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如同粘稠的液体,沉甸甸地压在温辞的肺叶上。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重的药味。脖颈被护颈托牢牢固定着,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深处被撕裂的软组织,带来一阵阵沉闷的钝痛。
膝盖缝合处的胀痛如同永不熄灭的暗火,在厚厚敷料下持续灼烧。
静脉留置针连接着冰冷的药液,源源不断地注入血管,带来一种麻木的平静,却无法浇灭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焦土。
他闭着眼,强迫自己沉入那片由药物带来的、混沌而模糊的灰色地带。
唯有如此,才能短暂地逃避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逃避那道如影随形、沉重如山的目光。
墨渊依旧在房间里。
温辞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那个高大的身影就坐在离床不远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又像一座无形的牢笼。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有一种强大而冰冷的意志力弥漫在空气中,无声地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电子音,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背景噪音,冰冷地切割着时间。
温辞的指尖在薄被下几不可察地蜷缩着。
屈辱、恐惧、混乱……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在极度虚弱中悄然滋生的、对那沉默守护的隐秘依赖感……
这些情绪如同纠缠的毒藤,将他越缠越紧。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蓝色保洁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中年女人推着清洁车,动作轻缓地走了进来。
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推车的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熟练和安静。
温辞依旧闭着眼,并未在意。医院的保洁人员定时进出,再平常不过。
然而,就在那保洁员推着车,看似随意地靠近病床尾部,距离温辞大约两米左右的位置时——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刺耳的蜂鸣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病房内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凌厉感,瞬间撕裂了室内的死寂!
温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发生了什么?!
只见坐在阴影里的墨渊,几乎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动作快如鬼魅!
他那双一直沉寂如渊的眼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锐利到令人心悸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推着清洁车的保洁员!
那保洁员显然也被这诡异的警报声吓了一跳,动作猛地僵住!
推车的手停在半空,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慌乱!
“你!”
墨渊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砸向那个保洁员,“站住别动。”
保洁员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中的慌乱更甚。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
然而,就在她脚后跟刚刚离地的刹那——
病房门外,两个穿着深色西装、面容冷峻、身形健硕如同铁塔般的男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闪身而入!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精准和冷酷,瞬间形成犄角之势,将那保洁员连同她的清洁车,牢牢地堵在了墙角!
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两道模糊的残影!
其中一个男人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仪器,屏幕正对着那个保洁员,发出急促的蜂鸣警报。
“身份未授权!生物信息不符!立即离开!”
拿着仪器的男人声音冰冷刻板,毫无情绪波动,如同机器。
保洁员彻底慌了神,声音隔着口罩都带着颤抖:“我…我是保洁…来打扫…”
“指令:立即离开该区域。”
另一个西装男人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那保洁员呼吸一滞,“重复:立即离开!”
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温辞却清晰地看到,那西装袖口下,似乎有某种硬物的轮廓微微凸起。
保洁员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清洁车也被带得哐当一声!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两个如同门神般、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床边那个如同冷面修罗般的墨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连滚爬爬地、极其狼狈地推着车冲出了病房!
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病房门被重新关上。尖锐的蜂鸣警报声也随之消失。
死寂重新降临。
但这一次的寂静,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冲突所带来的、冰冷的硝烟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森严感!
温辞僵在床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双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那个保洁员……有什么问题?
那些突然出现的西装男人是谁?
那个会报警的仪器……是什么?
墨渊……他到底做了什么?!
巨大的问号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由冰冷规则和无形力量构筑的陷阱里!
四周全是看不见的墙壁和眼睛!
墨渊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走到床边,目光平静地落在温辞惊魂未定的脸上。
“别担心。”
墨渊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是安全程序。”
安全程序?!
温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恐惧尘封的角落……
前世,在墨渊那个如同牢笼般的“家”里,他也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无处不在的隐形监控,精准识别的门禁,还有那些沉默寡言、却能在瞬间制服任何闯入者的安保人员。
那不是什么保护!
那是最高级别的囚禁!
是连呼吸都被监视的牢笼!
而现在……
墨渊竟然把这一套……
用在了医院里?!
用在了他身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温辞!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入玻璃罩的标本,所有的挣扎和**都暴露在冰冷的注视之下!
“你…你监视我?!”
温辞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惊恐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在病房里…也装了那些东西?!”
墨渊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看着那纯粹的恐惧和愤怒。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扎刺。
他知道温辞会抗拒,但没想过反应会如此激烈,那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灼穿。
“是保护。”
墨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防止穆长瞿、玉灵簌的人接近你。”
“保护?”
温辞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猛地激动起来,牵扯到脖颈和膝盖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但他依旧死死瞪着墨渊,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这是囚禁!和以前一样!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所有物吗?!需要的时候就关进笼子里?!”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
前世的记忆如同淬毒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那些被监控、被限制自由、如同金丝雀般被豢养的日子……
那些失去尊严、连思想都被控制的绝望……
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与眼前这冰冷的“安全程序”重叠在一起,彻底击溃了他勉强维持的脆弱防线!
“拿走!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拿走!”
温辞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撕裂变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他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去撕扯扎在手臂上的静脉留置针!
透明的软管瞬间被扯得绷直,针头在皮肉下扭曲,鲜血瞬间从针眼周围渗出,染红了洁白的被单!
“你干什么?!”
墨渊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猛地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温辞那只疯狂撕扯留置针的手腕!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稳固感,瞬间制止了他自残的动作!
“放开我!放开!”
温辞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拼命挣扎!
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和剧痛而剧烈颤抖,泪水混合着冷汗滚滚而下!
手腕被墨渊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骨头被捏得生疼,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用那双通红的、充满了巨大痛苦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如同泣血般瞪着墨渊!
“墨渊!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温辞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刻骨的恨意和绝望,“你毁了我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再来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墨渊的心脏!
那眼神里的恨意和绝望,是如此纯粹,如此浓烈,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我没有…”
墨渊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沉痛和焦灼,他试图解释,试图让温辞明白这“血琥珀”与前世那囚笼的本质区别。
“闭嘴!”
温辞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打断他,挣扎的动作因为虚弱和剧痛而变得无力,身体剧烈地起伏喘息,泪水汹涌,“你的出现……就是我的灾难!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没有你……穆长瞿不会找我!楚孟凫不会发疯!我也不会……不会躺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被你关着监视着!”
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剧痛终于耗尽了温辞最后一丝力气。
他停止了挣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
手腕依旧被墨渊紧紧握着,但已无力挣脱。
他只是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苍白的脸颊滑落,洇湿了枕头。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求求你……放过我吧……”
嘶哑的、带着浓重哭腔的祈求,微不可闻,却如同最沉重的叹息,狠狠砸在墨渊的心上,“让我走……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墨渊紧握着温辞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他看着温辞紧闭双眼、无声流泪、彻底放弃抵抗的绝望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反复揉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堵由血泪筑成的界碑,不仅没有因为“保护”而消融,反而在刚才的冲突和这绝望的祈求中,被浇筑得更加冰冷、更加坚固、也更加……令他窒息。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钳制着温辞手腕的手。
那冰冷的触感消失,温辞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床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墨渊后退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在病房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孤寂和沉重。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如同破碎琉璃般、只剩下绝望呜咽的身影,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
有被误解的沉痛,有无法言说的焦灼,有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自厌……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被堵死在喉咙深处,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不再停留。
转身,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仓促的决绝,大步走向病房门口。
“咔哒。”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病房里,只剩下温辞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心电监护仪冰冷的“嘀嗒”声,以及……
一种无形无质、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名为“血琥珀”的冰冷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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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华公寓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如同分割两个世界的幕布。
窗外是城市璀璨而冰冷的夜景,窗内是温暖如春、流淌着低徊爵士乐的空间。
玉灵簌慵懒地陷在沙发里,丝绸睡袍的领口随意敞开着。
他面前的巨大投影屏幕上,清晰地分割显示着几个画面:墨渊脸色铁青地大步离开病房的背影;病房内,温辞蜷缩在床上无声抽泣的特写;以及……一份经过特殊技术处理、放大的、墨渊手机屏幕上瞬间闪过的加密指令界面截图,虽然大部分内容模糊,但最上方“指令确认:血琥珀协议激活”一行清晰的红字,如同燃烧的烙印,异常刺眼……
玉灵簌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晃着水晶杯中的琥珀色酒液,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到近乎妖异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如同毒蛇终于锁定了猎物最致命的七寸。
“血琥珀…”
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舌尖仿佛在品尝某种稀世珍馐,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叹,“墨渊啊墨渊……你竟然为他……动用了‘血琥珀’?”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笑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和残忍的快意。
“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满足感。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温辞那张布满泪痕、绝望脆弱的特写脸上,眼神变得幽深而玩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怜惜和掌控欲。
“看看你,小可怜……哭得多伤心啊……”
玉灵簌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中温辞的脸颊轮廓,仿佛能感受到那泪水的温度,“被最恐惧的‘守护者’用最华丽的方式囚禁……这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的笑容加深,眼底的恶意如同毒液般满溢出来。
“不过没关系……”
玉灵簌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低语,却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兴奋,“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墨渊的软肋,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拿起旁边那个精致的通讯器,动作优雅地按下了一个特定的按钮。
“催化剂投放成功。目标反应:剧烈排斥,情绪崩溃。”
玉灵簌的声音带着掌控者的愉悦,“‘血琥珀’已激活,目标价值确认。”
“启动第三阶段:‘共振’。”
“目标:穆长瞿。”
“信息:加密传输。重点:血琥珀,囚笼,墨渊的‘软肋’。”
“指令:静待回响。”
放下通讯器,玉灵簌惬意地靠回沙发深处,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辛辣的感觉直冲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快感。
他望着屏幕上温辞绝望的侧脸和那行刺眼的“血琥珀”红字,如同欣赏着一幅完美的艺术品。
窗外的城市霓虹,在他琉璃般剔透的眼眸里,折射出冰冷而扭曲的光。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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