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打了多久,随着一声巨响,血腥气弥漫在空中,沈千城从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在上晴殿殿门口炸开了一个坑。
缓了好久,他扶着剑,缓缓从地上跪坐起来。
“阿爹!”沈洛怜的嘶喊声从身后传来,他僵硬地转过头,对上沈洛怜血红的眼睛。
“阿爹……”沈洛怜泣不成声,嗫嚅着,“你,你帮我把这个打开,打开好吗?”
沈洛怜动弹不得,只能在沈千城给她的结界里无能为力。
望着女儿焦急的样子,沈千城忽然笑了。
他记得很多年前,两个女儿呱呱坠地的样子,她们怀着对这个新世界的未知与焦虑,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小脸哭得红彤彤的。沈千城觉得有趣,手指弹着她们的小手。
他早逝的妻子那时候温柔娴静地望着他们,说,希望她们此生无虞。
他说好,有他在一天,必不会教她们母女三人受委屈。
后来,后来发生什么了?沈千城觉得头很痛,他看不清妻子的样子了,因为他的妻子死了,死得毫无征兆,死得突如其来。
沈千城发力地按住阵痛的太阳穴,他又看见万鬼崖了。他的女儿在下面。
对,他失去了他的女儿。
他下去找她,找了很久,什么也没带回来。
那时候发誓要守护的三人,如今只剩下这个小女儿了。
他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们,对不起他的妻子。他太糟糕了,就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九断静静地悬在上空,手中剑鸣震动,他冷静地看着沈千城。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觉得很奇怪。
沈千城实力深厚,他未必能有与他一搏之力,为此他还请了父帝的宝剑。
可现在的沈千城,怎么会这么快就败下来。
沈千城受伤了。
九断很确定。而且伤的不轻。
饶是如此却还是能在天帝剑下坚持这么久。
九断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沈前辈,你败了。”九断举起剑,指向沈千城。
沈千城抬头,虽是仰视,却丝毫没有怯懦之态。仿佛还是那个指点江山的镜水瑶宫宫主。
“从始至终,天帝要杀的人,都只是我沈千城一人。”沈千城握着剑,摇晃着身体站起来,“若我赴死,尊驾可否放小女一命?”
“阿爹!”沈洛怜双目赤红,“若你赴死,我绝不独活!”
沈千城心中一颤,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看着九断。
九断听到沈洛怜的声音,微微垂下眼眸,片刻道:“我许诺你,以你之身,换宫门之命。”
“九断!”沈洛怜气极,似乎要挣脱而出。
沈千城看着台下为数不多的宫徒正在抵死与天兵以及归顺司徒商的叛徒缠斗,血色弥漫。
这是不应该发生的。
“那开始吧。”沈千城闭眼,放下了剑。
“师叔,万万不可啊!”薛长明想冲过来,却被司徒商一掌击退。
殿中一片混乱,九断感觉心中有根弦似乎要断了。他压住心中异样的感觉,抬手间剑阵起形,随着他挥手的动作尽数刺向沈千城。
那一瞬间,时间似乎是静止了。
沈洛怜瞳孔不自觉放大,呼吸亦不能自已。
一切喧嚣在那刻淡出耳膜,剑气横穿过沈千城的身躯,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人来救他。鲜血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一般,在地上铺起一片巨大的红毯,接住了坠下的沈千城。
“……啊……”沈洛怜像是溺水的人,艰难地张着嘴,她好想呼救,但她好像陷入无尽幻境中,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破碎的声音传来,眼前的朦胧彻底清晰了,她的父亲死了,死在了她大婚这一日,死在了她即将成亲的夫君手中。
“啊啊啊啊啊啊!”鲜血自她的喉咙涌出,随着她嘶哑的声音爆发。
砰!
九断心头狠狠一跳,他震惊地看着震碎定魂咒的沈洛怜,不自觉涌起一股子莫名的恐慌,欲盖弥彰地想将杀死沈千城的剑藏在衣袖后。
沈洛怜跌跌撞撞地爬向沈千城。
“阿爹……”沈洛怜胡乱地爬着,凤冠凌乱,她仓皇地抱起沈千城,看着沈千城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血惊慌不止,慌不择路地想为他擦去鲜血。
可是血越流越多,沈洛怜连忙施展法力为他疗伤,却丝毫不见气色。
“阿爹……”沈洛怜颤声道,“阿爹,我,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应该跟他成婚的……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阿姐……”
“阿怜……”沈千城半睁眼眸,抬手想去擦沈洛怜的眼泪。
沈洛怜连忙将脸送到他手中,沈千城轻抚上她的脸,本想为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全是血,糊得沈洛怜半边脸都是鲜红的血液。
“阿怜,爹不怪你,”沈千城缓缓道嘴角带着安慰不舍的微笑,“听阿爹的话,你……莫要仇恨,好好活下去……”
沈洛怜胡乱地摇着头:“阿爹,我,我只有你了……”
沈千城眼神渐渐迷离,女儿的哭喊声时远时近,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了他的妻子……
“……阿爹?”沈洛怜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只是怀中的人却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如同睡着了一般。
沈洛怜死死咬住唇,眼泪凶狠地砸在沈千城的脸上,他不敢发出声音,怕吵醒阿爹,但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悲伤。
阿爹的尸身渐渐消散,她觉得自己也应该是要死了。
“阿怜……”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阿姐的声音。
“阿怜!”一声痛呼,沈洛怜仿佛坠入黑暗的泥沼之中。四周都是镜子,只有她被困在镜子中央,看着自己的,阿姐的脸,看着阿爹留下来的血,这一切无不证明一个真相,是她害死了他们。
她痛苦地抱住了自己。
突然,一面镜子骤然破碎,里面的“沈洛怜”走了出来。她静静地看着地上抱作一团的沈洛怜,喃喃低语:“阿怜……”
她缓缓蹲下去,抱住沈洛怜,眸中如同一潭死水般了无生机,却又有彻骨恨意。
“我的阿怜啊……”
眼见沈千城身陨,不少宫徒渐渐放弃了抵抗,纷纷弃兵跪地,为宫主默哀。
九断垂下眼眸,他微微挥了挥手,天兵都停下了手中杀戮。
“殿下?”司徒商蹙眉,有些不满。
九断却不想看他:“我答应过沈前辈,只要他一人之命。”
司徒商面色难看,见九断有撤兵的意图,正想说话,猛然间停住了脚步。
“啊——”台上的沈洛怜犹如发狂了般,周身被黑红的血雾包裹住,隐约可见她赤红痛苦的眼眸。
“阿怜?”九断有些慌神,想要上前,却被身边副将拦住。
“殿下,她气息不对。”
九断这才反应过来,沈洛怜乃名门正道,气息如同清晨露气般清澈,而如今她的身上,尽是鬼魅之气。
“她这是怎么了?!”九断飞身下去抓住司徒商的衣领。
九断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有人对她做了手脚,至于这个人,全场唯一一个想杀她的人,就是司徒商。
“我怎么知道?!”司徒商怒道,他也很是疑惑,沈洛怜这是怎么了。
“快看!那是什么?”
有人惊呼,众人目光望向天际。
漫天鬼魅喧嚣,正如潮水般涌向上晴殿,所指方向……正是沈洛怜。
沈千城身陨之际,镜水瑶宫海岸边,谈韶与曹空正带着半妆与司寅的不劫城中人打得不可开交。
江寻没有按时发送信号,但这些天兵却不是悄无声息地降临。
谈韶带人伺机而动,却被司寅拦下了。
不得不说,异瞳人确实天资卓越,法力深厚,半妆与他们亦是酣斗良久。
司寅一人不足以拦住谈韶曹空两人,最终被打入滚滚海水之中。
不劫城立刻乱了阵脚,很快被击溃,谈韶忙带着半妆飞往宫门。
然而才飞到半空,只听身后人一声惊呼,谈韶猛然回首,变看到一团鬼魅生扑了一名半妆,而那后面,更是成千上万如潮水般涌过来的鬼魅。
谈韶不及多想,连忙拈诀去赶走那只鬼,曹空挥剑斩碎咆哮的鬼,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闹鬼呢?”
谈韶拽着那个受伤的人,仔细一看,那些鬼魅似乎无意过多攻击他们,倒像是追随着某一个地方而去。
“所有人,不要乱动,结印!”谈韶大喊,众人一听,连忙以自己为中心结印将自己裹在一方小小的结界里。
那些鬼魅似乎是毫无察觉般,又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匆匆从他们身边掠过。
此情景与谈韶设想的所差无几,他看向鬼魅去往的方向,道:“鬼魅没有神智,又惧怕天光,若非有一只大鬼相召,绝不会倾巢而出。”
“那个方向是上晴殿?”曹空蹙眉,心中有个不太好的想法。
事态危急,谈韶正想往下冲,却被曹空拦下了:“谈韶,此事不简单,又是天兵天将,又是倾巢鬼魅,我们人手不多,实在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望着下面乱作一团,血流成河的场面,谈韶紧紧地皱着眉头,矛盾在心头炸开。
确实,沈洛怜曾带人害了半妆不少人,宫门如今罹难,确实不干他们的事。
可是,看着这一片血光,若说袖手旁观,谈韶确实做不到。
曹空抓住谈韶的手腕,语重心长:“我知你于心不忍,我们毕竟在宫门有过一段日子,只是我们去了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这些鬼魅无端出现太过蹊跷,你保不齐是去帮忙还是带着兄弟们送死。”
说罢,他又拉近了几分,低声道:“更别提现在弟兄们早已心生怨言。”
谈韶咬了咬唇,半垂下眼眸,思考片刻,他拨开曹空的手,抬眸望向他的眼睛:“道理我都懂,但是,曹空,我没办法对这些人命视若无睹,更何况江寻还在里面。”
无论如何,无论他能不能救下这些人,他都不能对里面生死未卜的江寻视而不见。
谈韶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心怀大爱,但做事就要问心无愧。假如能救下一些人呢?
“宫门曾对半妆不义,今日此行,我不求诸位与我同行,”谈韶回眸,望着大家,平静道,“此处别过,回见。”
说罢,他毅然转身离去。
“谈韶!”曹空一把没抓住,他心里焦急,看着留下来踌躇的半妆,咬牙道,“今日大家辛苦了,都散去吧。”
“那谈韶呢?”有人问。
“我去找他。”曹空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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