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在公寓顶层，宽敞、空旷，铺设着深色的专业缓冲垫。
空气里弥漫着橡胶和冷金属的气息，与楼下生活区的温软截然不同。
墨渊换上了简单的黑色训练服，更衬得他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流畅而蕴藏着爆发力。
他站在那里，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峦。
温辞站在他对面，穿着同样崭新的训练服，身形清瘦挺拔，但在这片充满力量感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墨先生要教他格斗？
这感觉如此不真实……
“格斗的第一课，不是进攻。”
墨渊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响起，带着特有的冷冽回音，“是学会如何挨打，如何保护自己。”
温辞的心微微一沉，但眼神却更加专注。
墨渊开始示范最基础的防御姿态：重心下沉，双臂护头护肋，视线锁定对手。
他的动作精准、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如同精密的仪器运转。
每一个细节都蕴含着千锤百炼的实战经验。
“重心再低一点。”
“手臂抬高，护住太阳穴。”
“膝盖微曲，保持弹性，不要僵硬。”
“视线！永远不要离开我的眼睛！”
墨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感。
他绕着温辞走，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指出他每一个细微的错误。
有时他会直接上手调整温辞的姿势，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少年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战栗。
温辞的身体很僵硬，长期的安静生活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力显得有些生疏。
“放松。”
墨渊皱眉，手掌按在温辞紧绷的肩胛骨上，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恐惧会让你的肌肉僵硬，反应迟钝。记住你面对的是什么，然后忘掉它，专注于你的动作。”
温辞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心头的紧张，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肌肉，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墨渊的指令和示范上。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清瘦的下颌线滑落。
接下来是移动和闪避的基础步伐。
墨渊要求他在限定范围内快速移动、滑步、后撤、侧移。
温辞起初步伐凌乱，甚至差点被自己绊倒。
墨渊没有斥责，只是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要点：
“脚掌蹬地发力！”
“控制重心！”
“预判！”
单调枯燥的基础训练持续了一个小时。
温辞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气息急促，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他咬着牙，没有喊停，眼神里的倔强越来越亮。
墨渊要求的标准极高，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做到位，差一分都不行。
“今天就到这里。”
墨渊终于停下，看着眼前气喘吁吁却依旧努力站直身体的少年。
温辞如蒙大赦，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滴落在垫子上。
“明天继续。”
墨渊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更衣室，步伐沉稳依旧，仿佛刚才高强度的指导对他毫无影响。
温辞看着他的背影，疲惫的身体里却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暖流。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格斗训练。
这是墨先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予他在这冰冷世界里立足的武器。
***
训练成了晚饭后的固定项目。
日复一日，单调、枯燥、辛苦。
墨渊的教学风格和他本人一样，冷硬直接，效率至上。
他不会给予廉价的鼓励，只会在温辞动作达标时，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同；动作失误时，那锐利的目光和简洁的指令会让他压力倍增。
温辞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他的身体协调性越来越好，步伐从凌乱变得稳健灵活，反应速度也显著提升。
那份清隽书卷气下，逐渐沉淀出一种柔韧的、内敛的力量感。
这天，墨渊开始加入模拟攻击。
他出手的速度并不快，但角度刁钻，带着实战特有的压迫感。
温辞需要根据他的动作，运用学到的防御和闪避技巧。
“护肋！”
墨渊一记虚晃后，手刀迅疾地切向温辞的侧腰。
温辞反应极快，手臂下沉格挡，同时脚下滑步后撤，险险避开。
“眼神！”
墨渊声音骤冷，另一只手几乎同时袭向他的面门。
温辞心头一凛，猛地偏头，拳风擦着他的耳际掠过，带起几缕发丝。
动作虽然狼狈，但终究是躲开了。
墨渊收手，站在原地，看着微微喘息、眼神却异常明亮的温辞。
少年白皙的脸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汗水沿着脖颈滑入衣领，那份专注和临危不乱的冷静，让墨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勉强及格。”
墨渊评价道，语气依旧平淡，但温辞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
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再来！”
温辞主动要求，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的不服输。
墨渊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没有拒绝。
两人再次拉开架势…
训练室里的击打声、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汗水挥洒，肌肉在极限边缘绷紧又放松。
温辞在一次次的闪避、格挡中，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墨渊强大力量带来的压迫，却也在这压迫下，催生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反抗之力。
那不再仅仅是生存的本能，更是一种想要变强、想要不辜负这份守护的渴望。
训练结束，温辞累得直接坐在了垫子上，大口喘着气。
墨渊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和水。
温辞接过，低声道：“谢谢墨先生。”
墨渊“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因为格挡而微微泛红的小臂。
少年纤细的手腕上，曾经被欺凌留下的淤青早已消失不见。
“力量是基础，技巧是手段。”
墨渊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真正的强者，懂得控制。控制力量，控制情绪，控制局面。”
温辞抬起头，认真地听着。
墨渊很少说这么多话，他知道这些话的分量。
“保护自己，不是为了伤害他人，”
墨渊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温辞的眼睛，看到了更深处，“而是为了……守护你想守护的东西。”
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温辞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向墨渊。
男人冷峻的侧脸在顶灯下轮廓分明，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带着一种凌厉的性感。
温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墨渊紧抿的薄唇上，又迅速移开，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他低下头，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
墨渊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转身走向更衣室：“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温辞独自坐在垫子上，训练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墨渊最后那句话，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守护……
他想守护的东西……
是什么呢？
是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是这满墙的书？
是这冰冷公寓里唯一留给他的一盏灯和一杯温牛奶？
还是眼前这个给予他一切，强大、沉默、如山岳般可靠的男人？
这个念头让温辞的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他甩甩头，不敢深想。
只是，当墨渊换好衣服走出来时，温辞下意识地站起身，动作比平时更快地收拾好毛巾和水瓶，跟在他身后。
回到温暖的公寓，客厅里亮着柔和的灯光。
温辞习惯性地走向厨房，准备温牛奶。
墨渊则径直走向书房。
“墨先生。”
温辞在厨房门口停下，轻轻叫了一声。
墨渊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温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映着灯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会……好好学的。学格斗，学控制，学……守护。”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那“守护”两个字，咬得很清晰。
墨渊站在书房门口的光影交界处，沉默地看着他。
少年挺直的脊背，泛红却坚定的脸颊，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无声的对视中悄然改变。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车流声作为背景。
几秒钟后，墨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温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温辞站在原地，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勇气宣言而怦怦直跳。
他看着紧闭的书房门，虽然依旧没有得到更多回应，但墨渊最后那深深的一眼，却像是一句无声的承诺，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他转身走进厨房，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眼底的笑意如同揉碎的星光，温暖而明亮。
他拿出牛奶盒，动作轻快。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
这钢铁丛林的夜晚依旧冰冷，但在这顶层公寓的一方天地里，一种超越了庇护与被庇护的、更加深沉而复杂的羁绊，如同藤蔓缠绕着山石，正在寂静中悄然滋长，坚韧而不可阻挡。
长夜有星，亦有悄然生长的藤蔓，无声地宣告着守护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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