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女声在猛烈的冲击下变了调，夹杂着嘶嘶电流声在狭窄变形的车厢中回荡。
“咳咳……”鲜血从口鼻中喷出，老魏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睁开双眼。他的口鼻被粘稠的血糊住，疼痛如潮水般袭遍全身。
头顶繁星点点，夜幕寂寥，悠长的狼嚎在群山上空回荡。
老魏用尽全力抬起唯一可以挪动的右手，尝试打开安全带卡扣，然而他失败了，胸前的伤受到牵扯，传来一阵阵钝痛。
眼前黑暗愈发浓厚，口鼻腥甜蔓延，老魏空洞的眼神盯着眼前无尽的黑暗，眼皮越来越沉重。
簌簌簌——簌簌——
在老魏再次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束暖黄色的光透过重重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有人啊！”惊喜又惊恐的喊声刺穿夜空，“快来人啊！坑里面有人啊！！！”
.
“七月二十六日晚，海城北丰山省道发生塌陷，事故造成一人重伤。伤者名叫魏杰，是一名网约车司机，在当地村民与消防急救部门的共同救援下，魏杰脱离生命危险，并于八月一日苏醒。据魏杰所说，当晚他的车上还有一位男性乘客，但现场搜救人员并未发现车上第二个人的行踪。”
昏暗的房间中，窗帘紧闭，特安局东部分局上下十几口人，或坐或站满满当当挤在这一方会议室中，幽幽冷光从正中桌面上的投影仪射出，映照出所有人晦暗不明的神色。
面前光幕上，画面摇摇晃晃，司机老魏的大半张脸横在最前面，几乎占据了监控画面的大半位置。透过副驾与主驾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后座的一抹身影，那少年几乎完全被椅背遮挡，只留下一截白色衣袖以及一小段苍白的手腕。
“小伙子醒了？”老魏的声音透过光幕传入每个人耳中。
紧接着，后座那抹身影动了，随着他的移动，在场所有人不禁齐刷刷吸了口气。
只见少年身体向□□斜，这个动作让他几乎整个人暴露在监控下。他的脑袋一点点抬起，那双幽深的眸子穿过座椅缝隙直直看向前方——
啪！
坐在最前面的叶茗捏着鼠标，按下了暂停键。
“组，组长？”舒小冉试探着询问。
叶茗没说话，他盯着光幕，监控画面不甚清晰，雪白的噪点模糊了人像，隔着层层斑驳叶茗与少年对视。
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掺杂着各种情绪聚集在叶茗脸上。现场安静到近乎诡异。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叶茗轻轻摇头。
“不是。”
“组长？”穆蓝不解。
“两起案件不是同一人所为，不能合并侦查。”叶茗站起身，扫视会议室一圈，又问道，“柳飞飞人呢？一天过去了还没回来吗？”
“啊……”穆蓝挠挠头，“那个……他，他说，受六号台风影响，飞宋城的航班延误了，所以……”
“呵。”叶茗没听完，喉咙中发出一声冷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很快，一道甜腻腻的女声从那头响起：“hello，this is Feifei.帅哥找我有什么事？”
叶茗眼皮控制不住抽动几下，握住手机快速走出会议室：“柳飞飞！给你二十四小时马上给我滚回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只听柳飞飞娇俏甜腻的声音再次响起：“哎呦，叶哥哥，人家知道你想人家……真的不是我不想回，实在是因为台风……”
“别装了，”叶茗指节按住跳动的眉毛，冷声打断，“六号台风昨天转向去了日本，你从南亚回国压根不会受影响。”
说着，不等柳飞飞辩驳，叶茗已然态度强硬再次开口：“我养你不是让你吃白饭的！明天这个时候，如果我在特安局见不到你，你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柳飞飞：“……”
叶茗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意味，可偏偏这种威胁对于柳飞飞这种身份特殊的人而言非常有效。
此时赤道某处阳光沙滩上，头戴墨镜的大波浪美女重重叹气，他将耳边的手机拿开，慢悠悠撑着身子，从金发碧眼的帅哥臂弯里爬起来。
“怎么了，亲爱的？”帅哥起身，双臂伸出将柳飞飞揽入怀中，柔声问。
“抱歉宝贝，”柳飞飞贪婪地蹭了蹭帅哥坚实的胸肌，扬起一张娇俏的小脸轻轻亲吻他的脸颊，“家里那位催我回去，接下来的旅途恐怕无法相伴了。”
说着，柳飞飞抵住男人的胸膛轻轻推开，动作里透着欲拒还迎的意味。他从躺椅上起身，整理好自己身上的酒红色比基尼，随后勾起放在桌上的珠链挎包，扭动腰肢作势离开。
他的脸与身材都堪称完美，腰肢纤细，长腿细白，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沙滩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被推开的男人愣怔许久，直到看见柳飞飞越走越远他才反应过来，对着离去的背影大喊：“菲菲，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吗？”
柳飞飞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后挥挥手：“后会有期。”
他的身影隐入椰林，没入人群。随着最后一抹红色消失在众人眼中，柳飞飞弯着腰躲入岩石阴影里。
确定周围没人后，他从斜挎包中掏出一面化妆镜，又抽出一张卸妆棉在脸上揉搓。
在他的一番操作下，镜中女孩的容貌如同水墨画一般晕散开来，等他放下镜子，少女的脸已然被锋利冷硬的男人面孔取代。
柳飞飞是一只画皮鬼。
修真界上下对于这种寄生人体食人灵力的鬼修极不待见，几乎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可偏偏柳飞飞凭借一身极为高超的画皮技巧，在特安局为自己谋得了一席之地。
他从阴影里走出，身上的衣服早已换成夏威夷风沙滩裤。玲珑曼妙的身材不复存在，半敞的纯白马甲下，八块腹肌若隐若现。
夏日沙滩炙热喧闹，柳飞飞悄然挤入闹哄哄的人流，随着远处吹来的海风消失在城市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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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不大，差不多在十六七岁左右……”叶茗手指点在桌上，眼睛眯起，仔仔细细回忆着男生的面貌特征。
他的对面，柳飞飞牙齿咬住笔尾，两道宽眉紧紧拧成一团，对着叶茗横眉竖眼。
“五官比例很标准，下巴偏尖，眉毛清晰下弯……”
随着叶茗一句句描述出口，柳飞飞落笔飞快，笔尖与纸面摩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柳飞飞啪嗒一声搁下了笔。
他拉远脑袋对着画布欣赏一番，随后将作品反转，将一幅精致的素描人像展示在叶茗面前。
“完成了，看看像不像。”
柳飞飞把画纸拆下，邀功似的按在叶茗办公桌上，颇为得意扬扬下巴。
“像。”叶茗只扫了一眼，便淡淡回复。
“啧……”柳飞飞皱眉，“你有没有认真看？”
“不需要认真看。”叶茗说，“像不像一眼就能分辨。盯着人脸看久了，熟悉的人反而会变得陌生。”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素描画递到柳飞飞面前，轻轻抖了抖画纸。
柳飞飞接过画像，有些不情愿地将画纸贴在脸上。很快，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柳飞飞的身体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随着波纹扩大，他的身型开始发生巨大变化，身量变细，身高变矮，不过呼吸之间，他已然从一个彪形大汉变成了一位清俊少年。
叶茗搭在桌上的手指搅动了一下，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柳飞飞变身，却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修真界会变身术法的人不在少数，可从没有谁能像柳飞飞这样随心所欲，仅靠一幅画像就能将神形态还原个**分。
叶茗眨眨眼，蝶翼般的眼睫垂下，眼底的翻涌的情绪在一瞬间尽数敛去。
他站起身，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迈步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伸手将柳飞飞推向墙边：“你上这边来站着。”
柳飞飞倒退两步，紧接着身子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样不动了。
叶茗愣了愣，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牢牢扣住。
柳飞飞单手轻轻捏着叶茗的腕骨，清俊的少年面容笑得眉眼弯弯。
“叶组长，我饿了。”柳飞飞说。
叶茗神色瞬间变了，他用力甩开柳飞飞的手，怒道：“先说正事！”
“衣食住行，哪个不是正事……”柳飞飞变本加厉，捉住叶茗的肩膀猛然发力。叶茗后退几步，腰背重重磕在办公桌边沿。
“……”背后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随之一僵。
柳飞飞趁机捉住叶茗的双手反拧向身后，另一只手用力按在他的胸口处。
“你说过，你养我不是为了让我吃白饭，现在我干活了，你也该付给我点报酬。”
言毕，丝丝缕缕黑气从柳飞飞背后蹿出，张牙舞爪将两人吞噬。
叶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在一点点流失，速度不快，却足够让他浑身脱力。
“我真的很好奇……”柳飞飞饶有趣味欣赏着叶茗此时的表情，“身为特安局东部小组的负责人，为什么要用灵力来养我这样一个鬼修？”
叶茗颤抖着抬起头，嘴巴张开却又合上，最终只能颓然低头。
“第一次见你时，我以为我要死了。”见叶茗不说话，柳飞飞接着说，“都说东部小组新上任的组长堪比玉面修罗，对鬼修更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绝不手软。我当时是真的没想过能从你手中活下来……”
柳飞飞笑笑，他顶着少年俊美的面容，笑得美丽又残忍：“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放过我吗？”
似乎是在等一个回答，柳飞飞吸食灵力的速度慢了下来，叶茗终于寻得间隙，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他抬起头，慢慢说道：“因为你是唯一的一只画皮鬼。”
柳飞飞愣了愣。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难不成叶茗还是个环保斗士？为了保护物种多样性才把自己留下来这种事也太扯了吧！
还没等他想明白当中关窍，就听叶茗再次开口：“古往今来天地上下，你是唯一的一只画皮鬼……除了你，我从没见过哪个鬼修能不附身人类的躯壳，在这世间长期存活。”
“柳飞飞，你生前到底是个什么人？”
——你生前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如洪钟般撞入柳飞飞大脑，他的眼中划过茫然，手上不自觉松了力道。
缠绕在两人周围的黑雾在这一瞬散去，叶茗手指死死扣住身后桌沿，才不至于脱力倒地。
柳飞飞在原地呆愣两秒，眼神这才逐渐恢复清明，他向前迈步想要扶住叶茗，却被叶茗抬手轻轻推开。
“别碰我。”叶茗低头喃喃。
柳飞飞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少年的身躯比叶茗还要矮一些，从柳飞飞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叶茗发颤的双唇，冷汗沿着额角滑下。
他抬起手，帮叶茗擦去脸颊的汗水，开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穆蓝站着门外，声音匆忙又急切。
“叶组长不好了！道盟那边…………卧槽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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