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公寓里的空气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墨渊依旧是那个沉默冷峻的墨渊,早出晚归,处理着他那个庞大而神秘世界的事务。
温辞也依旧是那个安静专注的温辞,上学、看书、完成墨渊布置的课业,以及在晚餐后准时出现在训练室。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
训练还在继续。
墨渊的要求依旧严苛,动作示范依旧精准得不近人情。
然而,当他的手掌落在温辞手臂上纠正姿势,或是当他为了演示某个近身缠斗技巧而不可避免地贴近时,温辞能清晰地感觉到墨渊身体那极其细微的僵硬。
那冰凉的指尖停留在他皮肤上的时间,似乎也比以往缩短了零点几秒。
墨渊的目光,在温辞专注训练时,停留在他脸上的时间,似乎也长了一点点。
那深邃的眼底,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教导,似乎多了一层更难以解读的幽光,像是平静深潭下涌动的暗流。
温辞的心跳,在每一次靠近时,都不可避免地失序。
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将所有的悸动都强行压进更专注的动作里。
然而,少年人清澈眼眸中偶尔泄露出的、带着一丝慌乱和更多无法掩饰的倾慕,如同投入墨渊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这份沉默的张力,在温辞的十八岁生日前夕,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
墨渊破天荒地在周末的白天留在了公寓。
他坐在书房的宽大书桌后,处理着一份加密文件。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案。
温辞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画画。
这是他最近新培养的爱好,墨渊对此不置可否,只在他需要时,提供了顶级的画具。
温辞画得很专注,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而沉静,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色彩,发出沙沙的轻响。
墨渊处理完文件,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
他走出书房,目光习惯性地寻找温辞的身影。
少年背对着他,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
墨渊的脚步无声,走到客厅中央,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温辞的画架。
画布上,并非他以为的窗外风景,也不是静物写生。
那是一幅人物肖像。
线条或许尚显青涩,但捕捉到的神韵却异常精准。
画中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家居服,侧身坐在书房的单人沙发里,微微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一份文件。
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深刻的侧脸轮廓,浓密的眼睫低垂,薄唇微抿,周身萦绕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仿佛一座孤高的山岳,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却又在光影的柔和处,透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属于“人”的疲惫感。
画中人,赫然是墨渊自己。
墨渊的脚步彻底停住。
他站在温辞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深邃的眼眸凝视着画布上那个由温辞的笔触描绘出的自己,那眼神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惊讶、审视,以及被如此细腻、如此专注地凝视和记录所带来的、近乎灼烫的触动。
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少年清澈的眼眸里,自己会是这样的形象。
强大,却也带着疲惫。
温辞似乎终于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握着画笔的手一僵,猛地回过头。
当看到墨渊就站在身后,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画布上时,少年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血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他像是被当场抓住秘密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无措,下意识地想用身体去挡住画架。
“墨、墨先生……”
他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
墨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画布缓缓移到了温辞通红的脸上。
那目光太过深沉,太过专注,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温辞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握着画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阳光里漂浮的微尘都清晰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油彩的味道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张力。
温辞承受不住那目光的压力,慌乱地垂下眼,试图解释:“我……我只是练习……随便画的……”
声音越来越小,毫无说服力。
就在这时,墨渊动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两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温辞。
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纸张墨水的味道,强势地侵入温辞的感官。
温辞惊得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抵在了画架上,退无可退。
墨渊伸出手,却不是去拿画笔,也不是去碰画布。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目标明确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抬起了温辞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温辞浑身猛地一颤,被迫抬起头,撞进了墨渊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他惊慌失措的脸,里面翻涌着温辞从未见过的浓烈情绪——
有审视,有探究,有压抑许久的某种渴望……
“为什么画我?”
墨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每个字都像是敲在温辞的心尖上。
温辞的呼吸瞬间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借口和掩饰都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前灰飞烟灭。
他看着墨渊,看着这个给予他新生、塑造他灵魂、强大如神祇的男人,一种积压了太久、几乎要将他撑破的情感猛地冲破了理智的堤防。
“因为……”
温辞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因为……我想记住您……想记住您每一个样子……在我心里,您就是……”
他哽咽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却让接下来的话语更加清晰而滚烫,“您就是我的启明星……是我……最想守护的……”
最后几个字,轻若叹息,却重若千钧。
话音落下的瞬间,墨渊眼中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
那浓烈的暗流如同火山喷发,吞噬了所有的理智。
他扣着温辞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俯身,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吻了下去。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冰冷而柔软的唇瓣骤然覆盖上来,带着墨渊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和他此刻汹涌而出的、压抑了太久的情感。
温辞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上那冰凉又滚烫的触感,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攻城略地。
墨渊的吻带着一种生涩的急切和压抑许久的渴望,强势而笨拙,几乎攫取了温辞所有的呼吸。
温辞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他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颠覆一切的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震惊、恐惧,还是某种隐秘期待终于实现的巨大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墨渊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猛地抬起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后的余烬和清晰的懊悔与无措。
他看着眼前泪痕满面、眼神茫然空洞、嘴唇被吻得微微红肿的温辞,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墨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扣着温辞下巴的手指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开。
他后退了一步,周身那股强大冷硬的气场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带着一种罕见的狼狈。
温辞失去了支撑,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靠在画架上才没有软倒。
他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平息心脏的狂跳和唇上残留的、如同烙印般的触感。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又无助地看着眼前同样失态的男人。
空气死寂。
阳光依旧明媚,油彩的味道依旧弥漫,但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彻底撕裂、重塑。
墨渊看着温辞红肿的唇和眼中的泪水,那懊悔和无措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心疼所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艰难地吐出一句,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抱歉……”
这句“抱歉”像是一根针,刺破了温辞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摇头,不是接受道歉,而是急切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哑声开口,声音破碎而颤抖:
“不……不用道歉……墨先生……这……这是我的初吻……”
他鼓起所有勇气,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直直地望向墨渊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试图在里面寻找一点点回应。
墨渊的身体明显僵住……
他看着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带着痛楚却又无比真挚的倾慕和献祭般的勇敢,心底最坚硬的那部分,仿佛被这滚烫的目光彻底融化、灼穿。
他沉默着,时间再次凝固。
然后,在温辞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的瞬间,墨渊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低哑地回应道:
“这……也是我的。”
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如同惊雷在温辞耳边炸响……
也是……他的?
这个强大如神祇、冷峻如冰山的男人……
他的初吻……
也给了自己?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酸涩与隐秘狂喜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温辞。
他怔怔地看着墨渊,看着对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褪去了所有冰冷外壳的复杂与坦诚,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不再仅仅是惊慌和委屈。
墨渊看着温辞汹涌的泪水,心头那沉重的懊悔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将他淹没的悸动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他抬起手,这一次,动作不再是强势的扣住,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生涩的温柔,用指腹轻轻拭去温辞脸颊上滚烫的泪珠。
指尖的冰凉与泪水的滚烫交织,如同此刻两人混乱而激烈的心跳。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肖像静静矗立,画中的男人冷峻孤高。
而此刻,画外的男人正用从未有过的、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为一个少年拭去泪水。
初吻的印记留在唇上,更刻进了彼此的灵魂。
那层名为“庇护”与“孺慕”的薄纱,在这一刻被彻底掀开,露出了其下早已悄然滋长的、更为汹涌而复杂的感情洪流。
前路是更深的未知,但两颗孤独星球引力的碰撞,已无法逆转。
长夜的启明星依旧高悬,星辰之下,沉默的山岳已向依偎的藤蔓,俯首献上了他唯一的、冰封已久的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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