怜也没有想到他此时会喊她,犹豫片刻,低声问:“怎么了?”
池微微一怔,抬头望向那上晴殿,片刻怔然道:“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沈洛怜似乎低声笑了:“这有什么好喊的,往后每日都可以喊。”
“喊了都会应吗?”
“自然。”
得到回应,池微微一笑。
他牵着他的爱人,拾级而上,每走一步,牵着沈洛怜的手力道就越来越大。
沈洛怜有所察觉,只当他是紧张。她指尖轻轻地动了动,柔声道:“别怕。”
池低了低眸,应道:“好。”
“新人上殿——”
随着司仪主持的音调,二人携手上了大殿,沈千城望着这一对新人,眼眶不由得蓄起泪光,目光中饱含欣慰与拳拳爱子之心。
“今镜水瑶宫解罗殿执法长老沈氏洛怜,同天界仙人公子池,承天地之合,喜结连理,一堂缔约。谨以万年之约,书向鸿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拜天地——”
两人缓缓转身,面相天地辽阔,躬身行礼。
红盖头随着动作垂下,池侧眸,目光落在沈洛怜精致的侧颜上。
“二拜高堂——”
两人再度转身面向沈千城,正要躬身之际,天边轰隆一声巨响,惊得满座高朋一片哗然。
昏暗的地下室内,江寻是被身后人挣扎晃醒的。
眼前白光晃过,四周重影渐渐重合,江寻皱眉定了定神,彻底的清醒了。
“你醒了?”长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寻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被背对背绑在一起。
“你醒了多久?”江寻蹙眉。
“别提了,也就比你早个大概半炷香时间,”长离满满的怨言,“一觉起来就这样了,难受死我了。”
江寻环顾四周,他们此时被捆仙索绑在一个圆形台子中心,大致一看应该是个密室,只是这布局相当陌生,不过可以确定,他们还在镜水瑶宫。
他记得,最后的清醒,他们在与莫问饮酒。
“喂,你知不知道这是哪?”
“不知。”江寻闭了闭眼,冷声道。
“你好歹做了那么多年宫主首徒居然连这点事都不知道?”
“……”江寻懒得理他,他再度抬眸,却看到角落里的柱子后隐隐有个衣角。
有人在那。
江寻侧眸:“你能挣开吗?”
“我要是能早挣开了。”长离无语道。
江寻仔细看了看身上的捆仙索,只觉得越发眼熟,他来不及多想,道:“你我一同蓄力,此绳必断。”
长离一听,嘴巴也闭上了,两人凝神,灵气汇合,果不其然,捆仙索立刻控制不住两人破开。
江寻迅速起身,扒拉开身上的绳索,没等后面嘟嘟囔囔的长离,大踏步走向角落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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