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节山以南,主要有四大势力,南方的高会是赵风行的旧隶,打着赵风行的旗号起事,不过估计他现在也不想和赵挽正这个老对家的后代打交道。
高会往北,李园柏把持着政治高点,所占有的地盘虽然不多,但土地肥沃,周边还有多个要道,易守难攻。
中央往东,秦立顺从平民百姓出身,揭竿而起,生意越做越大,和李园柏打了好几仗,让他十分头疼。
中央往西,是和顾晚楼有旧仇的李源,这个人虽说是土匪出身,但他背后有外族势力支撑,中原西边的条族想捏着李源这个傀儡,把整个单朝辽阔的土地占为己有。
而中央以北,李园柏和赵挽正之间,有一个叫王敬东的人,他地盘最小,势力最弱,算不上平民,也谈不上望族。
这里面,李闲慵提出,应该先打王敬东。
第一,王敬东所占据的河内地区与其他三大势力都相互沟通,打下河内,就相当于打开了统一天下的大门。
第二,王敬东的定位很尴尬,他和谁都不沾边。
一开始他和李园柏关系很铁,李园柏在朝廷上有人,而王敬东掌握着一部分兵权,两人合谋把赵风行扳倒以后,王敬东手下有一个谋士,马上向他提建议:赵风行一死,你和李园柏的同盟关系就彻底结束了,你们到最后一定是你死我活。而你现在掌握着兵权,比李园柏更有优势,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李园柏除掉,这样才无后顾之忧。否则,他一定会把你看成下一个赵风行。
结果王敬东完全不在意,李园柏一得势,立刻搞了个明升暗贬,把王敬东调到北方做统领,将这位老盟友从权力中心赶了出去。
王敬东悔不当初,之前那个谋士又站出来,告诉他:李园柏的目的绝不只是独揽大权,你手里有兵权,他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这一回,王敬东听了这位谋士的话,把当地官员逮捕,与李园柏决裂。
李园柏本要收拾他,结果南方的高会和西边的李源时不时跳出来,王敬东居然这么几年也平安无事。
可打王敬东需要先克服一个地理障碍——固节山。
固节山是一片以固节山为主的山脉,地势险峻,中间只有极小的孔道可通过,这些孔道大多还被水源覆盖,人很难通过。
因此,不仅让南方的人打不过来,也让赵挽正的北方军队很难把手伸到南方。
于是,众人定下了先修栈道,打通南北道路的路线,在这段时间里,养精蓄锐,并由李闲慵和许道融出面,和南方各势力建立联通。
初步定下方向后,赵挽正把文书放在左上角。
这是她的习惯,放到左上角的是要收起来的东西。
沈命下意识抬手,很快反应过来,不过还好,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动作。
赵挽正放下后说着话,忽然停顿一下,又把文书拿起来,交给身后的云满让她放到书房。
她回过头的时候,沈命看到她那双眼睛平淡无波地划过自己。
沈命心中浅淡地升起些难言的情感,很快就像烟雾一般消散了。
或许她本就不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虽然有了自己的府邸,但刚和赵挽正分开那几天,有时处在自己的大房子里都有些害怕,晚上总恍惚听见赵挽正在叫她。
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自从搬离出来,平时出门总有人对她鞠躬哈腰,道一声:“中林大人。”
之前跟着赵挽正,很少和旁人单独接触,现在也许多人对她说不要钱的好听话,沈命也觉得有些飘飘然。
这种被人捧起来的满足感,似乎很快胜过了和赵挽正没那么亲密的伤感,只偶尔那些身体已经习惯的动作不自主冒出来时,才有些感怀。
沈命这样依赖赵挽正的人都过去了,赵挽正更不必说,也许那些和沈命一起挤在狭小屋子里的记忆从未在她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赵挽正很忙。
沈命从前见过许多挣脱公务后各种面孔的赵挽正,现在基本上两人相见都在说正事。
当然,赵挽正也不是一个严格的工作机器,她会亲自去查访百姓的生活,甚至带着沈命等人一起体验人生百态。
北境的百姓这段时间远离战乱,生活重又多姿多彩起来。
这时又是一年的秋天,夜里已经有些凉,街上却依旧热闹。
街边几个模糊光点给道路铺了一层暖白,七个或长或短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
这些年其他人都成熟了许多,只有伍小五像智力发育停滞了一样,看见稀奇东西都想看一下,还时不时问沈命:“沈二丫,喜欢这个吗?”
沈命只当没听见。
正前方,一个身穿红裙子的小姑娘拿着个兔子样的灯笼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跑过来,正好撞在赵挽正腿上,赵挽正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这姑娘才没有摔倒在地。
小姑娘吃力仰着头,赵挽正便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你撞到我了。”
赵挽正弯了弯眼睛:“对不起。”
小姑娘这才满意:“做错事就要道歉,不然大家会讨厌你的。”
伍小五抱臂站在后面看热闹:“你这小孩儿还挺牙尖嘴利。”
小姑娘骄傲地扬了扬头,又让赵挽正伸出手,在那有些薄茧的手掌上放了一颗糖,然后拍拍赵挽正的脑袋:“我给你糖,你别不开心了。”
许是在北境从来没人这么对待她,赵挽正一时都有些呆住,伍小五搭着**的肩看热闹。
“我没有不开心。”
小姑娘歪着头又看了几眼:“你有啊,你好笨,我从小就知道我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你怎么不知道呢?”
赵挽正又低头笑笑:“嗯,我从小就不聪明。那你开心吗?”
“开心啊。”
“为什么?”
“爹娘这些天一直陪着我,再也没搬家了,喏,还有钱给我买灯笼。”
赵挽正拨动眼前的兔子灯笼,地上的光点也随着晃了几晃。
“祝你永远开心。”
小姑娘笑嘻嘻道:“那我祝定北王永远开心。”
赵挽正愣住:“为什么呢?”
小姑娘道:“我娘说,我们家这段时间有钱了,就是因为定北王,我希望她永远平安健康,开心喜乐,保佑我们家永远有钱。”
伍小五大笑出声,指着赵挽正道:“你不如把她带回家供起来,说不定你们家每天冒金子。”
小姑娘看着赵挽正:“你是谁呀?”
赵挽正笑开:“我是赵挽正。”
小姑娘噗嗤一笑,脆声道:“那我还是许道融呢!”
旁边一个男孩路过,扭头做了个鬼脸:“你是李闲慵还差不多。”
其他几人都看着李闲慵的脸色不敢说话,只有一直冷淡的顾晚楼闻言一点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伍小五弯腰问:“那你想当伍小五吗?”
小姑娘奇怪看了他一眼:“我是女生,为什么要当伍小五?”
“央央,你干嘛呢?”
几人朝声源望去,一对夫妻跑过来,把这姑娘抱起来,朝他们连连道歉。
赵挽正站起身,回头看着身后看热闹的几人笑了下。
在通向河内的栈道修好前,他们这帮人的生活可以称得上顺遂。
军队在根据百姓人口适当扩建,神武军由原先的三千扩张到八千。重金砸下去,连兵器工艺都有了长足进步。
有一次得了块玄铁,铸了把剑。
呈上来时,赵挽正把剑拔出鞘,寒光凛凛,在场的武将无不两眼放光。
这本是按王剑的规格做的,赵挽正挥剑在庭院舞了片刻,赞道:“好剑。”
“顾将军,陪我练练?”
顾晚楼也不客气,随手抽了一把剑,和赵挽正对打起来。
铿锵一声,顾晚楼的剑折成两半,抱拳道:“我输了。”
赵挽正笑道:“如此过谦还是你顾晚楼吗?论武功,我是比不上你的,这剑送你了。”
顾晚楼琥珀色的眼睛看向那把王剑,惊喜笑道:“真的?”
赵挽正把剑交到她手上:“剑和人一样,最利的剑在最强的将军手上才不算被辱没。”
顾晚楼道谢后收起剑,看着伍小五望眼欲穿的表情,故意朝他扬了下兵器。
这把剑,后来成为顾晚楼身份的象征,随她南征北战,并取名为玄龙。
此时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天是赵挽正这一生,最后一次舞剑。
那场意外发生在不到半月后的春天,当时栈道快修建完成。
这是件大工程,赵挽正虽然交给许道融负责,自己也常常去巡视。
有一次沈命正和修建栈道的工人交谈,只听头顶有什么声响,忽然一道身影闪过来,把沈命拉到一边,然后一声闷响。
赵挽正身上的松木香味向来让沈命安心,此刻却让她喘不过气。
一块大石头正好砸在赵挽正右肩,饶是她这种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也差点栽出悬崖外。
幸好有人眼尖,拉住她,赵挽正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肩膀喘气,右臂松软地垂在一边。大家一下慌了,赵挽正只说不碍事,让其他人继续工作,许道融连忙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把赵挽正送回去。
大夫看了以后摇摇头,说这条手臂怕是废掉了,要做好以后无法使用的准备。
赵挽正的右臂骨折,大夫上了药和夹板,叮嘱这段时间不要乱动。
沈命本就悬心不已,听了大夫的话更自责,赵挽正看她一眼:“你先去替我处理那些公务。”
她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只是烦恼无法批阅文书,倒是缓解了沈命的愧疚,赵挽正受伤自然有云满照顾,沈命知道在这种关头不能添乱,也没说什么客气话,赶紧去办正事。
可她心系着赵挽正的伤情,又有几项大事不敢自己拿主意,抱着文书去找她。
在门口,听到李闲慵气急败坏的声音,数落赵挽正怎么能自己去救沈命。
“我不拉开她,她就死了。”
李闲慵还是生气:“你也会死。”
“这不是没事吗?”
“万一有事呢?你万一出一个岔子,我们北境这么多人怎么办?别说一个沈命,就是十个沈命站在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啊。”
屋内一阵沉默。
赵挽正这个人,沈命看不懂她到底在意什么,从她每次划过自己时冷淡的眼神中,沈命从来没想过赵挽正会豁出命救自己。
可赵挽正真的救了她,沈命又毫不意外。
换成另外一个人呢?赵挽正估计也会救。
可所有人都知道,赵挽正现在已经不同往日,数十万的人指望着她吃饭,她的性命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牵系着万千人的前途,因此李闲慵才如此生气。
换做旁人,这种行为应该大加赞赏,赵挽正却已经完全丧失了这种权利。
“我知道了。这是我的不是,以后不会了。”
这句妥协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就像赵挽正那张平时没什么大表情的脸一眼。
沈命向后靠在墙边,只觉自己终于对赵挽正的无奈感同身受了几分。
好在赵挽正的身体强健,往年受了那么多伤都没事,这次也一样。
大夫说过有九成的概率右臂完全无法使用,但过了几个月,赵挽正的右臂还是可以做一些简单动作,至少写字拎东西这些不大影响。
不过她已经习惯用左手,右臂时常垂在一边。
沈命问了云满,得知赵挽正的右臂已经无法抬到齐肩的高度,稍稍抬高一些,右肩便会传来阵阵钝痛。
但乍一看,她的右臂和常人没什么区别,赵挽正本人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惋惜的样子。
她反倒庆幸那把玄龙剑给了顾晚楼,没有浪费在她手上。
李闲慵对此又喜又怜,赵挽正的手虽然可惜,但也彻底断了她亲自征战沙场的机会。
往常,赵挽正一带兵,李闲慵总是提心吊胆,几次劝说,赵挽正也丝毫不改,从今往后,赵挽正倒是能老老实实待在屋内定决策,不去拼命。
这一年六月,栈道修建完成。
赵挽正二十三岁。
她亲自检阅三军,左手拿起一旁侍从捧着的玄龙剑,交到顾晚楼手中。
六月十二,顾晚楼领命率领八万大军,向南攻打王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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