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起,姬珩蹙眉,深深埋进了手里的软枕。
齐潋被勒地一颤,从梦里惊醒,腰腹传来一阵阵酸胀,肩背也麻木得不行,手扶在床头借力才能活动开来,刚一起身就被两根棍子似的东西拦住,“嘶—”
姬珩感受到一股外力,迷蒙睁眼,入目就是一段细腰,抬头就和齐潋的目光不期而遇。
“早。”齐潋开口起了话头,试图缓解尴尬。
“……早。”姬珩松手,坐了起来。
“你往后是军中的参军,除了训练方式、粮食储备是我负责,其他的主要是排兵布阵,人员调动,详细事宜曲直会跟你交接,不过我之后会根据你提过的情况做些变动,讨论的时间待定。”齐潋念经一样。
“嗯,我可以单独一个营帐吗?”
“可以,你不想和我住的话……我昨天让曲直安排你和我同住,一会儿你去找她安排新的营帐就好。”
“……好。”
“那你先去洗漱吧,你昨晚发烧了,记得喝药。”齐潋一本正经。
“好。”
姬珩下床穿衣,快出营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齐潋呲牙咧嘴地起身,想来是坐了一夜。
傻子。
“参军,有什么安排吗?”曲直已经适应了姬珩的身份。
“你们近日是不是在追查一伙匪徒?有踪迹了吗?”
“有,在武宁县附近流窜,行踪不定,不好伏击,主子还在考虑要不要放些诱饵。”
“盯着武宁县城城门吧,近日会出现在那里。”
“……是,还有别的事情吗?”曲直看她欲言又止,开口问道。
“嗯……带我参观一下军营吧。”
“目前士兵每日的任务就是锻体操练,自保在先,偶尔也出兵剿匪,营里加上主子一共5456人,目前有十个营,按甲乙丙丁排列,每个营分出小队,一个小队数十人,按一二三四排列,其中甲字营第一小队是女营,由我带队……我是第一个追随主子的,主子无心起事,但我看得出主子是有大志向的,而不起事是达不成的。主子不会用些血腥手段,断断续续才走到了今天,所以我希望,你能弥补这些。”
曲直已经想说这些很久了,但是以往的女兵空有手段和力气,和一颗报答之心,同自己一样都做不到反驳甚至影响齐潋,姬珩是第一个以军师幕僚的身份进来的人,而她看起来也不太听话。
“难道曲侍卫不曾取长补短?”
“自然因为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而且参军为什么一直称呼我曲侍卫?可以叫我曲直或曲队。”曲直不解。
“前日做了一个梦,梦到齐潋称帝封我为后,但是我怀孕了,曲侍卫就要诛我九族。”姬珩挑眉。
“我在遇到主子之前就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会如此。这梦是反的。”
“哦,所以你觉得齐潋不能称帝?”
“我现在就想诛你九族了。”曲直无语走开。
姬珩回到先前的营帐,看到酒仟坐靠在床尾,就和前世最后的几年一样寂静,她走过去一起坐下。
“小姐?”酒仟有了些反应。
“这便是你真实的性格吗?”
“我没有性格,这只是我人类外形里最省电的模式。”
“省电?”
“就是轻松。”
“你还能幻化?”
酒仟突然变得透明,姬珩急忙伸手过去,看着在酒仟原本所在的位置空气不断波动,由上而下显现出一只……幼虎?
狸猫的五官,一身白色长毛混杂着浅金,眼底的金则更纯粹耀眼,身形较普通的狸猫大了数倍,脚掌宽厚,威风凛凛。
“那你也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吗?你会……死吗?”姬珩的手缓缓下沉。
酒仟屈身向前,前肢踩上了姬珩的腿,用脊背接住了她下垂的手掌,微眯着双眼。
我只会休眠,也只有小姐才能重启,离开您,就是死亡。酒仟还记得回答上一个问题。
姬珩发觉双腿一沉,手下的温热开始微微震动,伴随着一阵阵规律的呼噜,不由轻笑。
夜半亥时初,齐潋营帐。
“你怎么来了?”齐潋以为是曲直,没想到是姬珩。
“曲直说武宁县的匪徒二当家今晚被人抓了,打算明日先看看情况。”
“好,你似乎……很在意他们?”曲直以为是自己告诉的姬珩,可齐潋清楚她并没有提过。
“上次我母亲就葬身于武宁县城门口,遇到的正是他们。”可以改变这一结果,再提起来姬珩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痛不欲生。
“放心,我会帮你的,我相信你也能替我规避很多风险,合作愉快。”齐潋庆幸,这不就是开了上帝视角吗?
“我先去休息了。”姬珩有些烦躁,当初的朋友一场,如今的合作愉快……
“好。”齐潋这次连头都没抬。
子时将过,齐潋终于疏通了关窍,洗漱完毕,熄了灯转向里间,不想看到从里间透出的灯光,她不记得自己点过灯,但应该也不是刺客,一是有曲直在,二是自己现在还没到悬赏的地步,也没有哪个刺客这么蠢吧……
齐潋放心大胆又蹑手蹑脚地挪过去,扫视一圈看到衣架上挂了一身月白袍子,她记得定下的参军制服就是这个颜色,往床的里侧看去也有微微隆起。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惊奇,姬珩背对着自己已经睡下了,许是没有富余的营帐了,毕竟这被子都只有一条了,果然还是要想着法子赚些银子。
齐潋松弛心神,脱下外袍,手轻脚轻地先去熄了灯,按记忆摸到了床沿,掀开一角钻了进去,平躺,感到一阵惬意就要入睡,肩膀就挨上了一片温热。
两个人就这么平躺,在暗夜里齐齐望向床顶,看不清也望。
“我有说过,我喜欢女子吗?”齐潋没忍住开口。
“没有,哪种喜欢?”姬珩勾唇。
齐潋不信,不信她猜不到,她都敢猜一个封建王朝开国女帝,气恼地翻身,双手一撑,借着月光,循着呼吸,几息之后,故意停在一个呼吸相闻的距离。
“然后呢?”姬珩气声轻语。
“你知道了。”齐潋躺了回去,撇嘴。
“上次是后年二月生产,所以在明年五月之前和你同住,就可以彻底避开了。”姬珩平静地说。
“我建议还是到入主皇宫之前,更稳妥一点。”
“……好。”姬珩转身,再次背对齐潋。
******
永平八年十一月末,辽周郡,武宁县城,明月馆,武宁分馆。
夜黑风高,灯火通明,乐声靡靡,人声鼎沸。
“哎呀,郑青天,郑大人,什么案子还劳驾您亲自审理啊,小人这茶都泡淡了,您上座上座—”张员外小跑着迎向这位新任县令郑成,谄媚道,“掌柜的知道主角是您,可是特地安排了这明月馆的雅间,平时是从不对外的,我们今天也沾了您的光。”
郑成推辞不过就入了上座,听到这掌柜的安排,嘴角压不住的上翘,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也有几分眼色,能多吃些大户他就不用去费心计较升斗小民的几个铜板了,也好早日活动活动上面的位置。
“还不是眼下流民四起,土匪也猖獗,到底是要先赈灾还是先剿匪,衙门也乱着呢,难得张员外安排这么个清静地方。”
“不瞒您说,小人几个做的小本生意,求的是一个薄利多销,流民一来更是无甚起色,所以都十分愿意出一份力,为您分忧,也为乡里乡亲分忧。”
张员外几人做的都是些酒茶相关的生意,交的是杂税,不比农户的定额,最怕的就是每任县令朝令夕改、杀鸡取卵,也怕流民入城,要是家家闭门不出,他们还做什么生意呢,所以他们搭上了这新开的明月馆,这个时候还能安然无恙甚至扩张版图,定然是有护身符的,果不其然这城外的匪徒和明月馆同出一脉,今天便是明月馆掌柜要他们拿钱消灾,阻止这新县令剿匪。
散席,郑成回到马车上就见到了一个檀木匣子,细数竟然有五万两的银票,还是出自大周最大的钱庄四方钱庄的,本想着数额不大就说明没什么油水可捞了,他再上报灾情等着上面的赈灾银,毕竟赈灾银用起来麻烦不说,风险也高,如今看来,这五万两也只是冰山一角,这匪,必须要剿,还要大张旗鼓的剿,说不定下一次买的官可就是三书六部了。
“张兄,你说我们凑出的这三千两能喂饱他吗?”同席看着马车远去,问道。
“哪见过只吃一次的,你们不也都备好了后面的吗?”张员外酒酣耳热,说出了今晚唯一一句真心话。
******
齐潋结束晨起的点兵,回到营帐看到姬珩已经醒了,今日一身青翠,脸色恢复得也不错,白里透红,就是人形消瘦了些,更显气质如竹。目测比自己矮个几公分,一米六八的样子,齐潋还在暗自比较时,就听到她问能否同行去武宁县。
“当然可以,不过姬秀才好像收拾东西要走了,不和你一起留下吗?”齐潋早就感受到姬珩对姬鸿的排斥,其实并不意外。
“他是他,我是我。”
母亲已经转醒,但姬珩无法开口和母亲说前世今生,她也不想做那个衡量的人了,她把天平还给母亲。
也许母亲是有天平的,只不过姬鸿和礼教的另一端太轻了,或者根本就是空的。
母亲甚至意识不到,在姬珩的天平上,她是沉下去的那一端。也许意识到了,但她总是沉下去的那一端,于是天平也没有了意义。
“也不劝劝你的母亲吗?她刚清醒,吹不得风。”
“你肯定也提醒过他们,但是比起大夫,母亲更信任父亲,而我信任自己,也信任你。”姬珩望进那双丹凤眼,往日她阴郁失落,齐潋生如松柏之茂,很多时刻她内心是汲取了对方的力量的。
齐潋没有觉得姬珩冷漠,反而十分惊喜,她这个未来的孤魂,已经离那个文明太久了,甚至快要忘记了。姬珩是她见到第一个有课题分离意识的人,即便亲近如曲直,对方也有强烈的主仆意识,大事小情宁愿先牺牲自己。看来每个时代都有走在时代之前的人,应该是自己走得还不远,遇到的人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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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四方钱庄,内室。
“族长,辽周郡来报,抓到了几个钉子,还是留了两个活口,其余的尸体完璧归赵了。”掌柜放低上半身,眼光朝下,目不斜视,拱手向屏风里说道。
“辽周郡?听说有个叫齐潋的,既不曾向我们买过兵器,也不曾存取过大额的银两,你说她是怎么活下来,还养了几千的兵?是明月馆已经把生意拱手让人了还是又认了谁做新的主子?”卫煦靠向椅背任由女人在身上作怪,慢条斯理地询问,眼神却染上了不耐。
“明月馆的消息还未上报,以往提过这齐潋只喝茶不谈风月,想必是在探听消息。”掌柜愈发恭敬。
“不谈风月,你听到了吗?无名之卒尚且如此,你主子却不懂。”卫煦终于给了女人一个眼神。
“求夫人怜悯!”女人听出对方的排斥之意,立刻跪倒,衣衫都不敢再沾染一丝一毫。她不能无功而返,既然无功只能不返,主子,不,是前主子,说这人堪称掌握天下命脉,自己本就不敢太过过火,闻言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女人,赌她在情事上会比男人心软。
“你自去吧,货会如期而至。”
掌柜早就有眼色的离开,卫煦起身,脱下了被揉乱的外袍,只着一件白色中衣。
女人望着卫煦的背影,不再装出魅惑迷恋,心底却被放了一把火,催动着,想取悦她,为着好春光,也为好前程,终于看到女人走了过来,不自觉地膝行向前,不察被扼住了脖颈,警告却不致命的力度,一股战栗油然而生。
“我只喜欢聪明的下属,可不喜欢精明的情人。入我侯府为妾牵绊侯爷,或者去我后院洒扫外院,后者有月钱。”
“我选您。”
“两个都是选我。”
“我选月钱。”
流萤成为了卫煦外院的三等下人,后来得知同样方式入府的并不少见,终于安心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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