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一个暖意融融的夜晚,镜城城东的一家小酒馆。
小小的店面坐满了人,大部分都穿着便于行动的轻便短装,店铺靠里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一个满面胡须的人,外穿一件带风帽的披风,全身上下的衣衫都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只见他埋头喝着酒,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动。
这是第三十天了,从第十五天开始,庄密每夜就坐在这里等待庄秦,但一直没有等到。
那天他跟庄秦说完话,就带着那帮蒙面人在风岷山中绕路。他发现这些人用的武器不一样,说的话也不一样,显然是几拨人合在一起的。
而且,他们都骑着马,那就意味着是从镜城上的风岷山。
镜城位于嘉兰南部、风岷山西侧,临龙江而立,是嘉兰重要的边塞。镜城往东北走,再行千余里路,就是嘉兰国的京都华阳城。可惜随着皇族内部的斗争,华阳城日渐落魄,反倒是镜城,因为交通便利、治安良好,成为嘉兰国最繁华的城市。
龙江起源于大陆最北端的国家芒卧国,纵贯大陆南北,西侧是锦葵国,东侧是嘉兰国。原本是重要的交通要道,江里船只众多,旌旗招展。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龙江中开始出现一种怪物,名为崖鬼,崖鬼成群结队,凶猛顽强,攻击性极强,见到船只就袭击,几乎无人能幸免,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各国沿江水运随即停止,码头陆续关闭,主要城镇移往内陆,并在江边择适宜之地建立军事堡垒,这就是镜城的来源。沿江的边塞与其他边塞不同,其他边境主要用于防御敌国,龙江边塞则主要防御龙江崖鬼。
风岷山最西端直抵龙江,其凶险远胜于龙江,自古以来怪物、凶兽横行,但也充满着灵力和珍贵药草,镜城处于风岷山和龙江交接点,作为风岷山的山影卫,庄密常往来于两地。至于庄家所在地血谷,则是风岷山扼要之处。庄家阖家镇守血谷,在各处设置法阵,开血谷为唯一进山通道,目的是压制风岷山的怪物和凶兽,防止它们逃逸到人间,为祸一方,同时也避免普通人误入风岷山失了性命。
去血谷能骑马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从镜城到血谷的这条路。那么大一队人马从镜城进入风岷山,必须通过镜城守卫的盘查,若不是伪装技术极好,就是获得了嘉兰朝廷默许,亦或本身即为朝廷一手操办。
庄密牵着蒙面人的鼻子在风岷山转了几天,弄清了他们的据点后就直接下山到镜城,每日在风岷山入镜城必经道路上等待着。他知道,如果这些人抓住了少门主和庄秦,不管是死是活都一定会带到镜城。
如今世道艰难,路上车马稀疏,前几天一直毫无动静。直到第十天,那些蒙面人陆陆续续开始回城,然而,庄密并没有看到少门主和庄秦,这些人都基本都骑着马,带了什么一目了然。
他心里琢磨,这些人训练有素、小心谨慎,不会轻易漏出什么马脚。于是从第十五日开始,他就到城东这家小酒馆等庄秦,可是直到今日庄秦也没有出现,送信的人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空还在飘雨,小酒馆关上了大门,只留下一个小小门庭通行。龙江边的城镇到了晚上不得不做好防护工作。风雨渐大,江风带来浓厚的鱼腥味和血腥味。这时候,一个人从门洞进来坐在庄密的桌前,带来阵阵冷风和水汽。
风帽把他的脸遮住了,看不清楚样子,但可以看到一条狰狞的疤痕从横跨了整张脸。
“庄先生,已经查到了。前段时间确实有一批人在镜城聚集,说是捉拿逃上风岷山的重犯。”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低声说到。
庄密看了他一眼,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儿么?”
“哪儿?”
“镇风团。”
庄密吃了一惊,抬头扫了他一眼。镇风团是镜城特有的兵团,直接受皇族指挥,建团的目的是防御崖鬼以及处理与崖鬼相关的一切事物。律法上他们和当地驻军平行,互不隶属,互不干涉。
所以,要能成为镇风团的目标,必须与崖鬼有关才对,难道那些人和崖鬼有什么关系?但庄密转念一想,如今嘉兰朝廷已不像过去那么纪律严明,谁知道镇风团究竟在干什么。
“那他们捉到重犯了么?”
“没有。昨天上山捉拿重犯的人全都回来了,但什么也没抓到。不巧这几日越王世子正在镇风团,据说越王世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
庄密心里又是一惊,越王世子?镇风团就已经让人吃惊了,越王世子怎么也搅进来了。如今的嘉兰皇帝姓宋,叫宋澈,他有个很能干的兄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越王宋咏,越王世子即越王的大儿子宋洛渊。如果越王世子参与这事,那么很大概率皇族也参与了此事。
“这帮混账!庄密握着杯子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量,杯身上隐隐可见细微裂纹。在杯子即将碎裂的前一刻,庄密恢复了平静。
嘉兰皇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过惯了奢靡无忧的日子,已然忘却这天下的太平到底怎么来的。到了宋澈兄弟这一波,北方芒卧虎视眈眈,南方南庭逐渐崛起,这帮皇族满脑子还是铲除异己,巩固皇族统治。三百年无战乱,也让他们愈加自大,自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安稳统治这个大陆上最大、最富饶的国度。
庄密稳了稳神,看样子嘉兰这边已经封锁了消息,从城里的情况来看,庄密推测这里的驻军和文官尚且什么都不知道。
“你帮我盯着他们,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是。那我先走了。”
“不送。”
孔风离开后,庄密一边喝酒一边想,嘉兰皇帝残忍好杀,朝廷中很多忠臣良将都被杀害或者卸权归乡,但皇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越王宋咏就因为过多外臣被杀,逐渐掌握了很大的实权,如今连皇帝都受其掣肘。
那么,这次究竟是皇帝为之,还是越王的计谋?剿灭庄家,到底是求人还是求物?但庄密推测这拨人绝对不止嘉兰国的人,那么其他几股力量又来自何处呢?有什么目的呢?
事情越来越复杂,庄密一时想不出头绪,但想到他们没有抓住少门主和庄秦,又让他松了一口气,可以从容思索未来的计划。
他心里很清楚,三年前的事虽然让庄家承受了很多痛苦,但正因为如此才提前对少门主进行了严格的训练,只要少门主没有被抓住,就一定还活着。而庄秦,则是他最有力的弟子,庄密相信他们活下去的几率很大。
如果他们没有从北麓下山,那么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掉进了洛瓦河,一个是绕到南边下山。哪一个都不是好的选择,九死一生。既然血谷已经成为一片废墟,那么不论是掉进洛瓦河还是从南边下山,他们都很可能在南方。
那他不如南行一趟,或许能够找到线索。喝完最后一滴酒,庄密起身就要出去。
“大人,您不能出去,马上就要宵禁了。且不说宵禁与否,不久就要天黑了,更不能出去了呀!”酒店的老板急急忙忙过来拦住他。
这酒馆的老板和庄密是老熟人,年过五十,老老实实的守着这家酒馆一辈子,是个厚道的人。他和庄秦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了正被崖鬼袭击老板一家人。老板一家人万分感谢,每次庄密来到镜城,都会来他家酒馆坐坐,仿若在镜城也有了落脚点。
时过境迁,如今再来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除了担忧,庄密心里还有深深的不解,以及没有保护好少门主的后悔。
“天黑关门闭户,我们这里的三岁小儿都知道的。”
“谢谢,我不走远,在这附近看看。”其实经过镇风团多年的整治,如今城里根本没有什么崖鬼,也没有其他野兽,但早年定居在镜城的人对崖鬼的可怖和凶残记忆犹新,一看到天黑就胆战心惊,即便没有宵禁都不会出门。
他往大堂里看了看,已经没有几个人,留下的大多烂醉如泥,他内心多么希望庄秦能够混在这一群人里,装醉卖乖,此时就该起来和他相认了。这样所有的计划就能按照原计划执行,一切也就回复正轨。可是并没人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看着老板欲言又止的样子,庄密又道:“老板,我明日就要离开了,想趁此机会再去采买一番,就在前面市场,不走远,马上回来。”
“大人,我知道你们外人都觉得镜城如今很安全,觉得我们小题大做。可这次真的与以前不同,镜城最近有了大变化,您还不知道吧?从十几天前开始,风岷山上开始有野兽跑下来,不少还是我们见都没见过的怪物,天黑就更猖狂了。说难听点,这段时间天黑以后的镜城跟死城一个样。”
庄密当然知道如今的镜城是什么模样,也知道这些野兽和血谷遇袭有关。“老板放心,我真的就在这附近走一走,如果如您所说那样,我立刻就回来。”
老板看劝不住,于是只能尽其力:“大人,您看看就回,千万别走远。”
“我会十分小心的。”说完,庄密再看了老板一眼。
说完,庄密迅速走出酒馆,趁着夜色,一路掠过镜城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往南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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