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陈郁与江抉配合默契,熟练地翻墙。
府邸内黑漆漆的,连灯笼都没亮几个。冷风呼啸,卷起一地荒凉,未关紧的木窗摆动得吱呀作响,仿佛夜行鬼的呻吟。
陈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往身旁唯一的热源靠去。
夜晚的县令府空无一人,两人踏着月光,光明正大地穿过别院。
连廊上,两侧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与晚风起舞,随夜色摆动。内里的灯焰明明灭灭,仿佛被囚禁的厉鬼,挣扎着要从牢笼里破出。
陈郁吞咽着口水,双手不自觉攀上江抉的袖子。
这里改成密室逃脱,肯定会大爆。
他后悔了。其实白天来也不是不可以……
江抉握上那冰冷的小手,将温热传递,陈郁却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炸毛。
江抉:“害怕?”
陈郁梗了梗脖子:“谁……谁害怕了?不就一座没人的阴森古宅吗。”
笑话,他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相信科学。
还没走出两步路,江抉就听见身侧传来的颤抖:“江老师……这个世界没鬼吧?”
江抉含笑:“宁可信其有。”
他发现,陈郁只要害怕时便会喊他“老师”。虽与陈郁不是师生关系,但他没有纠正这奇怪的称呼。
陈郁茫然,攥着江抉的袖子紧了紧。
到底有没有啊?
心惊胆战一路,江抉终于带着陈郁在一座假山前站定。
就是一座人造的石山,仅有一人高,三个成人足以合抱。
江抉:“就在这里。”
“你确定……?”陈郁四处张望,浓密的树丛里并未发现所谓的金银细软。
江抉颔首:“假山里。”
闻言,陈郁围绕着假山转了几圈,手上敲敲打打,眼神贴近,就差没上嘴舔一口。
他挠头,神色困惑。
这假山也不大,能藏得下这么多金银财宝?
还没等陈郁思考清楚,一声清脆的枯叶踏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江抉拉着陈郁躲入树丛,缝隙间,还能看清假山前的情景。
“县令,今日这一遭可谓有惊无险。”说话的正是白天的主薄。
县令得意地摸摸胡子,嗤笑:“不做好准备,怎么能多次骗过巡察使?”
主薄谄媚道:“杜县令英明。不仅那巡察使,连大理寺都被您玩弄于鼓掌。”
“哼。监察地方官本是御史台的职责,他大理寺越俎代庖。我已让县丞一纸诉状告至御史台。我看是他堂堂大理寺卿先倒台,还是我这个小小县令先被贬。”县令讥讽,眸含毒焰,仿佛已将陈郁千刀万剐。
躲在树丛后的陈郁差点两眼一翻。
程添这个不靠谱的,胡诌能不能诌得有水平一点?
还没把那人渣搞垮,自己就先被举报。
挂都不会开的傻子。
等等,他记得之前跟江抉说自己是“九品”官。就算他再没常识,也知道大理寺卿肯定不止九品,那这不是拆自己台吗?
完了,他才是那傻子。
陈郁僵硬扭头,见江抉面色如常,默默松了口气。
心怀侥幸,陈郁继续偷听外头两人的谈话。
主薄再三思索,犹疑道:“可是皇上为何会派大理寺的人来赈灾?”
县令:“谁知道那草包皇帝在想什么?”
主薄惊慌对天作揖:“大人慎言。”
县令满不在意:“那位远在京城,手可伸不到凉州城来。”
主薄笑笑,并没有搭话。
陈郁咬紧牙关,目眦尽裂,差点冲出去把那两人咬碎。
咒他倒台?骂他草包?好啊,看看最后身败名裂的会是谁。
县令在假山上摸索,手骤然用力,坚硬的石山竟凹下去一小块。
随着一声轰响,那石山中间似门般从内部打开,小门仅容一人弯腰通过。
县令对主薄道:“藏在同一个地方总归不安,你我今夜先转移一点。”
主薄点头,跟着县令弯腰进去。
树丛外的陈郁看着他俩身影下沉直至消失不见。
看来下面挖了一个地下室。还挺会藏。
江抉:“你们的人要去绑县令时,就已经有人通风报信。所有侍从将府上细软全藏在这个地下室,还把整个宅邸营造成落魄景象。随后,下人都被县令打发到他在城外的一处院子。”
江抉望着陈郁因怒气燃起的眸子,又道:“县丞和主薄两人平时没少受到县令的恩惠,所以才会帮他隐瞒。”
陈郁重重点头。
结合刚才两人的话语,陈郁也知道那县令是惯犯,才能在短时间内安排好一切,表面做得滴水不漏。
他有这样的聪明才智造福一方百姓多好?搞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郁内心再次唾弃。
他眼珠转动,鬼点子涌上心头。
等了一会,县令和主薄两人各扛着大麻袋出来,里面的珠宝玉器熠熠生辉,隔着麻袋都能看到的璀璨。
见两人离去,江抉和陈郁迅速跟上去。
到达目的地后,陈郁汗颜。
他还以为这两人要把这些珍贵藏到哪个高明的地方,结果是主薄家?
与江抉分开后,陈郁回到客栈,跟其余三人诉说了晚上的经历。
林裴激动地一拍陈郁的后背:“兄弟可以啊,一个晚上就摸清了。”
陈郁心虚地摸摸鼻尖。
其实都是江老师的功劳,他就是个陪跑的。
方尚书:“既然县令贪污的证据确凿。那陛下要怎么处置他?”
“呵……”陈郁不语,只一味邪笑,“方尚书,拿纸笔来。”
只见陈郁起笔在上面圈圈画画,鬼画符一样,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三人二丈摸不着头脑。
半晌,陈郁收起毛笔:“睡觉去吧,明天早起看好戏!”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县令的橡木床边,他便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
“哎呦,你们不能搬不能搬啊!快住手!”
被拦住的布衣妇人,恶狠狠地掀开那美人:“这是我们和陈大人一起找到的宝物,你想要,你就自己去取啊,拦着我们做什么?”
“不不不!这是我的,这是我的!快放下,你们快放下!”
布衣妇人没理,只以为是哪来的癫子,翻个白眼,绕过她就走。
还没开门,县令就听到自家夫人在外面哭天抢地。
他忙披上袍子走出去,见身穿布衣的难民在他家里步履匆匆,每人怀中都抱着满满的金银珠宝。
嘶,这珠宝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县令夫人见老爷出来,踉踉跄跄地跌坐在他腿边,发髻凌乱,泪水胡满精致的小脸:“老爷!你快阻止他们啊!咱家的家底都快被他们抢光了!”
县令大惊失色,一脚踢开腿边我见犹怜的娇软夫人,快步向假山跑去。
果不其然,自己的小金库大门敞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怀中全是眼熟的宝贝。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陈郁侧目,见县令来了,惊喜地跑向他,手上还拿着一张图纸,眉飞色舞地跟县令解释:“哎呦,你终于醒啦?你看,我在我们客栈后院的一颗树下挖出的藏宝图!”
陈郁指着图上一处标红的地点说:“哎嘿!好巧不巧,这图上的藏宝之地就在你家院子里。我带着众人把这假山一挖,底下果然藏着好多金子!”
那张藏宝图上凌乱的曲线随意交织,根本看不出藏宝地点;且图纸崭新,一点泥土都没沾染到,怎么可能是从树下挖出的?
若此时他看不出陈郁在耍他,他就是傻子!
县令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陈郁。
他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县令心里浮现出两张熟悉的脸,眼神阴鸷。
是主薄还是县丞?
他咽下恶气,试图挽回:“这是我祖上留下的财产。”
陈郁挑眉,将图纸翻过来:“这怎么可能呢,这图纸背后可写着‘无主之宝,先到先得’!我和大家一起找到的,当然和众人一起分了。不过你别担心,既然是在你家找到的,我们也给你留了点。”
县令望着陈郁手上的三瓜两枣凝噎,随后诚恳拱手:“是真的,还请大人将珍宝系数归还。”
这时,方尚书抱着一个刚从里面拿出来的青玉瓷走近:“县令此言差矣,这瓷上明明写着‘嘉和二十三年作监’,如今是嘉和二十五年,仅两年之差,又怎会是你祖上的财产?还是说,这是县令您的宝物?”
闻言,县令突然跪地痛哭,连连叩首:“大人明鉴啊!这宝物确实是下官祖上所传啊!”而又压低声音,“其实……其实这些都是当年查抄贪官时,先父偷偷留下准备上缴的证物!”
他倏地上前抱住陈郁的腿:“大人!这些宝物都是不祥之物啊,当年先父就是碰了这些东西,第二天就暴毙而亡,所以下官才把这些宝物都埋藏地下,不让他们出来祸害他人!”
声音哽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苦衷:“在下是替朝廷守着这些被诅咒的脏银!这些年来,下官夜不能寐,胆战心惊,每隔七日就要上佛寺吃斋,求镇邪符辟邪啊。”
陈郁听傻了,要不是昨晚亲耳听见,他就真相信了。
这老毕登这么能编?贪这么多财宝,还成他的不易了?他是不是还要给他颁个奖,表扬他辛苦付出的贡献?
陈郁正思索着要不要自暴马甲,直接把他抓了。毕竟说得再多,他总有一大堆理由来搪塞。
县令以为陈郁无言以对,内心揶揄。
小兔崽子,跟老夫斗,你还嫩了点。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一道清冷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嘉和二十年,王员外赠南红玛瑙珠一串;同年,林府赠帝王绿手镯一只……”
那道声音一直念,每念一句,县令的身子就瘫软一分,直至念到今年:“嘉和二十五年,朝廷赈灾粮收一千袋。”
好家伙,一千袋?也不怕撑死你丫的!
陈郁淬了地上狼狈的县令一口。
一旁的方尚书也忍不住上脚,踹向县令的腹部。
地上的老男人捂腹痛呼,用尽全身力气看向声音来源。白色的衣裾随风飘扬,逆着人流站定,赫然是清风明月的江抉。他手中拿着原本被藏起的账本。
县令一口老血吐出。
是他!当初他就不应该心软收留他,还介绍他去学堂做夫子。这个狼崽子,竟然反咬他一口!
陈郁生怕他再次强词夺理,立马吩咐侍卫:“现在证据确凿,快把他抓起来!捂上他的嘴!”
见县令挣扎着被拖走,陈郁和方尚书才松口气。
陈郁欢天喜地跑向江抉:“这次真的多亏你了。那人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幸好有这账本。诶对,你这账本哪找的?”
他们昨晚不是一起行动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江抉神色坦然道:“他书房。”
陈郁也没多怀疑:“哦哦。”他亲昵地揽过江抉的肩膀,“你是大功臣!等灾情结束,我帮你申请嘉奖。”
“好,多谢大理寺卿大人。”
小皇帝心虚,指尖蹭蹭鼻头:“呵呵,小事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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