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陈郁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个身高到他大腿处的小男孩儿，他正抱着自己的大腿，阻拦自己的去路。
“哥哥，你们是要去‘未时’买消息吗？来我们家吧，我们家的消息又多又准确！”他扬起笑脸，因常年见不到阳光，小男孩儿皮肤白皙，衬得眸光更明亮几分。
陈郁正想开口将人赶走，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清了那张白皙的小脸，神情恍惚，震惊地呆愣在原地：“你……”
林裴和方云瑾察觉陈郁没有跟上步伐，也停下脚步。
林裴回头催促道：“干什么呢？快跟上啊。”
陈郁却是没听见般，缓缓蹲下，宽厚的大手珍重又怜爱地抚上那瘦削的小脸蛋，还带着一丝小心谨慎，仿佛眼前的小男孩儿是什么珍贵的易碎品。
手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肌肤传来的温度，视线一寸一寸地描绘着记忆中熟悉的容颜，他语气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喃喃道：“小舒……”
小男孩疑惑地看着面前落泪的大哥哥，天真问道：“哥哥，你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陈郁没应，只是嘴里一直念着“小舒”，眼眶红润。
林裴察觉不对，他走上前，看到小男孩那稚嫩的脸庞后，瞳孔骤缩。
无他，只是这个小男孩长得太像陈郁那早夭的弟弟，陈舒。
方云瑾疑惑。就一普通小男孩，怎么一个两个跟中邪了一样。
“小舒是谁呀？”小男孩眨巴着大眼问道。
陈郁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双臂收紧，似是想抓住这幻境般：“小舒……你就是我的小舒，你回来了……”
小男孩皱眉，纠正道：“大哥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舒，我叫小五。”
“小舒，小舒……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陈郁一直呢喃着，认定了小五就是他口中的小舒。
还是林裴率先清醒过来，再次打量着那张脸。其实也只是和陈舒七八分像，只是周身灯光昏暗，看不真切，才会让人认错。
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戳破陈郁那美梦：“陈郁，你看清楚了，他不是小舒。”
陈郁没理会他，感受到怀中小人不安地挣扎，他将人松开，问道：“小舒，你怎么在这里？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五不悦，眉头高高皱起：“大哥哥，我都说了我不是小舒，我叫小一，一二三四五的五。我是来帮老板拉客的。”
“小无？”陈郁眼底划过迷茫，“你不叫小五，你叫陈舒，舒心的舒。”
小五无奈道：“我当然叫小五啦，老板说我是被他在正月十五买来哒，所以才叫我小五。哥哥，你真的认错人了。”
“不不，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小舒！”陈郁慌乱道，攥着小五手腕的手愈发收紧。
小五痛呼出声：“哥哥，你弄疼我啦！”
林裴实在看不得陈郁这副疯癫样，他红着眼，一掌把陈郁推翻在地，揪起他的衣领，对上他朦胧的眸子，怒吼道：“你清醒点，他不是小舒！小舒已经死了！”
陈郁的眸子逐渐清明几分，他嘴巴微张，愣神道：“不是……小舒？”
小五见陈郁这副样子，心里一阵叹息。
还以为拉到客了，没想到是个傻的。唉，今天店里又没生意，又要啃干巴巴的馍馍了。
小五失望，本想转身就走，却被人拉住手腕。他回头，陈郁已经擦干眼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语气轻柔：“你叫小五是吧？带我去你店里看看有什么消息可以买。”
小五惊喜。看来这个大哥哥恢复正常了，还要光顾他的生意！
他欢喜道：“好好好，大哥哥你跟我来。”小五反过来拉住陈郁的手往前走。
方云瑾望着两人的背影，犯了难：“这……”
林裴叹息：“跟上去看看吧。”
拐到“未时”的角落，里面竟藏着一家起眼的小小商铺，破旧的木牌匾上写着“灵通消息铺”。
方云瑾望着这间不成规模的消息铺，额头冒起虚汗。
但见陛下已经走进去，他也只好跟上。
“老板，老板！我拉到客啦！晚饭能不能加个鸡翅啊！”小五扯着脆生生的嗓子，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向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人，他晃着那男人的大腿，将人唤醒。
“叫叫叫，叫魂呢？再叫把你卖了！”老板不耐烦地抬起脸，脸上被手臂压出红色的印子，他眼神凶狠地瞪着小五。
小五努努嘴唇，小手背在身后不安地搅动：“老板……起来接客呀，不然客人又跑了……”
陈郁见不得小五的委屈样，他阔步向前，将小五拉到身后，拧眉，面若冰霜地睨视消息铺的老板。
老板这才注意到有陌生人进来了，语气也并没有好转：“几位想打探什么消息？钱带够了没有？”
陈郁道：“我要买小五。”
此言一出，在场四人都愣在原地。老板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陈郁一字一顿道：“我说，我要带小五走。”
也是好笑，不找他买消息，反而找他要人。小五是他店铺唯一的仆人，不用开工钱，只需每天管两顿饭就行，没了小五，他哪去找这么便宜的劳力？
所以老板一口回绝：“不卖！”
陈郁倒不慌，淡淡开口：“开价。”
老板眼底闪过不耐：“我说了，不……”话音还没落，就见陈郁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那金灿灿的光芒将他这灰暗的店铺照得十分亮堂。他立马从陈郁的手中抢过金元宝，眼神放光。
这金元宝，可抵得上他开三十年的店！当初将小五买来，也才花了十两银子，现在直接翻了几番！何况小五身形渐长，吃得也越来越多，趁早脱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这笔买卖，划算！
小五见老板真想把他卖掉，哭喊着抱住老板的大腿：“呜啊啊啊啊老板，老板不要将我卖掉啊，我以后再也不吃鸡翅了！每天就吃一碗饭也够了！呜呜呜呜。”
豆大的泪珠打湿老板的衣摆，老板不悦地将小五掀翻在地：“起开！你以后就跟着这位大人。”
小五跌倒在地，死死咬住下嘴唇，眼泪糊得满张脸都是。
“小五！”陈郁忙将摔倒在地的小男孩扶起，将他抱在怀中，眼神阴鸷，视线仿佛凝成实质将老板千刀万剐。
小五窝在陈郁的怀中小声抽泣。怀中小人抱着的手感并不好，皮包骨似的，硌手。
陈郁腾出手轻抚着小五的后背，帮他顺气，柔声安慰道：“别哭了，哥哥带你回家。”
小五没应，陈郁肩颈处的布料被晕湿一片。
走出店铺后，陈郁对另外两人道：“你们去吧，我带小五去刚刚路过的那家客栈吃点东西。”他从刚刚就听到小五咕咕叫的肚子，又从小五的言语中得知那老板从未给他吃饱过饭。不过没关系，哥哥以后会将小五养得白白胖胖的。
方云瑾想开口阻止，他可不放心陛下一个人在这混乱的鬼市行走。
突然感觉肩膀一沉，扭头发现是林裴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方云瑾瞬间把话咽回肚子里。
陈郁已经抱着小五走远了，只留下一句“我们客栈汇合”。
陈郁也没想到小五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食量这么大，这桌子已经翻了三番了。
陈郁问道：“小五今年几岁了？是什么时候被卖给那老板的？”
小五嘴里嚼吧着，吐字也还算清楚：“老板说小五今年十一岁了，是四岁被卖过来的。”
陈郁又问：“那你阿爷阿娘呢？”
小五突然迷茫：“我没有阿爷阿娘，记事起就一直跟着婶婶生活。四岁那年，婶婶家里揭不开锅了才把小五卖掉。”
“那小五还记得以前的名字吗？”
小五摇摇头：“不记得了。”
婶婶一直叫他小兔崽子，没人喊过他以前的名字，时间一长他就忘了。
陈郁轻抚着小五打结的黑发：“那哥哥重新给小一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五嘴里大口啃着鸡翅。能带自己吃鸡翅的人，一定是好人！
“好啊！哥哥要给小五取什么名字？”
陈郁思索片刻后开口：“跟哥哥姓陈，单名一个安，意为平安。哥哥愿你这一生都平安顺遂。”
“陈安？”小五不识字，不懂陈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听，“好呀！谢谢哥哥。”
陈郁望着陈安的明媚的笑容，神情又是一阵恍惚，两张过分相似的脸在此刻重叠。
陈安就是陈舒，两个都是他的弟弟。
陈郁想。
待林裴和方云瑾来的时候，就看到陈郁那桌高高堆起的碟山。陈安痛苦地仰躺着，他一不小心吃太撑了，陈郁正轻轻地帮他揉着肚子。
林裴见状，把陈郁拉到角落，低声问：“你真的要带他走？”
陈郁怪异地睨他一眼：“不然呢？钱都交出去了。”
“你知道他不是陈舒。”林裴用的肯定句。他知道陈郁在清醒地沉沦。
奈何陈郁脸色骤变：“他就是陈舒，他是这个时代的陈舒。我还要给陈安揉肚子，不跟你聊了。”
林裴叹息，思绪飘回从前。
陈郁的弟弟陈舒天生患心脏病，从小就住在医院。陈郁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揣在兜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终于陈舒的病情有了好转。
可是天不遂人意，陈舒出院后重返校园，却遭遇校园暴力，一次应激过度，心脏病突发，又抢救不及时，去世了。
陈舒的死亡一直是陈郁的心病。
林裴永远忘不了那天，陈郁将那四个欺负陈舒的未成年打成半残的凶狠模样，他浑身带血，面目狰狞，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罗刹。林裴之后找了好几个律师才将陈郁从局子里捞出来。
如果陈安真的是陈舒的转世。那林裴希望，陈安能带着陈舒的那一份，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