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打在微微隆起的床上，在地面上投下黯淡的光影，床上平稳的呼吸声逐渐紊乱，几个喘息后，蟹十八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来，下意识看向四周。
“十八，你醒了。”
蟹十八看向一旁，益凡正端着杯水放在床头，手上还搭了条毛巾，看样子是要给他擦汗。只是一见他醒来，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下意识避开目光。
蟹十八头疼欲裂，大钳子扶上了头，整只螃蟹昏昏沉沉的，“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益凡似是有些诧异，不过蟹十八这话一出，他倒是放松了些，避开目光结结巴巴敷衍过去：“……可能是被暗器伤到了吧，我也不知道。”
蟹十八一摸脖颈，惊觉缠了好几圈绷带，这才感觉出疼痛，大惊失色：“好歹毒的暗器。”
益凡目光闪烁，不忍心再回答他了，朝外面大喊，“塞伊！塞伊，十八醒了。”
塞伊从门外慌慌张张进来，“醒了？！”
一进门对上蟹十八的视线，立刻低下头，像是忽然想欣赏自己的鱼尾。塞伊别别扭扭游过去，凝起一个极其温暖的笑容，蟹十八一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蟹十八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人，整只蟹往后缩了缩，抱住自己，“你们怎么了？大王子怎么回来了？”
塞伊挂着温暖的笑意，缓缓向蟹十八游过去，声音温和又轻柔，“还有哪疼吗，十八。”
蟹十八瞬间恶寒，塞伊可从来没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和态度跟他说过话，肯定有诈！
“什么事？”蟹十八戒备道。
益凡适时上前一步，端来温度正好的食物，“饿了吧，十八。”
夫夫两人一唱一和，态度异常温柔，蟹十八愈发害怕了。
塞伊讪讪开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吗？”
蟹十八仔细回想，他一进地下室的开口，刚踏进一步，就见一道白光闪烁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是益凡震惊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就好。”塞伊喜形于色，瞬间被蟹十八用怀疑的目光盯着。
他正色，“没事就好。”和益凡对视了一眼，两人如出一辙低下了头。
蟹十八：“？”
“快吃饭吧，十八。”益凡将食物摆在蟹十八面前，食物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蟹十八才发觉有些饿了，狼吐虎咽吃了起来。
益凡见他吃得开心，心里的愧疚感也少了些。他和塞伊两人直直立在蟹十八旁边，一左一右像两个保镖，这倒也没什么，但是两人都以一种怜爱的目光盯着他吃饭，一瞬也不肯移开。沐浴在这样诡异的目光中，蟹十八愈发难以下咽了。
于是他尝试着挑起话题，“那个，这地下室的暗器真阴险啊，也不知道谁设计的，连我这种常年接触机关的都能伤到。”
不知道为什么，塞伊开始闷咳，脸都憋红了，益凡在一旁看着，也没去关心两句，连忙转移了话题，“那个……十八，你出去一趟探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蟹十八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神色异常严肃，“还真是。”
“外面天天巡逻，一天到晚八班侍卫，轮流搜查，说是要……全面通缉王妃。”
益凡：“……就这点？还有更难听的吧，都说出来。”
蟹十八余光扫了一眼塞伊，见塞伊瞪着他，示意他闭嘴，忙说，“没有没有啊，哈哈。”
益凡狐疑地来回扫视他们俩，“说吧，我承受的住。难不成还能毫无理由通缉我？一定有别的名头吧。”
蟹十八绞着衣角，“他们也说不了什么，还是那些话。”
“那我自己猜了。”益凡冷冷看着他俩，“说我就是给王国带来苦难的祸害，君王被我带着的诅咒影响至今不醒，大王子被我迷惑不理国事，于是全国通缉。”
蟹十八震惊地看着益凡，“妈呀，你怎么知道？”
益凡白了他俩一眼，“来来回回也就那些话。”
塞伊搂着益凡，小心翼翼问：“没不高兴吧。”
“我没那么脆弱。”
塞伊心疼坏了，抱着益凡眼圈都红了。
益凡：……？
“对了……”看着小情侣腻歪了半天，蟹十八憋了很久忍不住插了一句，“三王子要出兵了。”
“什么？！”塞伊一下子看向他，声调不自觉提高。
—
“塞森，你不该做的这么绝。”鲨毓深深看着背对着他的人鱼，短短几日，那漂亮精致的人鱼竟又消瘦了些，那合身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了，两颊都略微凹陷下去，“你太急了，消息传出去太早，会造成什么后果你心里不清楚吗？”
人鱼闷咳了起来，那咳声连着胸腔一起振动，一咳就是许久，鲨毓听着心里莫名开始难受，静静等着他咳完。
“鲨毓，我没有时间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只要过了这一阵……”
“过了这一阵？你以为塞伊是吃素的吗？他在朝堂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了，他现在还不动手，是看在兄弟之情的面上给你一段时间，看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他宝贝着他那个老婆吗？你直接下了通缉令，还说可以不留活口，你猜他怎么想？”
塞森语气里带着不解，“他就全然没怀疑过那个人类？他到底在想什么？”
鲨毓透过百叶窗看向远方，“我与他共事十年，看着他长大，却也没真正看透他想什么。永远带着一幅和善的面具，事事做到极致，下手时狠戾不留情。”
“早年间王国内忧外患，外面海巫族作乱，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内有多方势力蠢蠢欲动，觊觎王位。塞伊刚刚处理朝事时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帮老东西没几个服他，眼睛长在天上，寻衅挑事是常有的事……直到想要叛乱的多方势力一个个被铲除，这才没人敢说话了。他爱民如子，平易近人的传言倒是流传了下来，坐到如今的位置，算是众望所归了。”
塞森随着鲨毓的视线也投向窗外，“我从来没看懂过他。”
“不只是他，塞洱、塞斯，你也全然未了解过。”
听了这话，塞森竟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夹杂着闷咳声，后来又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哭腔，无端让人想起寂寥的秋夜。
鲨毓转身离开大殿，再没回过头，背后让人心里难过的笑声愈行愈远，他抬头看着深海的海水，照不进一丝阳光，水波沉寂地流淌，不知何时能见到光亮。他忽然发觉胸口闷闷的，身体也疲惫不堪，凄凄惨惨笑了起来，“老了，老了。”
—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大王子？”
蟹十八急得不行，手舞足蹈地比划，“你怎么还不动手啊？王国现在乱的不行，那个三王子又要发病说什么要讨伐海巫族，将他们斩草除根。我说他是不是卧床太久给脑子烧坏了，现在有什么精神疾病，怎么一见到海巫族就要往上打啊，多年前那场战役给他造成了什么精神创伤吗？！”
塞伊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对蟹十八崩溃的劝说只是附和着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你怎么知道？”
蟹十八惊了，声调一下子降下来，“真有心理创伤啊！”
闻言，塞伊叹了口气，从记忆深处剖析出那些不愿回忆的存在，“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当时打仗的时候，他一直被母后带在身边。”
益凡在一旁听着好奇，“母后？”他忽然发觉，在人鱼王国许久，竟从来没见到过塞伊的母亲，也就是王后。只是偌大的王国从上到下竟没有一人提过王后两字，就有些古怪了。
塞伊低头看着流光溢彩的美丽鱼尾，声音放缓，像是沉浸在了某段记忆中，“她是王国最漂亮的人鱼，温柔又美丽，没有人见了她会不喜欢，父王也不例外。”
“他对我母亲一见钟情，当时就死心塌地了，站在原地半天，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跟我母亲结婚。我母亲以为他是个登徒子，没给一个好眼色。我父王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每天对我母后紧追不舍，又是送花，又是献殷勤的，我母后一概不理。”
“听起来像书里的剧情。”益凡听得认真，评价道。
塞伊苦笑了一下，“那也是悲剧小说里的剧情。”
“她生得天姿国色，美貌常被人赞叹，若是生在王公贵族家里，必定是众星捧月，可惜……她是平民之女，太漂亮了只会遭受妒忌，引来祸端。”
“她遭人陷害，差点被歹人夺取清白，幸亏我父王对她紧追不舍，及时救了下来，将她送回家。她父亲是个小贩，最擅长察言观色，一见我父王就知道不是一般角色，当即让我母亲以身相许。”
蟹十八感慨：“嚯，还是先婚后爱呢，我说您二位怎么这么时髦，原来是家族传统。”
益凡：……
塞伊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们这是有良好的感情基础，让婚姻加固我们的情感交流，早八百年就相爱了！”
益凡红着脸，实在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行行行，继续讲。”
塞伊歪了歪身子，倒在益凡怀里，宛如自己很弱小。益凡勉勉强强搂住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听到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这是一个让我很难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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