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儿坐在肖令晞对面，听到自家老头子那自信的发言，笑着斜睨了他一眼。
“别听你刘叔瞎说。”
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拆台。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趁着我爹娘不注意，翻我家墙，给我爹吓得还以为遭贼了。”
说着李婶儿还凑近了肖令晞，装作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声音却还是之前的大小。
肖令晞看到李婶儿的动作，也往前靠近了对方。
“后来才发现是你叔，我爹啊为了拦他，专门在院子里养了条大黄狗。”
肖令晞听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就恨手上没把瓜子。
“那刘叔当初是怎么娶到您的啊？”
她问完这个问题，就注意到刘叔划船的动作一僵。
刘叔见自家媳妇儿似要说出以前的糗事，急忙张嘴想截住话题，“那肯定是……。”
谁料李婶儿的语速更胜一筹。
“当初是你刘叔后来发现翻墙不好使了，我家呢，在那阵又在张罗着给我相看亲事。”
李婶儿说着脸上还带着些回忆往事的甜蜜。
“你刘叔直接就上门，抱着我爹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婶儿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我爹当时想要开口说话都插不进去。”
“后来啊，我爹好不容易把你刘叔哄走，关上门就跟我娘疯狂吐槽。”
肖令晞扭头看到船尾的刘叔在听到这段完事后，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
“等等！”
“不对啊！”
刘叔似是想起些什么，划船的手都停了。
“咱爹当初明明可喜欢我了！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肖令晞试图帮刘叔挽回一些局面。
“家里愿意点头答应，肯定还是满意这个女婿的。”
刘叔听到这话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李婶儿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
“后来是我娘跟爹说‘这个小子家境还是不错的，父母也明事理，囡囡嫁过去不吃苦。’”
她学着以前自己母亲评价刘叔的语气继续道:“‘更何况这小子一看就是傻的，咱闺女不会被欺负。’”
“我爹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被娘劝之后，他想了一宿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李婶儿的话刚落，就传来刘叔不可置信的声音。
“咱娘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她明明是说我本分老实，是个有出息的人才同意的嘛！！”
刘叔已经被现实的残酷鞭笞的体无完肤。
连着和李婶儿确认了好几回，才终于直面了这个事实。
肖令晞在一旁看的倒是很开心。
“哈哈哈哈……”
正笑着，她忽然感受到自己放在船边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低头看去，原是一条小鱼在啄自己的手。
她的坏心眼像沸水一样不断冒出。
肖令晞趴在船沿上，用手逗着小鱼。
趁它不注意时，用法术在水面下搅出一个小小的漩涡。
小鱼在漩涡内转的昏呼呼，她才散去了漩涡。
有些晕头转向的小家伙，在水里缓了半天才清醒过来。
然后整条鱼气的不行，它狠狠的又啄了一下她的手，就直接就钻下水不见了。
肖令晞摩挲着刚刚被轻轻碰过的手指尖，面带笑容腹诽道:“小东西力气不大，看起来倒是气势汹汹的。”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小糕点，掰碎后操纵水流将它带到小鱼面前赔礼。
好一会儿过后，那条小鱼又从河面探出脑袋，蹭了蹭指尖转身消失了。
旁边的刘叔和李婶儿还在说说笑笑。
每当被逗急时，李婶儿就会从河里掬起一捧水泼向刘叔。
在去往春风集市的路上，三人还遇到了几个刘叔的老熟人。
起初，几人在普普通通的聊天寒暄。
后来不知怎的，竟开始闹着要赛船。
“来不来！”
“不来的是孬种！”
……
在经过一系列惊险刺激的角逐，和公平公正的裁决后。
刘叔荣获此次赛事的魁首。
其他参赛者对于赛事的最终结果纷纷表示不服，并要求加赛一场。
一号船夫愤愤不平，“刘老头能赢不过是仗着船轻人少，若是真真正正的赛一场，我未必会输！”
“老刘你等着下次，老娘肯定能赢你！”这是不甘心的二号船娘。
三号船夫看到刘叔在栓绳，叫喊着让刘叔再比一场，“他这个老小子跑的倒是快，有本事再比啊！谁第一还说不定呢！”
刘叔趁着自己抢先靠岸，迅速拴好船，领着肖令晞两人就要离开。
刘叔听到身后吵嚷声不断，知道他们不服气。
离开的脚步不停，嘴上还在嚣张的回应着，“下次赢那也是下次的事情，反正你们这次输了，哈哈哈！！！！”
刘叔说完话，脚下速度猛然加快。
肖令晞和李婶儿在后面险些没追上他。
单论李婶儿还好，只是呼吸的起伏大些。
某个长窝在家里的人就不行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
看着刘叔越跑越快，肖令晞急忙出声喊人，“刘叔！刘叔！您慢点啊，我和李婶儿都要跟不上了！”
刘叔听到呼喊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丫头啊，你这身体不行啊，这才几步路，你就累成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就从她的身体，谈到了自己年轻时的那些辉煌事迹。
肖令晞现在自顾不暇接不了话，在一旁的李婶儿则是习惯性懒得搭理他。
见小姑娘休息的差不多了，李婶儿直接拉着肖令晞径直往集市走。
没人理的刘叔也不恼，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自觉地跟在两人身后。
春风集市紧邻着菡萏湖。
而菡萏湖位于整个县城的正中间，是县城里最大的湖。
每到夏季会开满一湖的菡萏，每家每户都会用莲子莲藕做应季美食，湖便因此得名。
今天三人出来的还算早，所以来时的那条河还不算拥挤。
现下百姓渐多，若是再晚些出门，船怕是要被堵在河上了。
刘叔自觉走到最前方，并以极其刁钻的姿势为两人在前开道。
集市里。
木雕摊的豹子好似正蓄势待发，隔壁酒摊的桃花酒，十里飘香，远远的就有人闻香而来。
刘叔本来在前方走的好好的，路过酒摊后，整个人就好像双脚被黏在的地上，半天都不再踏出一步。
“这酒好香啊……”刘叔闻着香味意有所指。
李婶儿看着他这番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故意装作没听出话外之音的样子。
“是吗，我倒觉得不如咱自家酿的。”
刘叔听到这话就不认同了，“话不能这么说，桃花有桃花的好，桂花有桂花的妙，岂能混为一谈。”
“啧，你的大道理倒是多，最多二两不许多买。”李婶儿看着刘叔去买酒的快乐背影面露嫌弃。
“好咧！多谢媳妇儿！”
刘叔听到媳妇儿同意，一头就扎进了人堆里。
肖令晞早在一旁看着，早就笑弯了眉眼。
知道李婶儿是担心刘叔身体，肖令晞就开口宽慰道:“李婶儿，大夫说了小酌没问题的，不要担心了。”
眼睛再一转，“等刘叔买回来了，让他喝一小杯解解馋，剩下的都藏起来。”
李婶儿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是该这样，不然哪天喝死了都不知道。”
等刘叔打好酒回来，见李婶儿手一摊，他深深叹了口气，嘴里嘟嘟囔囔的将酒递给了李婶儿。
肖令晞她们逛完，每个人手上都提了不少东西。
阳光透过树枝，影影绰绰的映在地上，行人就像映在地上的树影一样，人挨着人，脚碰着脚。
其中还有个小童正在地上耍赖，父母捂着脸，在一旁连哄带骗的才将人拉走。
肖令晞看着这一幕不禁感慨，“唯有人间烟火，才最抚凡人心。”
这一饮一啄，一朝一夕，皆在其中。
川流不息的行人从各处而来，汇集于此。
在经过集市上短暂的交集后，各自分散。
他们就好似水滴，只掀起点点涟漪，然后迅速沉寂，不会在湖面留下一丝痕迹。
她被这种伤感的情绪笼罩，对于自己留下的决定也开始踟蹰起来。
肖令晞看着身边不断更换的行人喃喃道:“人妖有别，是否离开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丫头！丫头！快走啊，怎么突然愣神啊？”
正沉溺于低落情绪的肖令晞，被一阵呼喊声打捞起。
她循声望去。
原是李婶儿和刘叔感受到肖令晞没跟上来，在回头喊她。
李婶儿边喊边招着手，刘叔在一旁偏头和她说着什么。
注意带刘叔手里的东西多，李婶儿伸手似是想要提一些，被刘叔侧手躲了过去。
肖令晞回过神来后，笑意也逐渐漫上脸颊。
“没有关系肖令晞，不知道怎么办的话，那就顺应天意吧。”
她快步向两人走去，感慨道:“这次集市人真多啊。”
刘叔颇为认同的点头，“这次人确实多，听说县令怕出意外，不但把所有能用的人手都用来梳导人群，还额外聘了镖师维持治安。”
许是东西确实多，刘叔说着顿了一下，将东西换了只手提，然后继续说道：“说起来自打这个县令调任过来，咱们春风县是越来越好了。”
李婶儿注意到刘叔换手的动作，伸手想要去接一些，刘叔再次躲了过去。
“没事，不重，你把我的酒提好就行，可别把我的酒磕着了。”
听到刘叔又在这儿贫嘴，李婶儿好气又好笑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一旁歇息的路人听到刘叔说道县令，搭腔道:“是啊，不过我听说今年是县令在咱们县的最后一年，等朝觐考核过了就能再往上升一升了。”
有路人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近些年好像监察的很严格啊？”
“诶，这不就不懂了吧，新朝新气象，当今虽然年纪轻，但手段老练得很，看这些年的政策变动，怕是雄心勃勃啊。”
同在一处歇息的行人纷纷就这个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
有些比较谨慎的路人见话题越聊越危险，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谈这些，要是不小心僭越到哪位贵人就不好了。”
有人不认同道：“怕什么，当今在至明四年的时候就制告天下，不得使有志者珠玉蒙尘，天下学子士人缄口不言，万马齐喑……”
后面的话题越聊越歪，从国家政策聊到米面价格，再聊到今年的花比去年开得好，话题之跳跃让人瞠目结舌。
肖令晞和李婶儿早在他们聊起来时，就在旁边寻了个有树荫的地方休息。
两人刚呆了没多久，刘叔就提着东西往这边来了。
李婶儿有些好奇的问他，“怎么没再多聊会？”
刘叔不是很在意的回道：“跟他们有什么好聊的，倒是你，在这站久了脚疼，晚上又该怪我。”
李婶儿笑着听刘叔抱怨也不接茬。
肖令晞在此时只想离开，她只觉得自己多余。
刘叔看了看大家手里的东西，问道:“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肖令晞看着刘叔手里拿的那个说是要送刘铮的象棋有些欲言又止。
李婶儿思考后表示没有了，后再次伸手想要帮刘叔提一些。
刘叔无法，只得将轻便一些的东西递给李婶儿。
“没有了。”肖令晞回答道。
“行，那就准备回去吧。”刘叔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
“不行，早上拴船太着急了，拴老李门口忘了跟他讲，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带给老李。”
他放下东西，在附近的果摊随便挑了水果，才往回赶。
李叔家里春风集市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没走几步他们就到了。
刘叔把东西放下后，站在门口边敲边喊人，“老李！老李！”
“在呢！在呢！谁啊？大早上狼嚎鬼叫的。”
李叔打开门看见是刘叔，伸手就要关门。
刘叔眼疾手快的拦住门。
“哎呦！哎呦！痛痛痛！”刘叔做出一副手被夹惨的表情。
李叔直接戳穿他的伪装，“别装了，我使没使劲，我自己还不知道吗？门离你手八丈远，你在这瞎叫什么。”
他生怕刘叔再干一些丢人的事，侧身让他们赶紧都进来。
刘叔把东西提起，施施然的进门了。
将手上的东西放桌子上后，他问道:“今天集市这么热闹，你没去遛遛啊，老李？”
李叔不客气的从刘叔带的水果里，挑了一个品相不错的擦了擦，嘴里嫌弃道:“你这果子挑的不行啊，看着就不甜。”
他咬了口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后，继续道:“有什么好去的，就在门口隔几个月就要办一次，吵的不行。”
说着伸手递给肖令晞一个，“这梨看着还可以，丫头你尝尝。”
肖令晞双手接过，“谢谢李叔。”
她用袖子擦了过后，咬了一口。
嗯，确实甜。
李叔和刘叔相谈甚欢，李婶儿则知会了一声就去找张婶儿了。
见肖令晞一个人在那里坐着，李叔就跟她说：“我和你刘叔有些日子没见了，可能会聊的久些。”
“叔家你小时候也常来，就当在自己家，想要啥就拿啥，要是出门的话记得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肖令晞笑着道：“知道了，不会同您客气的。”
在旁边又陪了一盏茶后，她才打招呼要出去逛逛。
刘叔挥挥手嘱咐她注意安全，李叔又挑了一个不错的梨递给她。
肖令晞咬着梨往外走。
等走到门口，刚刚恬静乖巧的表情早已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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