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挽正迈开脚步,萧燃抿着唇,小跑跟着,眼睛偷瞄前方赵挽正的手。赵挽正向来走路带风,向前走了几步才猛得一停,扭过头,垂眼和小姑娘对视,萧燃吓了一跳似的,把手指缩在背后,赵挽正小心伸出手,萧燃向上瞧了赵挽正的脸一下,才牵上她的手腕。
沈命印象中,二十六岁以后的赵挽正就很少低下她那颗愈加高傲的头颅了,这么些年,她像一根寒冬的冰锥,看着冷硬,靠近冰寒,摸着刺骨。
对于敌人,赵挽正冷酷得近乎铁石心肠,但在萧燃身上,赵挽正又付诸了沈命从未见过的耐心和柔情。
以致于后来这个小姑娘是唯一一个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的人,登基后的赵挽正并不是脾气不好,但她身份摆在那,有人犯错时,她就是阴冷一眼望过去都让人胆颤。
唯一不怕她的人就是萧燃,就算赵挽正在处理公务,也敢拿一块布条蒙在赵挽正眼睛上逗她。
萧燃的许多东西都是赵挽正亲自做的,她最喜欢拿着赵挽正给她做的那根鞭子,年纪小的时候,时常坐在赵挽正膝上听她讲公务,有时听累了就把鞭子绕成两圈,缠在赵挽正手腕上,自己拽着鞭柄昂头走在前面。
旁边侍从吓得一哆嗦,就要上前阻止,被赵挽正瞥了一眼又赶忙退下。
小姑娘挑挑眉,回过头朝赵挽正笑。赵挽正眼见她不看路就要撞上前面的柱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沿着鞭身一拽,小姑娘就被拽到她两腿前。
“看路”赵挽正轻声道。
萧燃的出现给赵挽正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萧燃在宫中的几年,赵挽正似乎又生动起来。
沈命记得一次她和赵挽正议事时,赵挽正在一堆堆奏折后直起身,捏了下颈椎,正碰上走进来的萧燃。
“长高了。”
沈命愣了下,小孩子长得快,可她们这些天天陪在身边的大人难以察觉,赵挽正闻言哈哈一笑:“刚见她的时候,蹦起来还没我一双靴子高”
……
“陛下,眤国的司乐平有意和我们结盟,推翻眤王。”
这些年司乐平蠢蠢欲动,她们这帮人早就知道她准备干什么,但总不能自己巴巴跑过去给人家打白工,总得捞点好处吧?等来等去,终于等到司乐平的求助消息。
赵挽正眼底的笑意没有散去,低头问萧燃:“你觉得怎么办?”
萧燃一箭射中靶心:“借她兵马,又能捞钱,又能有人给我们干活,何乐而不为呢?”
沈命和赵挽正相视一笑。
当日,赵挽正召顾晚楼入宫。
顾晚楼自从统一之后,无仗可打,闲得要死。一听说有事干,两眼放光。不过赵挽正没有让她亲自上场,而是让顾晚楼在眤国边境晃,起威慑作用。一旦对面打起来,顾晚楼可以稍微操控一下战事走向。
当年九月,眤国司乐平推翻旧王,把眤国改为妳国,并俯首称臣,作为文朝的藩国。
几乎在顾晚楼带兵回朝的同一时间,赵挽正立萧燃为储君。
反对的人不少,不过自己的君王是赵挽正,那就没什么反对的资本了。
立储这件事是自统一之后大家都关注的问题,因为赵挽正再牛她也有死的一天,那么剩下这些人她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最先动作的是李闲慵。
她明白当前有许多人看她不爽,一旦赵挽正离世,如果新君和她的政治理念不一致,那么李闲慵一定会迎来清算。
所以她想要让赵挽正生下来的储君与自己关系密切,于是她为赵挽正建了一个赏花台。
这个台面下方是打磨的石洞,其间水流潺潺,从一侧石梯拾级而上,最上方是一个凉亭。李闲慵就邀请赵挽正在这赏花。
可赏花台下方并无花卉,而是许多层次不一的石林。
夜里很静,晚风习习,凉亭下方的水流滑过石面,倒也惬意,就是月色暗淡了些。
李闲慵给下人一个眼色,那人拍拍手。
忽然二十多个提着花灯的人涌进来,在石林间追逐嬉戏。
夜色里看不清人影,但他们手中的花灯晃得亮眼,在下方的地面上不断流动,像一片星河,美不胜收。
李闲慵就坐在凉亭上,看着下方的美景,陪赵挽正饮酒。
别的不说,李闲慵在享乐方面真算得上无人能敌。
下方的石林复杂又繁多,像一座迷宫,许多人跑着跑着迷了路。
许久后,才有人跑至凉亭下,跪倒在地。
赵挽正早知道朝廷中许多人对储君的事议论纷纷,哪会不明白李闲慵的意思,她很给面子地笑了笑,让地上那人抬起头。
地上那人手里还提着灯,灯光映照着更显得肤色如玉。
“挺白的。”
赵挽正中肯地说了一句。
她也不曾想过,她这么随口一说,改变了许多男子的习惯。一时间各种美白的草药在京中盛行,个别极端的把脸涂得像鬼一样,还美滋滋以为这才是好看。
不管旁人如何,赵挽正也只在赏花那一晚点了五个人跟她回宫。
后来许多大臣想给赵挽正塞人都被拒绝。
大家再一次对李闲慵敬佩不已,这个老狐狸在揣摩圣心,迎合上意方面可谓一骑绝尘。
赵挽正在统一的前两年,对于储君的态度是模糊不清的,她把萧燃留在自己身边,又不拒绝有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太医诊治后,得知赵挽正因早年受伤过度,早就伤了根本。
赵挽正倒是不急,其他大臣火急火燎,因为那时大家都不觉得赵挽正会立萧燃这个曾经政敌的孩子为储君。
而赵挽正没有继承人,那她们这个王朝未来的走向又会如何?毕竟赵挽正已经三十岁了,说句不好听的,不知道哪天就躺板板了。
赵挽正却对这件事接受良好,一点不急。她自信自己还年轻,这个新王朝一定会在她的统治下走得更远。
可命运早就在暗处细数着她的呼吸。
赵挽正三十一岁时,顾晚楼前脚刚去眤国,后脚赵挽正就病倒了。
其实只是简单的风寒,但赵挽正却病得很重。
这具异常强悍的身躯,在迈过三十一岁大关以后,从前的旧伤连带着新的病情鬼一样缠了上来。
众臣都心惊不已,就怕赵挽正从此死翘翘,要不是沈命在这时候主持大局,或许就真乱了套。
赵挽正病情好转以后,整个人瘦了不少,似乎接受了死亡看似很远,死神却一直旁观的事实。
出于众臣压力,和自己这一场大病,赵挽正终于决心立萧燃为储君。
李闲慵没有想到,她给赵挽正精心准备的人一个都没用上,反倒被萧燃半道截了胡。虽然不知道赵挽正出于什么原因非要立萧燃,但李闲慵是一个很会变通的人,她早就看出赵挽正在这件事上的认真程度,所以立刻变了脸,立马支持赵挽正的决策,并在朝堂上与那些反对者互喷得唾沫横飞。
她又自请担任萧燃的老师,但被拒绝。赵挽正把萧燃交给许道融教导,能做官的大部分都明白这背后的意味。
赵挽正一朝的风格是激进、凶猛、唯我独尊,李闲慵一向致力于求快,对于潜在的问题忽视不管。而许道融则常常反对,总觉得应该慢慢来。
而赵挽正自己重用李闲慵,却又让储君跟着许道融,表明她对许道融的理念的认可。这给其他人一个清晰的未来新君政治方向的信号。
既有李闲慵为萧燃辩论,又有许道融这个人品实力俱佳的大臣做背景,没多久,就没什么人再对萧燃为储君持反对意见。
但武将集团却是最不满的。
她们的首领顾晚楼不在,剩下的人里在赵挽正面前又说不上话。于是强忍着,踮起脚尖终于把顾晚楼盼了回来。
大家都心事重重。老实说,不管储君是谁,他们都凭本事吃饭,本来这件事对他们影响应该是最小的,但储君唯独不能是萧燃。
因为某种意义上,萧燃的母亲是被他们逼死的,他们这些人亲自踏平了齐源,萧易初自尽,他们不相信萧燃不会因这件事忌恨她们。
人心最难把控,谁能保证萧燃掌权以后,不会突然发作,找个理由把他们整死?更甚者,萧燃会不会想:你让我没了娘,我就让你也试试失去亲人的滋味。
于是,顾晚楼承载着大家的反对和意念进了宫。顾晚楼是唯一一个这么多年一直把赵挽正当老大的人,这种心态挺好,但某些时候,就很不好。
顾晚楼的心理还没有过渡到她和赵挽正之间的君臣之别的阶段,满心以为赵挽正还是那个并肩作战的队友。所以她认为不对的事情,一定据理力争,没有礼也力争,倔得不行。
等沈命得到消息时,宫里这两位祖宗已经顶上了,谁也不服谁。
“臣一生无一败绩,可陛下明知我等一众将士与她有杀母之仇,立她为储,竟然丝毫不顾及我等旧臣。臣何惧一死,但臣应该死在沙场,死在战旗之下,唯独不能死在手下败将的后代手下,却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陛下,我等数十年的情意,您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昏聩?”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顾晚楼把征战一生的佩剑交给赵挽正,“与其如此,臣宁愿死于今日,死于陛下手中。臣这颗头颅高傲了一辈子,就算掉落,也应该是混着热血落在陛下身边,落在我大文朝的土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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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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