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梦眼中的平静终于碎裂，随即涌上浓的化不开的心疼和无奈。他轻叹口气，声音总算是重新变得温暖而包容：“小傻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我只是在反思自己，不想重蹈覆辙。”
方若想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他急促的呼吸稳了稳，却仍然不敢放松心神。
“既然你说了不介意，那我们来约法三章，可以吗？”
这个“约法三章”表面上看是为了给方若想增加三道束缚，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方若梦不计过往的象征，更是他还在意自己的象征！
“好！哥哥你说！”
方若梦笑了笑：“第一，你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情绪多么糟糕，都要把自己的安全和健康放在第一位。永远、永远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好好爱自己。答应我，这是最重要的。”
方若想本以为哥哥是要给自己立规矩，却没想到他是想借此机会，让他对自己好点。方若想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好！”
方若梦欣慰一笑。
想，我教你爱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教你爱我？
“第二，再给我多一点依赖好吗？把我当成你的盾牌，让我为你抵挡所有的负面情绪，和所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会让你难过的事情。让我保护你。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也是我最想要为你做的事。”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听得方若想心尖儿发颤。他好想，好想抱一抱他，抱一抱他的若梦哥哥啊！
“想，答应我。”
方若想吸了吸鼻子，郑重道：“好。”
方若梦唇角微扬：“第三，不可以欺骗我。你有任何想要跟我倾诉的事情，任何困惑、痛苦、恐惧，甚至……任何秘密，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告诉我。不需要犹豫，也完全不用抉择。只要你说，我就会听。我一直都在。”
方若想抿了抿唇，偷偷的吻了吻他，郑重起誓：“我方若想发誓，答应若梦哥哥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否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否则就将孤独终老，无依无伴，这辈子都不能跟爱的人相守！”
方若梦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心想：
【这誓言太毒，也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想，如果你真的不小心没做到，那就罚你……心疼我一下吧。】
【让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这样就够了。】
“哥哥，你今晚可不可以晚睡一会儿？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他以为若梦哥哥立刻就会答应下来，就像之前他无数次包容自己的任性一样。毕竟他们已经重归于好，这也并不是什么非常过分的请求。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沉默。
方若想能清楚的感知到方若梦现在的心情，犹豫又纠结。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但很快就释然了。
会让哥哥感到为难的事情，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做了。
“哥哥，要不算了……”
“好。”方若想听他轻笑一声说。
——
方若想带着方若梦去了一座荒草丛生、人烟稀少的废弃公园。秋千架锈迹斑斑，吱呀作响。他爬上同样布满铁锈的滑梯，等待着地平线将夕阳完全吞噬，等待着夜幕降临。
书包靠在方若想脚边，像一只温驯的小狗，聆听着他和方若梦的交谈。
微风轻柔拂过他们的脸庞，也成为了他们忠实的听众。
“这里以前应该很热闹吧？”方若梦环视四周，感慨说。
方若想点点头：“嗯，小时候的确很热闹。”这里也曾是孩童们的娱乐圣地，是老年人的休闲场所，也曾陪伴一些人度过很多个难忘的夜晚，丰富过一些人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他们坐在滑梯上，任由铁锈沾上衣服，沉默的注视着天光渐隐。暮色四合，城镇灯火次第亮起，宛若散落的星辰。黑暗将他们一拥入怀。
“哥哥……”方若想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有喜欢的人吗？”
方若梦理所当然道：“当然，就是你呀。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当然会喜欢你呀。”
听到这样的回答，方若想感到非常高兴，但更多的，却是失落。因为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若梦哥哥口中的“喜欢”，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再确切一点的说，是“身为一个守护者的副人格哥哥”对“在他看来，需要自己守护的主人格弟弟”的喜欢。
却不是方若想想要的那种带着**和占有的“喜欢”。
他注定得不到若梦哥哥的“爱”。
方若想又问：“那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我呢？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这一次，方若梦没有回答。良久，方若梦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不是说有礼物要送我吗？是什么？”
方若想知道，哥哥不想回答。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滑道滑了下去。
天彻底黑了。
方若想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哑铃状的烟花筒。这是放学的时候叶淼淼塞进去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
他把烟花筒放在地上，用从方父那儿偷来的打火机点燃。
火线迅速燃烧、缩短，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几秒钟后，一道晃眼的亮光就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猛的窜上夜空，然后又在最高点轰然炸开，接着，数不尽的明亮火星争先恐后的迸射出来，又竭尽全力的跃向高空，似乎想要跟天上的星星一争高下，比一比究竟谁的光辉更胜一筹。
只是很可惜，烟花和星辰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一个尚未看清对手的庐山真面目，便已经燃尽了所有，光芒暗淡，而后消散，另一个则依旧高悬于空，光辉永恒。二者的本质就是不同的，一个是刹那的辉煌，一个是恒久的凝望。
仍有初出茅庐的火花紧随其后，带着满腔热血的重蹈覆辙，义无反顾的全力跃出，又憾然落地，最终无处可寻。绽放、燃烧、坠落、湮灭……它们的一生就只有这短短的几分钟而已，却全部奉献给了追寻一个注定破碎的幻梦。壮烈，却又悲凉。
“这烟花就是我的礼物吗？”
方若想仰着头，目光追随着那些不断升腾，又不断消逝的光点，轻轻“嗯”了一声。心中那因哥哥的逃避而产生的惆怅，被眼前这极致绚烂，又极致短暂的美景无限放大。
这烟花，像极了所有他渴望抓住的美好。方若想所求不多，仅仅只是一个方若梦而已。他是那么的美好，却又是那么的虚幻，仿佛随时都会像这烟火一样，随着这游离不定的风一道远去……
“它们美吗？”方若想问。他的声音被烟花遮去了大半，但他知道，哥哥听得到。
预料之中的，方若梦点了点头：“美。”
“可是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像这烟花一样，如梦似幻般的美好，却也如梦似幻般的短暂。
他不知道若梦哥哥会陪伴自己多久，他也不敢想失去若梦哥哥的那一天，自己会有多么崩溃，尽管他知道，那一天终会到来。而方若想也早已下定决心，那一天，也将会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刻。他不会让若梦哥哥孤孤单单的离去。
“虽然转瞬即逝，但也的确很美。”方若梦的目光依然追随着夜空中不断绽放，又不断消逝的光芒。
最后几朵烟花冲向高空，绽开最盛大的终幕烟火。
终于，世界重归寂静，那烟花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只剩下了一股萦绕于鼻的硝烟味。
夜，更浓了。
方若梦沉默了一会儿，说：“想，你知道吗？从古至今，我们仰望着的都是同一片星空。星星是不会发生改变的。即便它们会暗淡、会坠落，甚至会不知所踪，但星空中始终会有一块属于它们的位置。它们存在过，就永远留下了痕迹。”
“而烟花，就是落在地上的星星。即便无法永恒存在，但它们燃烧过、绽放过，照亮过夜空，那些亲眼目睹的人的记忆里，也总会有一处地方，是它们永恒的归属。”
晚风轻轻拨动方若梦的发丝，也将他的话语吹向远方：“所以，想，不要害怕失去，不要畏惧离别。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记得，你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记忆和情感可能会模糊不清，但却永远都会忠诚于你，永远都是你的一部分。”
方若想破天荒的没有接话。他安静的站在烟花的残骸旁边，沉默不语。他想点头赞同，但他不想骗他。
对方若想来说，能够真真切切握在手中的，才是他认定的“拥有”。方若幻口中的“爱”太过虚无缥缈，也太不切实际，他不敢要，也不想要。而他想要的这个人的爱，似乎比方若幻的更加不切实际，也更加虚无缥缈。它依附于一个“愿望”，存在于他的意识深处，他能感觉到，却永远无法真正触碰。
这份爱，美好的令他沉醉，也脆弱的让他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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