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选择一个词，定义高中最后一个夏天，我的回答是——等待。等待高考，等待成绩，等待录取结果，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
等待高中结束，等待大学开始。
那些等待的日子像融化的麦芽糖，粘稠而绵长，每分每秒都考验着耐心。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变得滚烫。我整日躲在房间里，盯着墙壁上张贴的Jolin 海报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边缘，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
昨天，我还在为录取结果坐立不安；今天，庆华大学考古专业的录取通知便猝不及防地降临。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在房间里转圈，心脏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嘶喊着，与我的心跳声杂乱地交织，我躺倒在竹席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脑海里翻涌着兵马俑的碎片、三星堆的金面具、黑水城的壁画残片……倘若能亲手触摸这些历史的纹路，这一生也算圆满。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热，又让我手脚发凉。
正胡乱地遐想着，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我手忙脚乱地在枕头下摸索，按下接通键的瞬间，祁昱的声音像夏日骤雨般倾泻而来。
“同桌你被哪个学校录取啦？”他的语速飞快，每个字都跳跃着藏不住的雀跃，像晚风里振翅的蝉。
“庆-华-大-学-考-古。”我一字一顿，故意拉长音调，心里却擂着小鼓，生怕他接下来的话会打破这份隐秘的喜悦。
“太巧了！”祁昱惊呼，“我也被庆华录取了！”他的音量陡然拔高，我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耳膜还在嗡嗡作响。“不会也是考古吧？”我惊讶地半张着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既期待又害怕他的答案。
“我报了考古……”他刻意停顿，我的呼吸随之悬在半空，脑海里闪过六月初的某个课间，晚霞把空旷的教室染成粉红色，高考前冲刺的紧张感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空气里混合着汗臭和清凉油的特殊气味，我正在温习历史错题本，祁昱漫不经心地斜倚在课桌上，用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卷成话筒，没头没脑地说：“你要是学考古，哥们陪你……”我抬头看去，他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脸颊被霞光镀了一层好看的腮红。
我的心里泛起一丝甜甜的感动，为这份“不着调”的江湖义气。
“……但是金融系把我截胡了。”他轻巧地抛出后半句，那故作无辜的语气里，藏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得意。众所周知金融是庆华的王牌专业，分数线历年居高不下，以他的高考成绩，被录取肯定是撞了大运。
我默默咽回已经溜到嘴边的祝贺，对着空气狠狠翻了个白眼。我承认那么一瞬间，我羡慕又嫉妒，这家伙永远在人生岔路口被辛运女神眷顾，与我这种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隔着次元壁。
“还说要陪我学考古……”我忽然捏着嗓子，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呵，”他低笑，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戏谑，“你要庆幸我没去考古。”
“哦？”
“少个人和你抢饭碗不好吗？以我的才华，你恐怕毕业即失业……”
“呸呸呸！”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对着手机屏幕无声地做鬼脸，连斗嘴我都占不了上风——这个认知让我更加气闷。
“同桌，答应我一件事。”我突然正色道。
祁昱停顿片刻，显然被我的转折搞懵了，“什，什么？”他难得结巴了一下。
“大学里请离我远一点。”
“理由？”
“因为晦气啊，你好像一个能量黑洞，把我的好运气都吸走了。”
祁昱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干涩的笑声。
“这是唯心主义，没有科学依据。”
“唯心主义啊……”我故意拖长尾音，听见电话那边的电视背景音量都小了些，“可祁昱，科学至今也没说清楚，‘运气’究竟是概率的偶然，还是人自己选的必然呢？”
他没有接话，想必此刻正皱着眉，手里转着笔，就像高中思考难题的时候那样。想到这里，我微微勾起嘴角，也算在这场唇枪舌战中小小胜利了一局。
半晌，他轻咳一声，“那……庆华见咯~”便匆匆挂了电话。
随着大学录取结果的尘埃落定，家里热闹得像过年。亲戚们的道贺声、询问声、叮嘱声此起彼伏，我机械地笑着，说着千篇一律的感谢话，心里却想着辛月，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这很不寻常。
送走了最后一波聒噪的七大姑八大爷，世界终于重归宁静。我瘫坐在沙发上，再次想起辛月，她虽然发挥失常，但也高出二本线十几分。正摸索着她的录取结果也该出来了，手机震动，收到了她的简讯。
“八点河堤老地方见。”
内容简短，语气凝重，末尾那个规整的句号，让整条信息读起来干瘪得像是什么非法勾当的接头暗号。我有些莫名其妙，一看时间，临近七点四十五分。来不及细问，简单回复了一个“OK”，换了鞋往外跑。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抓挠。辛月从不这样说话，她总是活泼的，哪怕是最沮丧的时候，也会用夸张的表情包点缀信息。出门前，我鬼使神差地往包里塞了一包纸巾，又顺手从茶几上抓了几个好丽友派。
夏日的傍晚依然闷热，空气中漂浮着暴雨后的潮湿气。我火急火燎地赶往目的地，远远便瞧见她独自伫立在堤岸的身影。傍晚的暴雨让河水涨了不少，开闸放水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我小跑到她身边，她竟浑然未觉，像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辛月——”我轻声唤她。她猛地回过神，转过身来。我的心瞬间一沉——她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不久，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几天不见，她憔悴得让人心疼。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死得痛快一点？”她木然地看向脚下汹涌的河水，语气平静得可怕。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抓紧她的手臂，故作镇定道：“不会痛快，只会死得很难看。”见她无动于衷，我模仿柯南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补充：“首先，大量的泥沙会从口腔进入，填满你的腹部；其次，河里的石头、树枝、各种垃圾会划破你的皮肤，让你血肉模糊；最后，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尸体会发胀发臭……总之惨不忍睹。”
辛月怔了怔，大概是自行脑补了画面，连连后退几步，远离了危险的边缘。
我暗自长吁一口气，伸手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吃饭了吗？”我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她摇摇头，“没有胃口。”
我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一颗好丽友，塞进她的怀里。她盯着那个小小的派看了很久，终于浅浅笑了笑，那笑容短暂得像是夏夜里的萤火。
“陪我走一走。”她说。
我轻轻点头，挽起她的手臂，沿着河堤慢慢向下游走去。正值大暑，堤岸上人来人往，乘凉的、散步的、遛狗的，交织成夏日夜晚特有的喧哗。城市燥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清新泥土的气息，橘色的晚霞在天边缓缓流淌，我们就这样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微风拂过，吹乱了辛月的长发。她低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眉头微蹙，神色忧郁而凝重。我其实很想问个究竟，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念一想，比起不合时宜的关心，她或许更需要安静地陪伴。我甚少主动对别人的委屈与难过刨根问底，大抵是因为不擅长安慰，怕笨拙地言语会适得其反。
路过一片浅滩时，一群孩子正在沙地上嬉笑打闹，辛月的表情有些复杂，拉着我在旁边的长椅坐下，低头不语，像是在酝酿情绪，又像是在整理思绪，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我爸私自篡改了我的高考志愿。”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小锤子在敲打我的心。
我震惊，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觉得喉咙发紧。的确，我向来不善言辞，尤其是在这种时刻。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让我一时难以消化。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我被华硕理工的会计学录取了。”
“华硕理工？会计学？”我感到难以置信，清楚地记得这所学校并不在她的志愿里。“那……”我顿住，有些难以启齿。
“我不会复读的。”她猜到了我的欲言又止，回答得斩钉截铁，“就算我复读到人老珠黄，结果也一样……”她垂着脑袋苦笑，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无比难过，愈发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叔叔……是为你好……只是……方法有些不妥……”我的声音蔫蔫的，毫无底气，这样冠冕堂皇的安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为我好……”辛月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疼，“他从来不问我喜欢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我，美其名曰'为我好'……”
我迅速在脑海里拼凑出辛月父亲的模样。叔叔似乎身居要职，平日里公务繁忙，常常听辛月花式吐槽她爸爸是“工作狂”，独揽家庭决策大权，**程度堪比“秦始皇”，总是板着一张脸。小时候匆匆见过几次，只记得是个严肃的人，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年轻时在苏联留学，痴迷于芭蕾文化，认为优雅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于是，四岁那年，他毅然决然地送我去学习芭蕾。”辛月的声音开始颤抖，“那时候芭蕾多新鲜啊，没有兴趣班，他就狠心将淘气的我丢在封闭式舞蹈学校，任凭我怎么哭闹都不回头，也不让妈妈抱我。学校里我年纪最小，天赋也最差，老师不重视我，其他孩子组团欺负我。她们在我鞋里放毛毛虫，把蓝墨水倒在我最心爱的公主裙上……”讲到这里，辛月的声音开始哽咽，“我找爸爸告状，他却认为是我在自导自演，板着脸教训我要诚实和坚强……他宁愿相信其他孩子的谎话，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
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坠落。我连忙递上纸巾，轻抚她的肩膀，心疼不已。那些陈年旧事像一把生锈的刀，在她心上割开新的伤口。
“我逐渐在这样的环境中摸索出一套生存之道，并在后来的舞蹈比赛中崭露头角，听到亲戚朋友的夸奖，他难得笑了……”辛月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长年累月的练习，我的脚趾骨严重变形，根本不敢穿凉鞋……”她说着，下意识地蜷起双脚，仿佛要藏那些看不见的伤痕。
她捏着纸巾轻轻啜泣，“十六岁那年，他又以'为我好'的名义，大费周章地把我塞进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结果你也看到了，高中我过得多么痛苦……”
辛月的情绪失控，泣不成声。那些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怨愤，像决堤的洪水，顷刻而出。我收紧手臂，将她搂在怀里，任凭她放声大哭，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衣襟。
转学之前，辛月曾是普通高中的优等生，成绩优异、人缘极好、兴趣广泛……那时的她，整个人都在发光。转学后，快节奏的学习和巨大的考试压力让她无所适从。作为常年垫底的“差生”，同学们有意无意的轻视和冷漠让她窒息……她像是变了个人，整日郁郁寡欢，最后不堪重负生了病，体重暴跌，夜夜失眠。可她父亲却认为每个学生都在经历这样的过程，辛月生病是因为意志薄弱，需要继续磨练。
辛月也曾消极抵抗，逃学逃课，换来的却是更严厉的“压迫”。她于是默默忍受了一切，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行尸走肉。她的痛苦和挣扎，我都看在眼里，却没能像斩妖除魔的勇士一般，救她于水火。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做她负面情绪的树洞，把肩膀借给她哭泣……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揪着一样痛，巨大的负罪感压得我喘不上气。倘若我勇敢地站出来，替她发声，和她一起捍卫自由，辛月是不是就不会生病？是不是能快乐一点？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所谓的陪伴在现实的残酷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河风逆流而上，带着湿润的水汽，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贴着她的脑袋，闭上眼，任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为我们都无法摆脱的困境，为成长中必须承受的阵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平息，胡乱地拨开脸上的发丝，擦了擦鼻涕，断断续续地说：“我爸这次……篡改……我的志愿……还说是……为我好……”
我迅速抹去眼泪，想安慰她“车到山前必有路”，又觉得这句话假得像塑料花，毫无生机。
“……学会计也挺好的……”我斟酌再三，终于开了口，试图在绝望中寻找一丝光亮。
“哪……哪里好？”辛月抬起头，泪眼婆娑，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嗯……”我思索片刻，努力让语气轻松些，“等你开了服装公司，你就会发现，会算账比会设计衣服更重要。”
辛月止住断断续续地抽噎，有点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见状，我认真补充道：“你想啊，每一块布料的成本，每一颗纽扣的价格，流水线上每小时的工钱——这些数字堆起来，就是你的商业帝国最坚实的地基。”
我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可以亲自核算出一件衣服的真实成本，不会被供应商忽悠；也能精准定价，保留利润的同时给顾客最大让价，等公司做大了，你能一眼看穿财务报表，知道哪款衣服在赚钱，哪个系列在烧钱。”
“而且，”我顿了顿，“当别的小老板还在为融资发愁时，你却能拿着清晰明了的财务计划书，理直气壮地告诉合伙人：看，我的梦想不仅漂亮，还能赚钱。”
她破涕为笑，那笑容虽然短暂，却像阴霾中透出的一缕阳光。她用力擤了擤鼻涕，“我谢谢你……”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却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天色渐晚，玩耍的孩子们陆续离开。一个三岁大小的男孩正在用石头搭建城堡，小小的脸上满是专注和虔诚。我以为家长会耐心陪他完成作品，然而，一个不耐烦的男子一脚踢倒了快要完工的城堡，然后强行抱走了哭得撕心裂肺的男孩……碎石滚落，城楼倾颓，像极了某些轻易就被摧毁的梦想。
“唉——”辛月重重叹了口气，把纸巾揉作一团， “沟通很难吗？大人们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我苦笑，暗自庆幸父亲不在身边，所以没有这样的困扰。而母亲向来开明，总是无条件尊重我的选择。单亲家庭长大的我，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安夏，”辛月转身看我，眼里泛着泪光，“你说，孩子到底是独立的个体，还是父母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
我沉默了。每当谈及父母的话题，我总是缺少部分话语权。毫无疑问：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孩子因生命对自身的渴望而降临，他们通过父母来到世界，在父母身边，并不属于父母。因此，任何以爱为名的“绑架”，都是伤害。
我这样想，却没有开口，因为正确答案显而易见，现实却往往不尽人意。
“辛月，你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也不附属于任何人，你就是你自己。”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认真地看着我，神情复杂。
“大人们不会沟通，但是我们擅长啊！”我试图给她一些希望。
她的眼里滑过一丝失落，“沟通有用的话，我还需要写日记吗？”
我忽然灵光乍现，抓住她的手臂，兴奋地说：“那就把日记本拿给叔叔看！”
她顿住，若有所思，眼神闪烁不定。
“你该不会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吧？”我问，试图缓和气氛。
她摇摇头，看起来十分犹豫，“你是认真的吗？”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我连连点头，反问她：“这些年，你和你爸好好说过几句话？”
辛月垂下眼帘，像是在认真回忆，沉默良久。
我知道，自从她患病开始走读后，她妈妈为了方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在学校对面租了房子，母女二人共同生活在出租屋内，辛月的父亲则单独居住在市区的家里。出于对父亲的怨念，辛月常常以各种理由逃避回家，面对爸爸的电话短信也总是敷衍了事。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父女几乎没有真正的交流。
“看就看！”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决心，迅速拭去眼角的泪痕，仿佛瞬间长大了许多。
“如果挑战失败，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她顿了顿，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十杯奶茶，不，二十杯！”
我笑着点头，为她的勇气感到欣慰，“辛大小姐，悉听尊便~”
辛月迎着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仿佛要让晚风带走所有对父亲的怨怼。夜色渐浓，新月如钩，我目送辛月打车离开，她挥手的身影渐渐模糊，融入了城市的灯火之中。
一周后，辛月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收到了来自父亲的“道歉信”。她没有细说信的内容，只是难掩兴奋地说，爸爸承诺以后会倾听她的意愿，尊重她的选择。至于会计专业，她决定先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不感兴趣，大一时父亲会全力协助她转到喜欢的专业……最重要的是，他不再干涉她的衣着打扮，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那些漂亮裙子了。
她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如小时候那样。我们再次相约，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穿着喜欢的长裙，迎着晚风说笑，黑色的长发飘飘，身后是无限可能的未来。
我们并肩蹲在河滩上，用鹅卵石在男孩那片坍塌的石堆上重新搭建起一座小小的城堡。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遥远的明天。河水潺潺，像是在吟唱一首温柔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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