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储有时闲情，看俗谣节目，听乐队摇滚，迎接一次次罢选。她挂着耳机坐候选，等一份out通知。拍摄黎导一部并不至于翻身，反而胡孟懿踩天梯，挂进电影圈。
网上乱嘲“鉴鬼”杀，又贺“mewmew”成影咖。
因着同一部，“mew”粉丝团体疯狂割席，“鉴鬼”口碑又落千丈，“后门钻车”重新翻浪。多少恶评？发酵更盛。「随感」提醒她针孔三五，对面高炮，快递兔尸，以及——床下有人。
谷储丢包扔鞋，无视床下一角。她一如往常高束发，开标卫水拍脸，随后倚窗观山，楼下莹球如漫海。夜市正欢。她点一曲俗谣唱，所谓「衰变」或是「锈」，社会弥伤，喧嚣附肉，人锈骨架活走尸。
楼下撩肚皮灌黄酒，搭筷子诉苦衷，勾肩搭背红赤脸。声量转大，音响重金，有一些昏醉的四面闻歌。谷储拧到极致。地面荡，沙粒走，那一角翩跹，倏地淹藏进暗影。
还不出来？早已报了警。
谷储拖张凳子坐窗口，倒杯水，已然温凉。索性掏出两瓶矿泉水滚进床底去，不一会儿，咕咚撞墙角。踢进去再滚出来，招她笑，不如汽水一样儿一滚，红的粉的，黄的绿的，有个人抱满怀“嘿嘿”笑爬出来。
看他家伙什不少呢。
背上绑的，手上缠的，双开马甲里面夹的。若真是练家子，舞起来虎虎生风的？谷储暗自紧了手，仍然去喝那杯水。
这男人杂稻草，拉碴胡，笑呵呵见牙不见眼。滴里呱啦淌一地，背景音嗵嗵震响。谷储咽一口水。
男人笑眯眯蹭过来，停三步，谷储岿然不动。又当她面滚床单，磨蹭，鞋帮蹭枕头。成心恶心？谷储到底把那杯水喝尽了。轻拿轻放，吧嗒暗漏。
等一个时刻。
倏地夭闪！谷储先发扑身，就势扣手，出其不意，背条一抽穿堂砸门。他手上没功夫，纯蛮力，一时挣脱被谷储兔蹬一脚，顺便卸了夹克隔窗一丢！
脸对脸，拳走拳。
谷储拉势守身门。
拉碴男气急败坏，捡瓶乱扔，谷储躲闪，顺势一踢。嘿，准头不错。噗叽砸面门，男人仰——仰倒下。脚滑汽水，后脑一磕，正好和浆糊。
谷储相隔，步伐警惕。
忽然铃响，嗡嗡震地。
手机总不自觉脱滑，无胶套，纯裸机，未接来电一二三。警察破门，双双被按倒，“蹲下！双手抱头！”
谷储二进宫。
又是讯问，记笔录，哗啦翻两眼资料，签字按手印。告知这男人来历。有前科，伤过人，目标群体往往是年轻女性。“他声称是你的粉丝。”房间里传出神经质大笑，里面命“安静！”
谷储咨询网暴处置？
小警察很可惜，“造谣生事成本很低，溯源比较麻烦。”她又问怎么处理？建议寻求法律援助，“不过您最好做长期准备……”她还是搬家算了。
“不过——”小警察提醒她后续还需要配合，“我们怀疑模仿作案。”
模仿作案？谷储注视着他，宛如望见林子淳。就这般灼灼，小警察结结巴巴漏一句“铁五方舟……声波水鬼”之类。她了然。半夜坐台阶查阅尤俗谣资料。
应当是出道不久，尤俗谣发行单曲。闻者如溺，海内裹花，一株株内抱人骨，半腐半败。——他的声音如此。后来杀人案，现场幽幽送音，便是这首。等乐队成名，翻旧作，粉丝惊喜，奉送“声波水鬼”之称等等。
她误打误撞，播的方舟音。
手机内孜孜不倦送未接，二十来个，红点难消。谷储捡一个预备拨过去——被劫断，跳俗谣。虽嗡嗡，却神闲。一直未接，他单手支额，长腿交放。
来电波纹跳跃，他倒闲情似的，波澜不惊。有人跳来叫他，背吉他，递话筒。手机随手放沙发，以为不通，心律停振。他接过贝斯，中场之后定位加奏。
这一场私下，乐队放开，鬼哭狼嚎的。独有贝斯温沉，像织续迷网。兜起她，挂树梢，像日浴下摇篮。谷储挂耳机，翻酒店，不然公园坐一夜。
她抱膝坐草并不愿动。
回了林子淳消息，解释为什么打不通。对面语音发来转文字，林子淳嘴碎多白字，聊天框一溜跳高楼。挑主要的回一下，“知道了。”
对面道：“姐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了，哎呦还知道了——我跟你讲很严肃的事儿好吧！我查了老东西不在梁朱，他甚至有可能都不在百京。姐，妈你放心好吧，你那边怎么样？老东西会不会去找你了？不过陸甲那么大……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以后你天天给我报个平安行不行？姐，还有我跟你说……”
“知道了。”
林子淳终于意识到：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谷储回：喂蚊子。
胳膊上三连包，小腿叮红粒。她动不了，太累了，仿佛一双大手弥散来，地底掏心，无论肝肺，顺藤断扯，身体塌陷。
“怎么了？”
好像被手承托起。
尤俗谣拿起手机，见接通，颇诧异，对旁人敷衍无事。他放到耳边细听一会儿，听到了呼吸，呼吸溺亡。他随后将手机放进口袋。
停鼓奏，主唱歇手，他说他弹《寿蛙》。
乐队内部面面相觑，主唱张张嘴巴挪了位，去底下蛐蛐“俗谣抽风啦？吞牛蛙吃菌子发昏啦？”周围几位赶紧拿点心堵这位的嘴。
贝斯独奏。
撩音。
场子里松针静。独主唱吧唧嚼糕点，吸果汁，有一位出坏点，果汁换了鸡尾酒。欸，一杯倒。周围人都闷着笑，俗谣仍拨弦。
一腔沉湖，砾石粗磨。
尤俗谣垂眸有丝映，扑白翅，雾染绿。他去了遮光，露了原貌。白的，总是灰斑。他的头发年逾百，漆珠之内生毛翳。从来不忍心直视，所以他遮镜。
适时散灯，眼前盲白。
仿佛抬眼便会看到一人竖倒，可以想见膝弯骨折，如脱线风筝悠坠。他看不清，摸下车，会碰到一只温软如小兽的手。
他仿佛看到。
一个人从小走到大。那只手竹直筋杂，攥了紧，硬得疼，一伸一握，甩手放松。谷储掏兜半晌，两边空空，索性直接踹门。破房子老锁，一踹半残，她走进去捞包收物件。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切断的。
耳畔时响，沾着她，钻山响，竟也满了身，嗡巢鼓了心。她得了气力，退了酸潮。背行李走门后，轻轻虚掩，锁头咔哒锁短忧。
房租不知什么时候能退还。说她违约，嫌她毁坏。又讲口头签半年，房东赖着不退，摊手要赔偿。无所谓。谷储住酒店三天，试镜跑不成，又要看市里房子。
贵，真可球贵。
谷储吃路边摊，中介里翻出一家厕所窝，租一千三？还不如搭个帐篷睡公园，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她继续嗦面，点微信，新加好友某某传媒，招呼消息第一句就是“你敢再删我一下试试。”
谷储觉着真招呼不起，抬手删了。删了又笑，发消息挑衅，当然红感叹打回。纯好玩儿，气不着人又打扰不到。额外买了半棒烤玉米，一粒粒亲咬往酒店。
总有一辆遥随。
蒙了灰掉了架的小轿徐徐，牛头灯吞路，旗白秆闪隧。谷储假意等公交，玉米凉，倒影问车牌。
眸光一闪，瞳红有隐。
哦？找来了。谷储不再提防，仍归仍往，坐酒店大堂稍等一下。见小轿好不容易找着停车位，她才去电梯。送走两波，到午后，电梯方箱空无一人。
等瞥见一道身影。
谷储方才踏步入内，电梯合关，上八楼。铺红毯，遮帘波，门一直敞开。
“请君入瓮。”
谷储对门坐，跷二郎，后背仰倒，长发滴墨。
那身影来，过门又回，似乎怔愣，钉思镇念有几年？她进了门，身稍宽，蓬而软，密密匝匝缝了退路。
她上前一步，她不问删什么，而是——
“小妹仔，你混好惨啊。”
谷储掰名片，一沓翻，抽一张反覆一扫。飞叶刀击中陈鱼麦后心。一叶、两叶、三叶——陈鱼麦摔了手中鞋盒。她原白返红，尤以盛怒之下。
陈鱼麦不觉嗤笑。
看脚边一溜，匿名收寄：剪字报、咒骂信、黑狗血、断发断甲……刚扔的鞋盒里盛着一根手指头。
谷储避目逃身，盯穿手中名片：什么知名经纪人？缀一句“明珠经纪，慧眼识珠。”听起来像猪场。
鞋盒举到眼跟前。
谷储方笑：“假的，他们才不敢。”捏起来一掰成粉，又怕胖麦麦不信，笑陪着伸手要剁一根瞧瞧，“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靶子。”
陈鱼麦哟声，阴阳怪气讲小妹仔好强的魄力。
谷储一拱手，颇谦虚道：“在下不才，正是在下。”
陈鱼麦一把扔鞋盒，扔她怀里，恨不得喂她嘴里。抱臂环视四周，腰宽转不动道，单两张床紧打紧，墙角发霉变。不免问她片酬呢？“我可头次见，拍了黎大导演的戏，粉丝竟然负增长？”
谷储笑一笑，她没细看合同，使绊子算零头，高低几万全捐去。她用不着钱，吃饭喝水随时能挣。
“你和小十九怎么说？”小十九是胡孟懿，当年遇着才十九。这里面陈鱼麦最大，余下老二老三重回老家。陈鱼麦打定要做一番成绩的，这么些年磕磕绊绊。“你怎么回来了？又发痴？难不成眼红人家小十九？”
“对啊，你不眼红？”
“红啊，”陈鱼麦巡视完坐床头，拍枕头，谷储靠过去。“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胖麦麦笑梨涡，翻热炸，膨起金油条，窟窿网膜全藏里。这次不肯放。
谷储笑说，后悔没把墙皮扣下来。
两人相视一笑，憋一秒，破功大笑。笑里山花正烂漫，梅雨季，狂风骤，乱红迷人眼。
人人喜眉梢，跑龙套遇明星。
有一位先说别提了，现场演唱会“我就坐在俩主演后头，而且啊，剧组真有钱，请的还是铁五方舟！”有两位同声叫，激动不已。后聊起人气，羡慕大明星优待。“哎别羡慕人，我看小十九就可以！”“我举双手赞成！”“妹仔你怎么不说？”
谷储当时静静地笑望，直待双双肘击她。恍然回神，举双手，直言我是你们所有人的第一位粉丝。
都来抱她，她抱孟懿。
屋外暴雨，屋内狂欢。
陈鱼麦笑哭了眼，末后腹痉挛，胃里酸绞。谷储倒淡淡，手抠腿皮，抠到血痂。“我记得谁说的？”黑色记号笔一个传一个，让签名，仿红毯，白墙上哗哗凤舞。应该是双双，壁爬在墙，声称“这以后价值连城。”后面倒赔房东五百。
真荒唐。
怎么散了？
闪光片，走马灯。胡孟懿暮夜回首，谷储无故失踪，单一凌晨远行，双双……
屋里剩双。碗乱兜杂，电视机开着。李双双翻身压遥控，不甚刺大。她揉脑袋没管，坐地爬桌，下意识叫“单一？”两声无人接。她便走房，一间间开去，上下铺空荡荡。
单一，单一。
李双双捂住脸。
陈鱼麦刚下戏，小跑去关音量，塑料兜里扎啤洒，玻璃杯内水温凉。问单一，抱双双。油彩妆腻皮，粘着泪，塞水路。她抱不住双双委地去，双双伏在腿边哭。
“双双……”
双双她……“腿断了。”
谷储蓦地抬头。
是个意外，没有赔偿。“你知道她的，自尊心强，谁也不见。”陈鱼麦也只远远看一眼。双双独自出院，拧轮椅，残障道堵自行车。
然后双双缩了肩。
陈鱼麦觉着光好刺眼。
“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也不想知道——”陈鱼麦抹过脸，“但是别再出意外。”
谷储跪床去抱她。
胖麦麦的脸闷成蜜桃红，她笑哭着“小妹仔……”
我好想你们。
J：奇怪，正文改不了？跟防伪标识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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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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