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阅有点不自在，和这位只见过三次面的同事兼邻居单独相处时，他总是下意识地想找些话题。
“杨工平时都是自己下厨吗？”
“不是，一般就在单位食堂凑合了，想着今天搞完卫生可能会饿，干脆买菜自己做。”
说着杨琅笑了笑：“还好买了，不然等你帮我打扫完，我就只能请你喝西北风了。”
这话不假，他们小区疫情防控严格，周围的饭馆有的倒闭，有的过了中午的一波就关门，只有小超市和快递站开着，小区外卖员不让进，所以他们也不接这边的单，姜阅原本就是打算吃泡面解决晚饭的。
可能是因为在家，也可能是一起打扫后两人不再那么生疏，姜阅隐约感觉到了杨琅和在单位的时候不同的放松，不再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他们互不认识，又都不是那种话多的性格，冷场也正常，第二次见面杨琅提醒自己电话填漏，也说明他并不是对别人漠不关心，至少在工作上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耽误事儿，第三次见面还安慰了自己，而且杨琅做饭很好吃……
难道说，觉得杨琅冷漠疏离只是他自己的刻板印象吗？
“喵——”
桌子下突然传来一声猫叫，两人都是一愣，杨琅掀起桌布，只见一只肥美的三花正站在桌下，尾巴悠哉的晃，见二人看过来，三花撒娇似的把头往桌腿上蹭。
“冬至？！”
姜阅惊讶出声，立刻伸手把三花抱了起来，三花被掐着胳肢窝提溜起来也不挣扎，身体和后肢都放松的垂着，脑袋还偏过去看着杨琅。
“这是你的猫？”，杨琅微微皱眉，“没有关门吗？”
“应该不会啊，稍等我去看一下。”
杨琅家的门是敞着的，刚拖完地通风，出门左边就是姜阅家，此时他家大门开了一小半，正被风吹的微微晃动。
“奇了怪了，我记得我听到关门的声音了啊？”
姜阅把冬至塞进家里，掰了两下门把，确认门锁没有卡滞后把门关上，还是感觉不放心，又把门把往上提反锁。
杨琅猜测道：“可能没完全关上，今晚风太大吹开了。”
“有可能。”
姜阅重新坐下，又夹了块排骨定神。
“你养了几只猫？”
“就一只，叫冬至，我一八年冬至那天捡到的，当时蓝膜都没退呢。”
“大学捡的，养在宿舍吗？”
“是啊，我几个舍友都挺喜欢猫的，就是每次宿管和学生会查寝比较麻烦……”
聊到自家猫，姜阅总算是找到了可持续的话题，也没有那么不自在了。
“每次查寝我们就把冬至藏衣柜里，还好它特别聪明，关键时候从来不叫。”
杨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起来很有意思。”
“是啊，毕业那天我们宿舍四个还抱着冬至拍了毕业照。”姜阅说着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给杨琅看，“毕业后冬至就跟着我回家了。”
照片上，四个男生坐在一起笑的灿烂，坐第二个位置的姜阅腿上蹲着冬至，耳朵立着，仰着脖子盯着镜头，看着十分神气。
“很可爱。”杨琅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的某处片刻，随后转向姜阅，“你现在看着比那时候成熟了一些。”
姜阅不好意思地笑笑：“毕业都两年了，总不能还像个学生。”
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些工作日常，两菜一汤就被两人消灭干净了。
杨琅青菜炒的火候刚好，脆嫩爽口，姜阅这样的纯肉食动物都没忍住多夹几筷子，最后来一碗清爽的冬瓜皮蛋汤，吃的姜阅饱暖思睡觉，只想赶紧洗澡躺床上。
吃完饭，杨琅拒绝了姜阅帮忙洗碗的提议，把他送到门口。
“那我回去了，杨工晚安。”
姜阅打开指纹锁，回头和杨琅告别。
杨琅站在门内，右手搭在门把上。
“杨琅。”
“嗯？”，姜阅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琅看着他，客厅的暖光从身后照来，将他清俊的眉眼衬的朦胧，但姜阅仍能清晰看见他眼中映着的自己，和他微扬的唇角。
“直接叫我杨琅吧，不然，我总感觉还没下班，早点休息，晚安。”
——
江城迈入了十二月，天气有点冷，但还没有下雪。
上次被杨琅报活，等师父开会回来，第一句话就是——
“刚听人说你被杨工骂哭了？”
初次体会到单位八卦的传播速度，姜阅嘴角略抽搐的把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态度良好的给师父道了歉。
师父果然没怪他：“不用慌，分析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事情经过讲清楚了，该怎么考核扣多少钱就得了，叭叭你你就当他们放屁，但是下次还得注意了。”
但几天过去，并没有人通知师父去开分析会，签本月工资明细单时姜阅也发现考核一栏没有杨琅上次报的活。
“师父，上次报的活，考核是要到下个月吗？”
“嗐，没考核就是杨琅没报上去，放你一马，再别提这个事儿就行了。”
姜阅疑惑问：“可是活件单我签字了，不报没关系吗？”
“那只是记录的，他们最后要报到电脑上汇总。”
“哦……”
“质检员每个月有指标，必须要报多少活件，一般好点的质检，指标到了就放了，但是也有几个老东西，越老越坏。”
他师父撇着嘴扬下巴，姜阅一看就知道他指的是谁。
“为啥，报活越多他们得的奖励越多？”
“和奖励没关系，单纯就是损人不利己，在领导面前表现呗。”
姜阅表示明白了，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向杨琅表示下感谢。
倒不全是因为杨琅没上报考核，姜阅真正想感谢的是那次在库外的安慰，那时候他陷入情绪内耗，如果不是杨琅拉了一把，没准他真要丢脸的哭出来。
下班后，姜阅没坐班车，打车去了趟步行街，等回家已经快八点了。
姜阅回家习惯先洗澡，让温热的水流冲走上班的疲惫，洗完澡喂好猫咪，他拿着挑好的礼物去敲隔壁的门。
没过一会儿，大门轻轻打开，杨琅穿着灰色羊绒家居服，微微垂眸看着姜阅，他的头发有些湿润，似乎也是刚刚沐浴完。
“晚上好，姜阅，有什么事吗？”
清爽又湿润的味道被夜风裹着送来，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姜阅手一抖，耳根有些发烫。
他定了定神，把手里提着的小袋子递给杨琅，“晚上好，这个送给你，谢谢杨工考核放了我一马！”
杨琅低头看去，透明的袋子装着一个小盆栽，巴掌大小的白陶盆里，纤细的叶片靠着袋子，紫色的小花点缀在叶片里抽出的花枝上，隐约可以闻到宜人的甜香。
杨琅接过袋子：“怎么还叫我杨工？”
“呃，习惯了，”姜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也谢谢你之前安慰我…杨琅。”
杨琅看出他的不自在，轻笑一声，低头闻了闻花：“很香，这是什么花？”
“是文心兰！”姜阅连忙接话，“正是花期呢，能开好久。”
杨琅点头表示感谢，转而又问：“你今天回来这么晚，是去挑礼物了？”
姜阅愣了下：“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听到了关门声。”
姜阅偏头看自家大门，心说自己关门应该没用多大力，小区隔音这么不好吗？
似乎猜出他在想什么，杨琅补充说：“你关门的声音不大，只不过你每天回来的时间都差不多，恰好注意到了。”
“哦这样……”
姜阅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感觉此时的气氛有点微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准备打退堂鼓。
“那杨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啦。”
“等等，”杨琅叫住他，“稍等一下。”
姜阅于是停住，看着杨琅回屋先将手里的花放在餐桌上，又走进了厨房，冰箱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杨琅手上托着一个锡纸碗走来。
“自己做的蛋糕，你尝尝。”
“谢谢，”姜阅接过蛋糕，有点惊讶，“没想到你还会做甜品，好厉害！”
杨琅目光直白的看着姜阅的眼睛：“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我有空会学着做些甜品，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也请你帮我尝尝。”
几分钟后，姜阅坐在床边，杨琅送的小蛋糕放在飘窗上，甜甜的奶香隐约飘来，扰得他有些心浮气躁。
他忍不住拿起手机戳开搜索框：
【男同事送蛋糕是什么意思】
【什么样的行为很暧昧】
【三十岁的男人喜欢人有什么表现】
……
看着千奇百怪的各种回答，姜阅长叹一声仰躺在床上，扯过枕头把脸埋住。
——
天气越来越冷，初雪在2021年的最后几天悄然降落。
元旦姜阅带着猫回了妈妈家住，他大学毕业后妈妈跳槽去了羊城，在那儿定居，所以这边的房子也只有他自己住，约上王泽唐梨，三个人游戏打的昏天黑地，提前打好招呼，饭点就随机去两家蹭饭。
期间聊天时姜阅说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不可避免的提到了杨琅。
唐梨一听就来劲儿了：“长的帅还会做饭，又是同事又是邻居，近水楼台的，这你不冲？”
王泽：“三十多，年龄有点大啊。”
唐梨：“确实，但是谈了再说，要是那啥不行再分呗。”
姜阅抬手打住：“不是，怎么就快进到分手了，都还不确定他是不是弯的好吧？”
王泽：“我咋刷视频听人说你们这样的一般都有那什么…gay达？”
姜阅：“不要信这个…能看出来的都是表现的很明显的那种。”
唐梨：“好吧，有多帅，有照片没？”
姜阅：“没有。”
杨琅的微信名是一个“Y”，头像是一轮圆月，上次加了微信后姜阅就翻过杨琅的朋友圈，寥寥发的几个都是登各种山的，还是没有人物只有风景的那种，20年以前基本上一年一条，后来疫情管控更是一条都没发了。
就姜阅从网络了解的知识来看，这种人大概率是直男，两人之前的互动说白了其实都在正常的人际接触范围内，那天感觉气氛暧昧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姜阅闷了口饮料，没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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