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转攻为守。她立即派出顾晚楼之下，最杰出的武将乌水前往北方抗击久唯族。至于南面，命令顾晚楼修筑工事，暂停扩张步伐。
第二，改变政策。赵挽正让许道融和李闲慵完善政令法规。她们都明白，只有让更多的女性领导者分别掌握各地区的政治权力，才能让人们习惯这个政权的存在。
人的思想和身体是不同步的，甚至会远隔几十年的光景。所谓习以为常，习惯了，许多人自然就觉得那是对的。但在如今的潮流下，如果强行在各地进行权力交替，必定会迎来不满。
所以许道融提出，跟他们来软的。
例如，在选拔官员上，我们很公平，但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由女性领导的郡县，在税收等方面百姓会获得更多宽待。
这样，百姓自发愿意推举女性长官。
大家对此都没什么意见，许道融还额外提出一点建议：造神运动。
她告诉赵挽正：我们这个集团的合法性是不被承认的。但谁能让我们变得合法呢？
上天。
越是危亡时刻，人们越迷信鬼神。借助这个时机，在民众间扩散一些离奇故事，让他们相信，我们这边是天命所归。
除了能借鬼神的力量安定民心，还有一个好处：杜绝之后再有人反叛。
因为赵挽正集团极其具有特殊性，所以许多人是不信任的，即便赵挽正成功，人们也会想：她赵挽正都能当皇帝，我能不能也弄一顶皇帝帽戴戴？
而借助鬼神之力，才能杜绝旁人的这种念头。
赵挽正在从前是不屑于采取这种手段的，她和顾晚楼都坚信实力为王，可这次大败让她不得不相信，实力在某些情况下依然是行不通的。
所以，从这一天起，民间流传了许多赵挽正的传奇故事。
譬如，赵挽正还没出生时，赵风行正在征战，眼见着要输了。赵挽正的母亲祁蕴忽然梦到一个浑身赤红的人，给她吃了一颗梨，但这个梨遍体通红，不像平常东西，祁蕴在梦中也没怀疑，把梨上面连的枝干拔掉，然后吞了下去。
这时，赵风行的敌军内部不知怎么忽然起火，火势凶猛，赵风行反败为胜。
而祁蕴醒来后呕吐不止，大夫一看，发现她怀孕了。祁蕴把这个梦告诉赵风行，又找来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看了看祁蕴的面相，大惊失色，告诉他们：夫人是贵人，你梦中梦到的人是火神，现在怀着这个孩子就是火神的转世。只是，火神给你吃的是梨，梨代母，也就是说，如果你将来生的是个女孩，她的出生是上天的旨意，至于让她下凡来做什么，这已经是我不敢议论的事了。但如果生下一个男孩，那是天命所不希望看到的，他一定为祸人间，你必须在他出生的时候立刻把他杀死。
这个版本是流传最广的故事。
因为这场大火确有其事，人人都知道，而赵挽正也确实是那一年出生的，再加上赵挽正早期一些离谱的传言，大家更不怀疑了：火神转世嘛，小时候脾气火爆些，那很对了。
类似的故事数不胜数，就连赵挽正受伤的右臂，也有说法，据说祁蕴把那个梨上面连的枝干拔掉，所以导致赵挽正从出生起，右臂就不太方便，经常垂在身侧，右臂抬起，说明天下一定有奸臣，她要代表天命为民除恶。
十个人里，有九个的灵魂都像坟墓一样痴聋。他们没有自己的思考，对自己没见过的人，没听过事的看法都来自于十个人里唯一剩下的一个。
这些痴聋的人又分两派：一部分人，大家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说的人越多，他们越深信不疑。另一部分，别人越说什么，他们越抬杠，不是他们不信，而是需要借助无理由反驳大众，而显示自己与众不同。
幸运的是，前者的数量更多。
因此，在有意的渲染下，人人空闲时都免不了提一嘴赵挽正的传奇故事，甚至在民间又产生了数不胜数的其他传言，一个比一个离谱，偏偏人们讨论得津津有味。
后来的史书上，都把这些传言记录了进去。
其实赵挽正知道是假的，沈命这些大臣知道是假的，就连后来编撰史书的人也知道，那是假的。
但必须写进去，为了某种目的。
只要人们认为是真的就足够了。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赵挽正在人们以及史书上的形象和她本人开始偏离，沈命她们听着那些流言时，都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赵挽正。
赵挽正由一个具象的人，变成一个谁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描绘几笔的故事里的面谱。
只是人们不约而同地认为，她是一个脾气火爆、性格张狂、唯利是图的人。
这些政治转变以外，赵挽正还大祭了伍小五等武将和阵亡士兵，并命人统计这些士兵的家人，为他们的家人永久免除赋税。
人们都关注着赵挽正的神情，不论出于作秀还是真情实感，一个领导人面对这么多因自己而死的战士的亡魂，总还是流下几滴泪比较好，可赵挽正又表现地很平静。
这一点出奇地符合人们心中赵挽正的形象：没人比普通人更了解赵挽正了，她是火神转世嘛，只想着建立伟业，容易被感情牵绊反倒不是赵挽正了。
赵挽正对于这些传言丝毫不在意。
沈命只是觉得，陛下和她的距离比之前更远了。没人能逃过那些传言的影响，就连她们这些传言的编撰者，都觉得赵挽正似乎正和传言中的她慢慢重叠。
除了顾晚楼，私下里没人再叫赵挽正老大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没人想过江韬会背叛，可偏偏江韬背叛了。即便我没有二心，赵挽正会不会怀疑我们呢？还是不要出差错的好。
三十八岁的沈命回忆至此，才忽然记起，在赵挽正慢慢与她们渐行渐远之前，她们已经自发远离赵挽正了。
那个时候的赵挽正在想什么呢？
老实说，沈命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赵挽正真切笑出来的时候越来越少。
但这并不代表她每天阴沉沉的，相反，哪怕再荒诞邪恶的事发生，她照样能咧开嘴发笑。
在沈命的记忆里，赵挽正那段时间最常听的话就是阿谀奉承，她也很给面子，常常应和地笑一声，可她真正笑起来只有一次。
那时，不知道哪来的传言，说萧易初和赵守正在进行内部整顿，训练士兵。赵守正甚至放言要直取贼首。
各方看笑话的不少。
还有个缺德的公开阴阳：“赵家可真是旷古未有，一家子出了一个大奸臣，一个大反臣，一个大忠臣，妙极!妙极!。”
赵挽正听了反倒弯起眼睛，夸这人有点意思。许久后又低声道：“倒是难得听到这种真话。”
与此同时，赵挽正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派人递消息给萧易初，以抗击久唯族为由，协调双方休战。
更出乎意料的是，萧易初同意了。
只有两个人不意外：赵挽正和许道融。
赵挽正告诉大家，她在京城长大，对于萧家的作风也听说过一些。萧家子弟众多，各奔前途，比如赵挽正麾下都有萧家的子弟。
有点类似于投机行为，多方下注，而大家看重萧家背后的资源，也形成无言的默契，无论哪一方胜利，对于萧家其他人都不会赶尽杀绝。
这也导致萧家历经几个王朝，始终屹立不倒。
但萧家始终对于外族入侵有着绝对抵制的情绪。
萧易初回信说，久唯族这次入侵也是她没有意料到的事，对于北方受苦的百姓，她表示万分抱歉。她愿意派出三万兵马，到北方支援，同时在这段时间，双方休战。
赵挽正派给乌水的兵马不多，因为她的版图太大，在没有稳定之前，各方关口都需要兵力把手。
尤其是秦立顺和高会这两人，自从赵挽正迎来这次大败，态度一下子模糊不清，难保不会趁机作乱。
李闲慵已经起了戒心，怕这是对方的缓兵之计，主张拒绝萧易初借的兵马，同时慎重部署南方的守兵。
赵挽正笑笑，告诉她萧家不至于那么阴险。但也回信婉拒了萧易初的援军，同时嘱咐乌水，如今国内形势很乱，无法给她足够的兵力，她的任务只是将久唯族赶跑。
等统一天下，百姓安稳下来，再和他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色立卡单这次确实抢了不少东西，但久唯族也确实只是个没脑子的劫匪。
等乌水赶过去时，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又听闻赵挽正大败以后非但没有消沉，反而威望更甚，他们拍拍肚子，溜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助长了久唯族的气焰，他们在之后的五年里时不时就过来抢一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北方各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但这种哀怨的声音比起国内汹涌的改朝换代潮几乎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直到赵挽正统一之后，才派兵把这帮人彻底收拾了一顿。
如今，她正忙着和国内其他势力斗智斗勇。
萧易初真不愧出身于百年大族，赵守正对她忠心耿耿，借着他手里的兵权，萧易初对朝廷内外进行了一批大换血。抓捕了大批贪官污吏，并且减轻赋税徭役，时常亲自访查。
其实人们要的不多，只想安定下来。如同许道融预料的，他们心中对于旧王朝的忠诚根植于心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去除的。
更何况萧易初还没掌权时，在民间的名声就很好。她和赵挽正简直两个极端，赵挽正当时为非作歹，萧易初却常常施粥布善，众人提起她无不夸赞。
自己口碑极好，又背靠萧家这棵大树，再加上赵守正的兵权，萧易初不得民心简直说不过去。
可赵挽正毕竟版图极大，众人已经无法不承认她这个新生王朝。
于是这两年，出现了南北两个王朝相互对峙的奇怪情景。
双方都不动手，和平地不可思议。背地里，萧易初正竭力唤醒民众对于单朝的信任和忠诚，赵挽正又在自己领土内掀起人民支持新王朝诞生的风暴。
更离奇的是，这是两个女性领导者的博弈。
就像一个奇怪的夜晚，月亮的光芒不可忽视，可繁星也闪着银辉，人们仰望天空，谁也不知道彼此看的是月亮还是星星。
但所有人都知道，二者必将爆发一场大的战争。
对于尘埃落定，结果如何，大家都恐惧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第一个动手的是李闲慵，她注意到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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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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