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谁?”宋舟觉不闪不避,“找她干什么?”
隗川不答,二人四目相对,宋舟觉能感受到心口皮肤上那一抹冷意,但因着眼前人没用力气,没有冷到可以消抹掉其上若即若离的痒。
抓心挠肝的。
宋舟觉干脆抬手,帮人把整只手按在自己胸上。
“要挖就挖,不然我还以为你要非礼。”
被迫非礼人的隗川:“……”
“怎么不动了?”宋舟觉知道隗川的性子,她可没有什么挖心的癖好——况且心脏上又没刻着姓甚名谁,挖心纯唬她的——于是得寸进尺:“你是不是想借着挖心的由头和我亲近?”
隗川挑了下眉。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想摸便摸,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宋舟觉把衣服扯开些,“还想摸哪儿?我都可以的,但这里有人,不太方便,我们可以回家去——”
“宋木寻。”隗川开口,打断某人的鬼话连篇。
她慢条斯理地抽回了手。
隗川:“不成体统。”
训斥来训斥去,总是这几个词,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宋舟觉被骂习惯了,听多了总觉得这些词暧昧,想让隗川骂得再狠些,也好换换口味。
“所以我是你要找的人吗?”她以进为退。
隗川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祠堂内。
那几人在她俩对峙时,已分散开去探查情况。
几个小孩虽然年纪不大,但到底承了摆渡人的衣钵,不至于遇见这点小打小闹就慌了神,除了那个叫宋长生的有些没章法,另两人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三人一齐朝她们走来。
宋舟觉看去,朝宋长生招手:“怎么回事?”
谁知宋长生只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其余人也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宋舟觉:“?”
她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黏腻的血,蹭了下,掉下一层半干不干的血屑。
隗川忽然挡在她身前。
“你……”宋舟觉又想随口侃两句,隗川猜到这人可能又要放什么屁,信手给她施了道禁言。
宋舟觉:“……”
真是熟悉的手法。
她以前并不会对自己的师傅大放厥词,顶多对那些需要她处理的死人点评一二,有时候说得太损阴德,隗川就会给她施一道禁言术,再斥她一句口下留德。
于是她便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想法,比如说踹尸体一脚。
叛逆得很,但不敢对师傅发作。
宋舟觉正想着,就见一双手将她刚刚扯乱的衣襟整理好,她抬眼,看着隗川,后者掸了下衣衫,上面的血迹便扑簌掉落。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隗川忽地开口。
宋舟觉一愣。
她以为她不会回答。
隗川轻声:“她没你这么跳脱,也没你如此胆大,音容相貌也不相似,只是我一见你,便觉得熟悉,而吴水的卦象又指向你。”
宋舟觉垂眼。
心跳开始变快。
那三个女生也靠近了她们,听见隗川这话,立马顿住脚步,继续看天看地,但耳朵都支棱了起来。
“世人皆有转世轮回一说,”隗川说,“她也不会例外。”
宋舟觉眼皮一颤,似乎要猜到隗川要说什么,果不其然——
“想来你可能是故人转世,既然如此,便留在我身边,若是你想,我可以收你为徒。”
隗川说完,解了宋舟觉的禁言,道:“只是往后言行须得规矩一点。”
没等宋舟觉有什么反应,祝云起倒是先激动起来,下意识蹦出一句“什么?!”
吴山青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祝云起遂用眼神表达震惊。
这病秧子什么好运气,能拜在老祖名下,祖坟冒青烟了啊!
虽说众人皆忌惮畏惧隗川,但这四徒的宝座依旧抢手得很——老祖这辈子只有三个亲传,这三个亲传便是她们三家的祖宗,若是有了四徒,那这族谱不得单开一页?
诱惑太大,没人拒绝得了。
宋长生也有些惊讶,但无论是老祖收徒,还是别的什么,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过了今天,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吴山青则是多看了两眼宋舟觉,依旧什么都看不清。
几人各怀心思,气氛安静几秒,忽然——
“你怎么忽然给我降辈分了?”
宋舟觉不满:“我可不想当你的徒儿,这身份有什么用?就是个干活的,说不定以后还要收徒,教导传承,一听就累得很。”
“我这辈子的念想,便是给你暖床榻,解情/欲,”宋舟觉说着说着,手开始不老实,在隗川腰带上勾勾搭搭,“若你非要收我为徒,也行,不过你要因材施教。”
隗川按住某人作乱的手。
旁边三人听了开头,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了。
宋舟觉顺杆往上爬,五指占据了隗川的指缝,轻笑:“只是我这蠢材,你得用自己来教。”
一旁三人:“……”
真正的勇士,敢于拨开危险的气场和百十来层辈分,对着老祖宗孔雀开屏。
色胆比天高。
快活成化石的隗川在今天被调戏了好几次,从面上看,倒是没什么情绪。
“真是大胆。”她说。
宋舟觉自谦:“还会有更大胆的。”
隗川:“不必插科打诨,此事随你。”
宋舟觉知道她说的是拜师的事情,但她理直气壮曲解意思:“那就随我,我是你老婆,以后你若是收徒,得称我一声师娘。”
“没大没小。”隗川不再多言,转头问:“探查出什么了?”
看着最淡定也最靠谱的吴山青站出来:“老祖,应当是冢。”
话音刚落,平地起一阵风,宋舟觉衣摆被风撩起,她信手一抓,抓到了一缕残念。
确实是冢。
人赤条条来到这世上,从第一声啼哭起,便沾了红尘,往后衣冠加身,将命途穿在身上,或求绫罗绸缎,或只是缝缝补补维持一份体面,待到暮色四合,还是要赤条条去。
对于摆渡人来说,这场衣冠人间不过是台戏,除却己身,其余都是戏服,是外物。
可世人多有痴嗔贪。
舍不得,放不下,弃不去。
落地成冢。
有的冢随着时间流逝,便也淡去了,有的则根深蒂固,不知来路,不晓归处,时常在人间闹出点麻烦——例如灵异怪谈之流——摆渡人就是处理这一类冢的。
时隔三千二百年,再次听到这老本行,宋舟觉还有些恍惚。
总觉得又回到当年马不停蹄的日子,想找师傅亲近都得见缝插针。
累得慌。
她兴趣寥寥地放了那一缕残念,打算当个甩手掌柜。
“只是这冢有些奇怪,”祝云起疑惑,“看着像是,还没有被完全触发。”
宋长生并不像这俩一样,从小就跟着家中长辈解冢,对这些有点一知半解,问:“冢不都是死人的吗?怎么还有半死不死的?”
孩子说话直,也糙,显然没把“不可在冢中提到死字”的忌讳放在心里。
她刚说完,妖风刮大了些,祝云起被这风吹得一兜脑门官司,抬手隔空把宗祠上面挂着的帘子扯下来挡风。
御灵用得不错。宋舟觉暗自赞了一句。
吴山青则是在掐算,顺口解答:“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等事亦有记载,有先辈遇到解决不了的冢,又不能由着无辜之人丧命,便会将冢封存。”
只是能封存冢的人基本也能解决冢,不能解决冢的人基本也不能活着出来封存冢,所以记载甚少,甚至不知真假。
也就吴山青喜欢看些奇闻轶事,有点印象。
“你懂得还挺多,”祝云起问,“那这冢什么时候完全落地?”
“不清楚。”
“那就等着吧。”祝云起掸了掸手,“没落地前,咱们也做不了什么。”
她说完,朝隗川看了眼,多少带了点少年人的心思——比如故意在长辈面前表现一下,讨个欢心,再不济刷个脸——万一就被老祖看上了呢?
老祖都能收那废物病秧子为徒弟,为什么她不行?
隗川倒是没什么反应,和宋舟觉站在一处,两人之间氛围有些古怪。
可能是这妖风吹的。祝云起心想。
她看了眼宋长生,想让这人靠近点,当心等会儿冢落地时几人被分散,却见后者忽然蹲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祝云起靠近。
宋长生:“这有点像……”
“什么?”祝云起走到宋长生背后,探头看去。
下一秒,宋长生从地上扯下来一张皮,看这色泽质感,似乎是张人皮。祝云起忽地蹙眉,正想让宋长生赶紧把这脏东西给扔了,就见蹲在地上的人忽地仰头看来——不是转头,而是脖子倒倾半圈——其上没有五官!
“你看见我的脸了吗?”宋长生的声音从她手里的人皮上传来,祝云起后背瞬间沁湿,定睛一看,那人皮分明是宋长生的面皮!
“我的脸……”
宋长生整个人倒仰,四肢着地,朝着祝云起快速爬去,窸窸窣窣。
“我的脸——!”
她尖啸一声,朝着祝云起扑去。
祝云起快步后退,顺手将不明所以的吴山青扯到身后。
“当心!”
吴山青有些懵:“当心什么?”
“难道你没看见——”祝云起正要骂她缺心眼,扭头就见和宋长生如出一辙“面无表情”的吴山青。
这无脸人还在问:“看见什么?”
看见你大爷的。
祝云起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悚了,所以下意识劈手砍下去。
但她也没想到“吴山青”这么不耐造,立马咔哒咔哒变成一堆骷髅掉地上,只剩一颗头在她手里。
还在问:“云起,你看见了什么?”
场面太过诡异,祝云起吓木了,反手把这颗脑袋朝着站在一处的宋舟觉二人丢去。
保龄球一样,那两人也稀里哗啦碎成一地。
又在下一刻,咔哒咔哒并起来,和宋长生一起,朝祝云起爬去。
祝云起:“……”
啊啊啊啊啊啊——!
-
“那就等着吧。”祝云起掸了掸手,“没落地前,咱们也做不了什么。”
她说完,朝隗川看了眼,多少带了点少年人的心思。
宋长生都能看出来,隗川自然也能,但老祖好像发现了什么,站在一堵墙前,探手摩挲。
宋长生想过去看看,被宋舟觉按住肩。
“别动。”
“啊?”宋长生疑惑,“怎么了?”
“给我撑一下。”宋舟觉说着,把宋长生当柱子使,靠着就滑坐到地上。
她嘴角溢出一丝血。
宋长生被吓了下:“你怎么又吐血了?”
宋舟觉摆摆手。
血甫一出来,剩下三人齐齐看来,宋长生乍一下被围观,还有些不适应:“你们……”
“不用搭理,”宋舟觉说,“去,给我弄点香灰过来。”
“什么香灰?”
“祭台上摆着的那些。”
宋长生踌躇:“那是烧给老祖的。”
“没区别,”宋舟觉拍了拍小孩的膝盖骨,“赶紧去,不然我要死在这儿了。”
宋长生明知这人不着调,自己不该跟着胡闹,但腿不听自己使唤,三两步就到了祭台旁。
她躬身合十磕了几下:“老祖恕罪老祖恕罪。”
身后传来宋舟觉的嗤笑。
“胆小鬼。”她说。
宋长生:“……”
真想把这香灰扣在那人脑门上。
宋长生端着香炉回去,没好气:“拿去吧。”
宋舟觉单手拖住香炉,另一手捻出一丝烟气,烟气聚集,幻化成烟枪形状。
是造化能力,宋家传承。
宋长生多看了几眼,倒是没料到这人把造化使得这么好。
宋舟觉瘫坐在地上,跟个烟鬼似的深深吸了一口,苍白的面色总算有些好转。
“好悬给我弄死了。”
宋长生:“是情蛊的反噬?”
宋舟觉点点头。
反噬是其一,主要她现在就是个破篓子,进来多少出去多少,那反噬又添了个洞,再不吃点烟气,她命都要漏没了。
糟心的□□糟心的魂。
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宋舟觉又抽了一大口,面上隐隐不耐,艳鬼一样,下一秒就要吃人的那种。
宋长生下意识离远了些。
“别乱跑,”宋舟觉淡声,“想死吗?”
“什么意思?”宋长生不解。
她问出这句话时,忽然意识到,自打祝云起那句话后,其余人再没说话。
一阵阴气从后颈吹拂而过,冷得她牙关打颤。
宋长生脖子不受控似的,想扭头看去——
一只手忽然扣住了她下巴。
宋舟觉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立在她前方,眉目冷得很。
“滚,少来烦我。”
字句带着刺,不知是在对谁说。
说完,宋舟觉呼出一口烟——宋长生闻见了,是香灰的味道——烟气擦颈而过,扑在后方。
宋长生只听见一阵咔哒咔哒声,和她曾听过的骨头撞击声很像。
下一刻,周围景色变换,不过眨眼间,人已至一处山脚下,一旁是一栋金碧辉煌的楼。
古色古香,水袖拂动。
宋长生一个现代长大的毛头丫头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间惊了:“这什么地方?”
宋舟觉:“很显然,是冢。”
“少说废话,”宋长生说,“我说的这是什么冢。”
“我怎么知道。”
宋舟觉一派理所当然,甚至懒懒散散又抽了口烟,还因着气急,呛咳了几声,狼狈得很。
半分钟前这人身上那种冷得摄人的威势仿佛是错觉。
宋长生蹙了下眉。
这人好像也不全然是个废物?
砰——!
一声巨响从楼里传来。
“什么动静?!”宋长生一惊。
“大概是哪个丫头被吓到了,没收住手,把人楼砸了。”
“……被砸了会怎么样?”
这话一问出来,宋长生自己就有了答案。
当然是不怎么样。
冢中一切都是冢主意识所化,在未明情况时搞破坏,跟扯着大旗喊“我要来灭了你了”也没什么区别。
完蛋了。
宋长生心想。
下一刻,楼中涌出无数水袖,裹挟细细密密的笑声,将两人团团围住。
顷刻间,二人被拽进了楼中。
要死了。
宋长生闭目。
“别哭丧着脸。”宋舟觉忽然说,“隗川还在呢,不会让你们送死的。”
这句话仿佛定心丸,宋长生一下子就淡定了。
她急切问:“那老祖人呢?”
宋舟觉淡定抽了口烟。
“应该在门后。”她说。
“什么门?”
宋长生问完,就看见楼内场景——楼高百十层,层层环绕,每一层有十八个房间。她们正被绑在天井中。
……她知道是什么门了。
-
此时一扇门后。
隗川动了动手,手上镣铐哗啦啦一阵响。
不止手上,脚腕也没落下,甚至脖子上还有一道细锁。
隗川低头看了眼自己如今的架势,又看了下房间顶上的水镜。
显然,这是用来寻欢作乐的。
她是那个“欢”,也是那个“乐”。
这是哪个不怕死的东西封存的冢?
这是隗川此刻唯一的念头。
其实作者本人写爽了但是很怕是自嗨[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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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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