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精心挑選的餅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雖未激起陳暮遠表面的波瀾,卻在沈知晴心中蕩開了層層疊疊的失落。她越發看不懂這個男人。他的幫助如此精準有力,他的拒絕卻又如此斬釘截鐵。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在她與「暮雨」通過郵件進行純粹智力交流的愉悅襯托下,變得更加難以忍受。現實中,他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網絡上,那個疑似是他卻不是他的「暮雨」,卻與她思想共鳴,彷彿靈魂知己。這種割裂感,讓她時而充滿希望,時而墜入谷底。
出版社的工作逐漸步入正軌,但職場的複雜人際和快節奏,仍讓她這個新人時感疲憊。一個週五晚上,部門為一個順利完成的項目舉行慶功宴。氣氛熱烈,同事們輪番敬酒。沈知晴酒量很淺,幾杯下肚,便覺得頭重腳輕,平時壓抑著的情緒在酒精的催化下開始鬆動。
宴會結束,她婉拒了同事續攤的邀請,獨自打車回家。熱鬧過後的獨處,加上酒精的餘勁,空蕩蕩的房間裡,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和委屈湧上心頭。她拿出手機,視線模糊地划著通訊錄。原本想打給閨蜜,指尖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滑到了那個銘刻於心的名字上。是誤撥,還是潛意識的驅使?她已分不清。電話接通了,傳來陳暮遠沉穩的聲音:「喂?」
聽到他聲音的瞬間,沈知晴積壓的情緒找到了一個缺口。她沒頭沒腦地,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醉意,喃喃道:
「陳暮遠……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又……那麼遠……?」
話語含糊,帶著委屈的哭腔,然後,似乎是她沒拿穩手機,傳來一陣細碎的摩擦聲,接著,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了關門聲、她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以及……一聲輕微的、像是貓叫的聲音(她公寓樓下有流浪貓)。然後,通話便斷掉了。
這短暫的、沒頭沒尾的通話,卻像一塊巨石投入陳暮遠的心湖。他握著手機,眉頭緊鎖。她那句含糊的指控,像針一樣扎進他心裡。但更讓他擔心的是她的狀態——她喝醉了,一個人。
這通意外來電,像一筆突發的、無法納入預算的流動性需求,瞬間打亂了他內心的現金流平衡。理性告訴他這屬於高風險非理性投資,應立即止損離場;但對她安全的隱性擔保責任,卻構成了剛性的兌付壓力。
他立刻回撥過去,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起,卻是一個略顯不耐煩的女聲:「誰啊?哦……知晴啊?她把手機落沙發上了,人好像進衛生間了。你等會兒再打吧?」看來是合租的室友。
聽到室友的聲音,確認她已安全到家,陳暮遠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他低聲道謝後掛斷電話,放棄了再次撥打的念頭。知道她安全,就足夠了。任何進一步的聯繫,在這種情況下都是不合時宜的風險。
得知她安全到家,如同確認了一筆或有負債不會在當期爆發,他得以暫時將這筆情感撥備擱置,但內心的資產負債表卻因這突如其來的波動性而增添了不確定性。
週六下午,陳暮遠依約來到一家格調優雅的咖啡館。這是他母親再三要求的一場相親。對方條件相當,氣質溫婉,舉止得體。他本身對此無甚期待,但也覺得到了這個年紀,順應父母心意見一見也無妨,因此態度雖不熱絡,倒也維持著基本的禮貌和風度。
交談進行到一半,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向窗外,心臟猛地一縮——他看見沈知晴和一個女性朋友正有說有笑地走向咖啡館門口!
幾乎是瞬間,他原本氣定神閒的姿態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裂痕。一種混合著慌亂、心虛和莫名焦急的情緒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希望她不要進來,或者不要看見他。
然而,事與願違。沈知晴和朋友推門而入,目光在店內搜尋座位時,不可避免地與他撞了個正著。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沈知晴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眼神從驚訝,到愕然,最後沉澱為一種瞭然的冰冷。她迅速移開視線,彷彿從未看見他一般,拉著朋友徑直走向遠離他們座位的一個角落,背影決絕。
陳暮遠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最後那份冰冷和疏遠。
接下來的時間,他變得有些心不在焉。雖然依舊保持著禮貌,回答著相親對象的問題,但那份從容已然消失,偶爾甚至會顯得有些急促,只想儘快結束這場突然變得無比煎熬的會面。對方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原本還算融洽的氣氛漸漸冷卻。
週日上午,教堂。陳暮遠刻意提前到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當沈知晴出現時,他鼓起勇氣,試圖像往常一樣點頭致意。
然而,沈知晴只是遠遠地、極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隨即迅速轉開,與其他團友交談起來,再也沒有給過他任何接觸的機會。
陳暮遠站在原地,指尖冰涼。他知道,那道他親手築起、又因一次次暗中關注而變得脆弱的防線,這一次,是真的被她從另一側,徹底地、決絕地封死了。她不再試圖靠近,而是選擇了徹底的遠離。這種清晰的、被劃清界限的感覺,讓他第一次品嚐到了何為真正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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