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几年,赵家为萧易初请了不少名医,萧易初的腿疾也好得差不多,正常走路时看不出和旁人不同,只是跑起来时会有不便。
萧易初长到十二岁时,办了女塾,赵挽正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毕竟朝廷又不让女人当官。
萧易初只认真说:“总会改变什么。”
她看着软乎乎的,谁都能欺负两下,性格却很固执。赵挽正没有拦她,但她并不喜欢听大道理,只在萧易初放学时在女塾门口等她。
有一次她在角落,靠在墙边,见出来许多人,却看不见萧易初的身影。直到几乎没什么人出来,才提裙进去,见萧易初和人兴高采烈说着什么。
赵挽正这些年性格变了许多,但仍不是能主动和生人交谈的性子,便退了一步,她本想到外面再等一会儿,却被叫住,赵挽正转过身,萧易初朝她招手:“十五,帮我拿一下书。”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好朋友?”
“对啊,她可厉害了”萧易初仰起头,眼睛弯弯的像只小狐狸,骄傲的神情掩藏不住。
赵挽正避过那人打量的视线,拎起包搀着萧易初往外走。其实萧易初自己走路是没问题的,但赵挽正已经习惯了在她旁边护着,萧易初也从来不说可以自己走的话。
在回去路上,赵挽正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你和每个人都提起我吗?”
“对呀”萧易初不大在意,还在看着街上卖的糖人。
“也不用和这么多人说……”
赵挽正自认从不是一个会直白表达情感的人,就连听到萧易初这么说,她开心得很,却也别扭的不行。
萧易初回过味儿来,绕到赵挽正身前,故意去盯赵挽正的眼睛:“这么好的赵十五,别人可没有,我就要炫耀一下。”
看着她不自然的神色,萧易初一双笑眼凑得更近:“不好意思了?”
赵挽正偏过头,萧易初笑倒在赵挽正怀里。
赵挽正从小听惯了别人的奉承,她对别人怎么看她心里门清:自负,失礼,烂泥扶不上墙。所以听旁人奉承时,只当乐子听。可每次被萧易初夸得飘飘然的时候,赵挽正又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个俗人。
萧易初在赵挽正面前,总喜欢想一出是一出,赵挽正还在别扭,她已经拉着赵挽正,指着旁边,“挽正,我们去买那个糖人好不好。”
其实赵挽正反而是更爱吃甜食那个,她没什么审美,拿到的时候就想一口咬下去。可萧易初霸道得很,直接抢过去,也不吃,比着两个糖人,笑赵挽正:“你看,你就得多笑笑嘛,伯伯画的你这么好看。”
赵挽正闻言又仔细看了一眼,那老伯分明画的萧易初要比画的她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痛哭,赵挽正伸手把萧易初拦在身后,看了一眼,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抱着自己儿子:“天杀的强盗,我的儿,咱们娘俩的命好苦啊。”
萧易初走上前,安慰了那老妇人一阵,塞给她一袋碎银,“您自己悄悄留着,若有困难,便到尚书府来找我。”
赵挽正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体会不了这种悲痛,更理解不了萧易初那好像多的要溢出来的善心,不过她从不过问萧易初这些事。
她们回程的路上,萧易初仍然心事重重:“最近天灾人乱越来越多了。我怕天下即将大乱。”
“和咱们没关系。”
萧易初认真看她:“可如果有一天,我是那个老奶奶,如果是你遭遇了不测呢?”
赵挽正骨子里有着和赵风行类似的匪气,成王败寇,死了又如何呢,但她不敢对萧易初这么说。萧易初见她没应,便知道她不甚在意,换了个问题:“如果是你看着我遭遇不测呢?”
赵挽正眼睛里透出杀意:“不会有那天。”
萧易初安抚地拍拍赵挽正的手:“挽正,你教我用刀吧。万一以后有什么事了,我就能保护你”
她的神色太过认真,赵挽正没有笑她自不量力,反倒慌忙往自己身上乱摸,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是赵风行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送给她的宝刀,削铁如泥,举世无双。
“拿着这个。”
萧易初抽出来的一瞬,寒光凛凛,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武器。赵挽正握住萧易初想要推拒的手:“你比它重要多了。”
赵挽正教了萧易初许多杀招,又给她指了人身上致命之处。
赵挽正抓着她的手指,伸到自己颈侧,在自己上面划了一道斜线,盯着她:“就在这里,一击毙命,记住了吗?”
萧易初点了点头,赵挽正松了手,萧易初却再次伸出手指在赵挽正的颈侧滑过,点在血管搏动力度最大的地方,摁出一个小窝。
“挽正,你要保护好这里。”
赵挽正笑了。
“当然。”
……
自从和赵挽正混在一块,萧易初就很少自己带东西。
有次天上下雨,赵大小姐财大气粗,随便去一户人家重金买了一把伞,撑在萧易初头上。
其实赵挽正并不喜欢打伞,她不习惯伞面和她的头顶那么近的压迫感,但自己淋雨,萧易初又不高兴。
萧易初正常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赵挽正却总是不放心,便一手举着伞脚步一转,背过身走,和萧易初闲聊。
这么多年下来,赵挽正比起往常要开朗许多,她说到兴起,没有举伞的左臂向身侧敞开,感受着细雨落在手臂的冰凉。
这着实没什么素质,许多人看着这个用后背对着旁人、左手毫无顾忌敞开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赵挽正丝毫不在意,她浑身的气场虽然内敛,但是霸道,留给旁人的背影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萧易初对于赵家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赵风行喜欢她,赵挽正喜欢她,赵守正还没学会说话时也喜欢她。虽然赵守正从小几乎是赵挽正带大的,可他第一次见萧易初的时候,就拼命想黏在她身边。
以往,赵挽正的身上总是带着萧易初的东西。
赵守正能跑能跳后,总缠着赵挽正一起玩,只因为这样能见到他最喜欢的萧姐姐,抢过了给萧易初拿东西的职责。
萧易初经常出去施粥,赵守正就跟在萧易初身后学着她的样子干活。
那时赵守正才五六岁,萧易初又怕累着他,只让他跟在自己身后。
她不喜欢百姓跪她,反倒自认生于名门,本就应该普济天下,但随手施粥都能让百姓感激涕零,因这事常常悲伤。
“多谢大家好意,我喜欢花草,大家随便赠我什么野花野草我就很开心了。”
所以那些受萧易初恩惠的百姓往往送一朵花给萧易初,赵守正就跟在萧易初身后,接过人们送来的花朵。
他个子小,花束把他上半身都挡住,有时花香激得他打个喷嚏,吹开数片花瓣,有些落在赵守正的头顶,有些落在萧易初的裙摆下。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萧易初就把赵守正抱起来放在膝头,给他揉着筋骨。
赵挽正悄无声息走过来,在二人身后,把赵守正提起,扔到一边,自己把头轻轻枕在萧易初肩上。
萧易初抽了朵花放在赵挽正头顶:“他是你弟弟,你倒好,净欺负他。”
赵挽正长臂一伸,推开赵守正的身子,不让他靠近萧易初:“身上臭死了,也难为你萧姐姐不嫌弃你。”
赵守正冷哼一声:“你个懒鬼,我们干了多少活,你却躲懒,还好意思说我。”
赵挽正挑了挑眉:“对对对,你每天忙着干正事,我天天也不知道瞎忙活啥呢。”
除了两个人单独呆着,萧易初喜欢故意惹赵挽正,有赵守正在的时候,萧易初又是那个温婉动人的大姐姐,反倒是赵挽正会幼稚一些。
萧易初编着花环,笑着听她们斗嘴,编好后给赵守正戴上:“你可知道这些钱都是你姐姐出的,也是她去采买的物资?”
赵守正狐疑着:“就她?”
赵挽正把花环从他头上勾下来,戴在自己头上,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看不起你姐啊?”
“你还给我,那是萧姐姐给我的。”
赵挽正腿长,几步就随随便便绕得赵守正来回转圈圈,萧易初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笑。
一开始萧易初想和她一起施粥,赵挽正只说不喜欢人多。
可萧易初直觉不是这样,她刨根问底后,赵挽正才告诉她,她觉得这样做没有意义。
单朝已经衰败成这个样子,这些贫苦百姓的生活不是一碗粥就能随便解决的,谁知道这碗粥是救他们于危难,还是延长他们受磋磨的日子?
“那你觉得怎么办呢?”
把单朝这个病根拔了,换个明主,赵挽正想。
“我不知道”赵挽正说。
“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做。”
“那我就陪你去做。”
“你不是觉得没有意义吗?”
“我本来也没有想做的事,陪你完成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很空洞的人,很少有事情能让她开心。可当她看到萧易初因为各种事情开怀大笑时,她也莫名觉得心里轻快许多。
萧易初很热爱生活,像一团燃不尽的火焰,就连赵挽正这样的人,也会在靠近她时鲜活起来。
这团火焰无法始终在赵挽正身边,所以她只能跟着萧易初的脚步走。如果萧易初奔向她的理想,那萧易初的理想就是她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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