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久到褚乐游几乎要支撑不住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心脏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
他忽然又笑了。
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温和假笑，而是一丝真正被取悦了的、带着鲜活气息的弧度，从他唇角蔓延至眼底，让他整张脸都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有意思。”
他轻声说，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重话都更令人心悸。
“褚乐游，” 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是终于辨认出了一件稍微有点意思的物件，“你比我想的……有趣得多。”
【叮——攻略目标谢止水好感度更新。】
【当前攻略度：-45%】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让褚乐游猛地一怔。
这就……涨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5%，却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谢止水用那恢复了温和，却暗藏深意的语调，轻声补充道：
“看来，褚姑娘并非不懂心境。”
“明日此时，谢某……期待你的新故事。”
“……是，公子。”她垂下眼睫，恭敬地应下，端着空了的茶杯，安静地退了下去。
直到回到一楼喧闹的大堂，混入忙碌的伙计中间，她才敢让那口憋了许久的气缓缓吐出。
手心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阿游，没事吧？谢公子他……”茶博士凑过来，担忧地问。
褚乐游摇摇头，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就是问了问明天说书的事。”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是烧开的水一样翻腾。 -45%，他喜欢这样的？喜欢这种不带恐惧的顺从？还是喜欢她喝下那杯茶的干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迷惑，却又隐隐看到了一条模糊的路。
“得做点什么……必须得有一条后路。”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桓不去。万一攻略失败，指望在茶馆打工摆脱谢止水是没戏了，她得有个他能伸手够不着的营生。
写话本！
这念头一起来，她托着腮帮子想了想。说书先生那些老套故事都能让人听得入迷，那我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桥段，说不定真能成？
她在心里悄悄盘算着：她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光是《钉子上的人生》就能让谢止水那种怪人感兴趣，肯定有市场。
笔墨纸砚要钱，写出来没人买就亏了。要是被谢止水发现……
“试试呗，” 她对自己说，“最坏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感受到二楼谢止水若有似无的目光时，她正麻利地擦着桌子。“看吧看吧，” 她在心里嘀咕，“等我写出名堂来，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赚你的打赏钱呢。”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当晚，她就用省下来的几文钱，换来了笔墨和纸张。
“纸是糙了点，”她摸了摸纸张的纹理，“不过正好练字。”
提笔时，她认真地写下三个字：《无心劫》
然后在旁边工工整整地落下笔名：孤鸿客
“好啦！”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眼睛里闪着光。
这笔名是她的保护色，这笔墨是她的新伙伴。从今天起，她褚乐游要悄悄地，给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烛火轻轻摇曳。
褚乐游写得很顺畅。她写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何用一层又一层的伪装将自己包裹，变得冷酷、强大，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她将自己对谢止水的观察与那晚梦境的感受，都揉碎了，细细地织进字里行间。
故事里的主角不相信眼泪，也不需要朋友，他唯一认可的，是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
写到酣畅处，她甚至暂时忘记了系统的威胁，忘记了谢止水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目光，完全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这种感觉很好，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一切的茶馆帮工，而是在创造着什么。
直到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她才恍然回神，发现窗外天色已蒙蒙亮。
“糟了，今天还要上工！”
她手忙脚乱地吹熄蜡烛，将写好的几页纸仔细藏好，胡乱洗了把脸，便匆匆赶往茶馆。
因为熬夜，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精神却有些奇异的亢奋。
而当她踏入茶馆，一眼就看到那道已然端坐在二楼老位置的月白身影时，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他来得真早。
想起他昨日那句“期待你的新故事”，褚乐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像往常一样忙碌，斟茶、送水、擦拭桌椅。只是每次经过楼梯口，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耐心的、等待验收成果般的审视。
说书先生今日依旧告假。
午后人声稍歇，掌柜的搓着手，有些为难地看向褚乐游。不等他开口，二楼便传来了茶博士恭敬的询问声，随即，茶博士快步下楼，走到了褚乐游面前。
“阿游，”茶博士压低声音，“谢公子问，今日可有新故事？”
该来的总会来。
褚乐游放下手中的抹布，在众人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中，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稳步走上了二楼。
她停在雅座外，微微垂首：“谢公子。”
谢止水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闻声抬眼看来。他的目光在她略显疲惫但眼神清亮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唇角勾起惯常的浅淡弧度。
“看来，褚姑娘已有准备？”他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
“是。”褚乐游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猫眼里没有了昨日的慌乱，多了几分沉静的笃定， “今日，想讲一个关于‘伪装’的故事。”
谢止水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主题产生了一丝兴趣。
“哦？”他放下茶杯，做出倾听的姿态，“愿闻其详。”
褚乐游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她昨夜构思的《无心劫》。
她讲那个主角如何用完美的假面游走世间，如何将所有的柔软与弱点深深埋藏，如何坚信只要足够冷酷、足够强大，便能无懈可击。
她的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描绘生动。故事里没有评判，只有冷静的呈现，将主角内心的孤绝与偏执刻画得入木三分。
谢止水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渐渐地，他摩挲着杯沿的指尖慢了下来。
当褚乐游讲到主角在一次重伤昏迷时，于无人知晓的梦境深处，竟恍惚看见多年前那个还未戴上假面的、会哭会笑的自己时——
谢止水唇角那抹惯常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些许。
故事讲完，茶馆二楼一片安静。
谢止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见解。
他执起茶壶，姿态优雅地为她面前空了的杯盏斟了七分满的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自然的亲和。
“褚姑娘的故事，总是这般……”他轻轻将茶杯推至她面前，声音温和得像是在与知己交谈，“令人心静，又引人深思。”
谢止水抬起眼，目光温润地看向她，那眼神里含着欣赏，却并不迫人，如同暖玉生辉。
“能听到这样的故事，”他微微一笑，语带真诚的谢意，“是谢某之幸。”
【叮——攻略目标谢止水好感度更新】 【当前攻略度：-35%】
听到系统提示，褚乐游心中一震。又涨了！而且这次涨了10%！
看来她这位厨子做的饭，又对上这位口味挑剔客官的胃口了。
“明日，”他见她怔愣，也不催促，只是用那温和得令人心安的语气继续说道，“若姑娘得空，谢某还想听听这故事的后续。”
他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深了些：“当然，若姑娘另有新作，谢某……更是期待。”
褚乐游垂下眼睫，恭敬地应了声“是”。她端起那杯他亲手斟的茶，水温透过瓷壁，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这一次，她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啜饮，品尝着茶叶在唇齿间留下的微苦回甘。
她需要这份清醒。
谢止水将她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并未点破，只温和地笑了笑，仿佛方才那句“更是期待”只是随口一提的风雅。
然而，就在褚乐游准备转身退下时，他却状似无意地用杯盖拂了拂茶沫，轻声问道：“说来有趣，谢某听闻，西街的‘墨香阁’近日在收话本子，稿酬颇丰。褚姑娘既有这般才思，何不试试？”
褚乐游的心跳漏了一拍，背脊瞬间僵直。
他怎么会知道？她写话本的事，除了那晚摇曳的烛火，无人知晓。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抬起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羞赧与无奈的笑容：“公子说笑了。小女这点粗浅见识，讲出来博诸位一笑尚可，哪敢拿去墨香阁那般地方献丑。”
谢止水看着她，目光温润，仿佛只是随口提了个建议。半晌，他才微微颔首：“是么。可惜了。”
他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留给褚乐游一个清雅安静的侧影。
褚乐游退下二楼，精巧的鼻尖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从袖中掏出一条绣着缠枝花样的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回忆谢止水最后那句“更是期待”言犹在耳，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套住。
她并未察觉，就在对面街角的阴影里，几双眼睛在她掏出帕子的瞬间，骤然亮起如发现猎物的幽光。那块帕子的颜色与独特的缠枝暗纹，正是他们接到的死命令中，必须带回的“信物”！
她回到后厨，借着帮忙的由头，刻意避开了二楼那道无处不在的视线。直到傍晚时分，茶馆里的人潮逐渐散去，她才寻了个空档，跟掌柜的告假，说是昨日熬夜写故事，今日想早些回去歇息。
掌柜的见她眼下确有青黑，便爽快地应了。
褚乐游松了口气，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日的冲击，以及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她绕开大路，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但能更快到家的巷子。
夕阳的余晖将巷壁染成暖金色，她一边走，一边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块柔软的帕子——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质地普通，只是花样别致些，她看着喜欢，便一直带在身边。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自前后巷口浮现，堵住了她的去路与退路。
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褚乐游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粗糙的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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