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日，天刚蒙蒙亮，将军府就热闹了起来。
沈毅起得早，被几个老仆围着换上了大红的喜服。喜服是按男子的尺寸做的，穿在她身上，肩背处略显空荡。她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人一身红袍，头发被仔细梳理过，戴着红色的发冠，眉眼间的英气被红色衬得柔和了些，却依旧不像寻常待嫁的“新郎”。
“将军，这红绸花得戴上。”老仆颤巍巍地递过一朵大红花。
沈毅下意识地想躲，却被老仆按住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规矩不能少。”她只好任由摆弄，指尖攥着喜服的衣角，有些发紧。
另一边，景楚侯府也是一片忙碌。
景明薇坐在梳妆台前，由母亲亲自为她梳头。铜镜里映出她素净的脸，脸上没施多少粉黛，却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色。“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母亲轻声念着，声音里带着不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娘，别哭。”景明薇握住母亲的手，“女儿是去享福的。”
母亲抹了把泪：“娘知道沈将军是个好人，你嫁过去也没有公婆的磋磨，可……终究是委屈了你。”
景明薇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担心那些流言，担心她嫁过去受委屈。可她心里清楚，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可后悔的。
吉时快到的时候，景明薇换上了大红的嫁衣，盖上了红盖头。哥哥景奕知走进来，弯腰将她背起，轻声说：“妹妹，哥送你出去。”
景明薇把脸埋在哥哥的衣襟上，心里踏实了些。
迎亲的队伍在门口等着，吹吹打打，热闹非凡。沈毅骑在马上，一身红衣，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有人议论：“看沈将军，真是英气逼人。”
也有人低声说：“就是不知景家小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拉了拉袖子，示意别乱说。
沈毅听见了，却没回头，只是挺直了脊背，任由马驮着往前走。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要面对的，远没有景明薇面对的多。
她顶的是男子的身份，不受世俗的眼光和指点。
可景明薇承担的……等她再次去了边关，这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日后还指不定要受什么样的委屈。
既然“嫁”与她沈毅，她绝不会让人这样编排于她
到了景楚侯府门口，沈毅翻身下马，按规矩走了进去。景楚侯站在正厅门口，脸色平静，看着她，点了点头。沈毅走上前，对着他深深一揖，算是行了礼。
景奕知把妹妹交到沈毅手里，眼神沉沉地看着她：“我妹妹，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没受过委屈。往后，她就交给你了。”
“世子放心。”沈毅的声音有些哑，却异常坚定，“我会用性命护她周全。”
景奕知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沈毅的肩膀。
景明薇被沈毅牵着，一步步走出景府。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的路和沈毅那双穿着红靴的脚。她能感觉到沈毅的手有些凉，却很稳，握着她的力道不轻不重，让人安心。
花轿一路颠簸着到了将军府。沈毅亲自把景明薇从轿子里扶出来，牵着她往里走。院子里铺着红毡，两旁站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有朝中的官员，也有沈家的旧部，个个脸上带着笑意，说着吉祥话。
拜堂的地方设在正厅，厅中央摆着沈父沈母的牌位，牌位前点着香烛，烟雾袅袅。
司仪高声唱喏：“一拜天地——”
沈毅牵着景明薇，对着门外的天地深深一拜。秋风卷着红绸飘过，像是在为他们见证。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对着牌位跪下。沈毅看着父母的牌位，眼眶有些热。
爹，娘，女儿成亲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景明薇也跟着拜了下去，心里想着，往后这便是她的夫婿了，是她所谓的“心上人”，是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枕边人。她会和沈毅一起，好好守着这个家。
“夫妻对拜——”
沈毅和景明薇面对面站着，缓缓弯腰。红盖头下，景明薇能感觉到沈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局促，也带着些郑重。她的心跳忽然快了些，脸颊微微发烫。
拜完堂，景明薇被送入了洞房。沈毅则留在前厅应酬宾客。
景楚侯走到沈毅身边，端起一杯酒：“沈毅，今日之后，你便是我景家的女婿。明薇交给你，我放心。只是，军中之事再忙，也别忘了家里还有个人等你。”
“伯父放心，我记下了。”沈毅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很烈，烧得喉咙发烫，心里却暖暖的。
景奕知也端来一杯酒，和她碰了碰：“以前我总觉得，你冷冰冰的，不像个会疼人的。但看你对我妹妹的心意，我信你。若是以后你敢欺负她……”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威胁，“我这个做哥哥的，第一个不饶你。”
沈毅看着他，认真地点头：“绝不会。”
宾客们闹到很晚才散去。沈毅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回到院子里时，已经有些醉了。夜风一吹，酒意上涌，头有些晕。
她站在洞房门口，看着那盏亮着的红灯笼，犹豫了片刻，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景明薇坐在床边，依旧盖着红盖头，身形纤细，一动不动。
沈毅走到她面前，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在战场上，她能指挥千军万马，可面对眼前这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她却觉得比打一场硬仗还难。
“那个……”沈毅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盖头……我帮你掀开？”
景明薇在盖头下轻轻“嗯”了一声。
沈毅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掀开了红盖头。
烛光下，景明薇的脸清晰地露了出来。她的眼睛很大，带着点怯意，却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看到沈毅，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沈毅看着她，忽然觉得，一身的酒意都醒了。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是笨拙地说：“累了吧？桌上有点心，你先垫垫。”
景明薇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你也坐吧，站着累。”
沈毅这才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过了一会儿，景明薇轻声问：“你的伤……都好了吗？”
“好了，早好了。”沈毅连忙说，怕她担心。
“那……西北的战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陛下旨意还没下来，估计就这几日了。”沈毅顿了顿，看着她，“等我走了，你在府里要是觉得闷，就回侯府住几天，或者……让青禾陪着你出去逛逛。”
景明薇点头：“我知道。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逞强。”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沈毅说：“嫁与我，你…受委屈了。”
景明薇摇摇头：“这本就是我自愿的事，为国，也为了帮你。”
“我……我一定在战场多杀敌，不辜负你的意。”沈毅语气真诚，脸上神色略微带着点拘谨。
沉默，又是一阵沉默。
“今夜我住外间，你睡这。明日我就睡书房去。”
景明薇起身整理床铺：“不必，床很大，一起睡也能睡得下，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中间隔着个被子便是。”
沈毅看着她，忽然觉得，“成婚”似乎也挺好。以前总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没什么牵挂，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踏实而温暖。
她想，或许这场婚事，并不全是麻烦。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红烛燃了一半，映着屋里的两个人，画面安静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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