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昨日赵挽正都看不出异样,第二天的赵挽正便更加意气风发了。
两人的夜谈十分默契地互相埋在心底。
单朝皇帝算计了一辈子,也被旁人算计了一辈子,齐源城破时,终于硬气了一把,悬梁自尽,表明对赵挽正这个新王朝的反抗。
三日后,正式举办典礼。
历史上记载的赵挽正第二次落泪就在此时。
她摸着龙椅,左眼滑过一行清泪,大家都没说话。
这看似不太符合赵挽正风格,大家却似乎都能理解,毕竟赵挽正也是人,反倒因为这行泪,使人们心中赵挽正的形象更加丰富起来。
论功行赏时,李闲慵自不必说,文臣之首,顾晚楼除了官位,还有爵位,并且是荫爵,意味着她的后代不需要等顾晚楼死,成年以后可以直接从五品做起。只不过顾晚楼别说后代,她满门心思扑在打仗上,身边连个公蚊子都没有。所以顾晚楼认李瑾元为义女,这份荣耀便传给李瑾元。
沈命依然是中林,官居二品,主要监督宫中事务,也就是说,她和位于权力中心的赵挽正关系最为密切,深得宠幸。所以虽然她官位不高,但李闲慵见了她也恭恭敬敬。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
十几岁的沈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衣锦还乡。
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以致于从前的老乡都忘得差不多了。
许多人前来攀关系,一个大姐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到自己面前:“快叫人,大人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女孩拽着母亲的胳膊躲到身后,面色还有些羞恼。
沈命笑了笑,和周遭热情的乡亲聊了几句。
她又去了自己祖父的坟地,大家都说当年那算命先生算得准,果真沈家出了这么大个官。人显贵了,好像一切都连带着显贵,就连沈命祖父的坟地,也成了当地一大明景,坟地反倒像座庙宇,许多人前来祭拜,企图保佑自己的后代高中。
沈命给祖父烧了些纸,连带着给父母弟妹也一起祭拜。当年沈命自己都活不下去,压根没想到自己也会富贵,父母弟妹有的都寻不到尸首,寻到的也草草埋了,现在乱葬岗的小土堆像蒸笼里的馒头,谁也认不出底下埋的是谁。
有钱有权是什么感觉呢?
沈命祭拜完站起身,回过头时被太阳晃了下眼,她忽然想起自己十七岁决定逃往时,也是被太阳照了下。
她终于理解人是被推着走的,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测这位沈中林本事真大,二十七岁就是开国王朝的肱骨大臣,可沈命自己知道,她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想到这里,她出了会儿神。
在不远处一直恭敬站着的女人看着她的样子,赶忙走过来,弓腰指着沈命前方一棵桑树:“这树有些碍事,挡着光了,明天,不,来胜——”
她扭头叫着。
一个侍从走过来。
“你赶紧找人把它砍了,免得坏了太爷的风水。”
沈命扭头看了这个格外活络的女人一眼。看她身上穿的衣料,估计是个县官之类的。
沈命问了她的名字,然后点了点头。
女人却很高兴的样子。
二十七岁的沈命终于也是体验了一把十七岁赵挽正被众人簇拥的感觉。她没有和女人解释,因为即便她说了她只是在出神,旁人也只会觉得她是不好意思说,只是暗示脑子活的人去替她做。
沈命并不讨厌这个女人,相反,她很欣赏这种能豁出脸面去替自己争取机会的人,后来她遇见了县令,略提了那个女人一句。
县令一下了然,笑着应和了几声,虽然没有明说提会不会提拔那人,但沈命相信,她会有个机遇。
沈命这种向来不喜欢张扬的人如此,李闲慵就更不必提了。
名利双收后,李闲慵给她母亲修了祠堂,还养了二百人供奉。
那位李娘旁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李闲慵却让世人都羡慕她母亲能享受这种荣光。
这显然有些不合理制,但只有少数人弹劾她,大部分官员还顾忌着李闲慵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今天弹劾李闲慵,明天自己官位丢了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果不其然,赵挽正没有处置她,她对于李闲慵这种张扬的行为总是很宽容。
只要李闲慵给她把事办好,赵挽正便能对她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思考李闲慵养那么多人的钱是从哪搞的。
至于萧易初,萧家避讳着新皇登基,在齐源城破了的十日后才发丧。
不管是新王朝还是旧王朝的百姓,对于萧易初这个为人清正的丞相都是极为爱戴的,尤其是齐源的百姓全都出城送别。
萧易初爱花的习惯在当丞相以后,大家都知道。
所以那一日街道上的人全都拿着一捧花束。
灵柩车过时,人们晃动着花束送别。
沈命也去了。
人潮中,沈命一眼看到了赵挽正那双布满哀伤的眼睛。
和她一样,赵挽正穿着简服,前面人们左右摇晃的胳膊让赵挽正的脸若隐若现。
拥挤的人群把沈命撞得打了个踉跄,她再次抬起头时,赵挽正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
沈命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全新的王朝崛起应该是惊心动魄的,可大家似乎在沉默中便接受了它的诞生。
终于做到的那一刻,回想起来,似乎也不是很难。
就像地震后的余波,虽然后来又兴起一些不大不小的反叛,赵挽正派顾晚楼一一镇压。
她们这帮人也开始享受富贵。
赵挽正休战的那两年,为这个全新王朝打下了很好的政治基础,一切过渡地迅速又自然。
偏爱女性官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毕竟主要领导人都是女人,虽说大家都是人,可一堆女人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总感觉有些奇怪。
赵挽正自统一后,便把大量征召的士兵放归田里,也不对外发动战争。
花了三年时间让这片被战火烧的失了色彩的土地恢复生机。
李闲慵和许道融着力恢复经济,百姓肉眼可见过得更加富裕,大家越来越喜欢鲜亮的衣服。
习惯真是一个恐怖的东西,赵挽正发展自己的政治体系到现在,不足十年,但女人当朝已经不再只是一个特殊女人的例外,而是从上到下大大多都是女人领导。
自然也有人跳脚:“阴阳失衡,扫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女的,这怎么行?”
这话没人反驳,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把这种话当乐子听。
有人把这个笑话讲给李闲慵,只要不涉及利益,李闲慵很乐意和旁人插科打诨,听到这,她面色严肃:“就是,这怎么行?”
和她相处这么久,大家都知道李闲慵嘴里的好话多着呢,全竖起耳朵期待地等着。
“居然还有几个男的能混进来,可不是破坏阴阳平衡。”
众人哄堂大笑。
赵挽正在一切稳定以后,也不再刻意控制舆论,大街小巷,常有人聚在一起讨论朝政。这帮女人并不是官员,甚至没什么本事,但张口就是谁谁谁不行,某某某不错,从赵挽正到自己所在县城的官员批判了个遍。
沈命平时最喜欢做的就是穿着私服,装成茶客,听着这些人胡说八道,别有一番风味。
这种风气除了影响到文朝上下,连带着周围几个国家也被影响。
赵挽正能建立自己的王朝,我为什么不能?
东边的瞿国公主发动政变,想要夺位,谋划被发现,公主被斩首示众。
她行动太快,计划并不周全,等消息传到赵挽正耳朵里时,那位公主已经命丧黄泉。
这件事之后,赵挽正便更加在意他国的政事,南边眤国出了个女将军,她显然比瞿国那位公主聪明地多,暗中和沈命这位赵挽正的亲信取得了联系。
沈命前往宫廷时,赵挽正还在教一个女孩拉弓。
听到宫人汇报时转过身。
沈命行礼后,望着萧燃。
她和她母亲很像。
萧易初和单朝皇帝的死算是了结了两朝的恩怨,萧家依旧有很多人在朝廷做官,并没有受牵连。
赵挽正统一后,把萧易初的女儿召进宫。
小姑娘刚见到赵挽正的时候才六岁,赵挽正个子高,在她们前面一站,就结结实实把小姑娘照在阴影里。
她蹲下身,盯着小姑娘看了会儿,小孩也直直和赵挽正对视。直到赵挽正小心伸出食指,想去触小姑娘白嫩的脸,小姑娘低头狠狠咬住她的手指。
大家又惊又怕,赵挽正反倒笑了笑。
这小姑娘的母亲和父亲都在守卫齐源时战死,她现在被寄养在萧家一个旁□□里。
大家都为这姑娘捏了一把汗,但理智又告诉他们赵挽正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
“你就是赵挽正?”
萧燃抬眼问她。
“像吗?”
“像,也不像。”
赵挽正呵呵笑了几声。沉默片刻,她盯着萧燃,似乎有些紧张似的。
“你恨我吗?”
“恨,也不恨。”
赵挽正笑开:“这是什么话?”
萧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赵挽正:“我娘说,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应该恨你。”
赵挽正忽然低下头,没人看清她的表情,等赵挽正抬头时,已经神情自若,不愿提起萧易初似的,问她:“会骑马吗?”
女孩摇摇头。
“做我的女儿,一定要会骑马。”
“你的女儿?”
“对,皇帝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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