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上班打卡了吗？”
半夜十二点，隔壁的男人又开始大喊。
莫晓现在住的是贫民窟，隔音很差。
她翻了个身，无语地把头蒙在被子里。
“你打卡了吗？没有打吧！我就知道。那你这个月就没有全勤奖了哦！”
男人继续神神叨叨地大喊着，显得有些歇斯底里，彷佛在宣读世界末日的预言。
莫晓的床是贴着墙壁的，男人和她仅有一墙之隔，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米。
见隔壁的莫晓没有任何反应，一声不吭，男人更是放大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头快要饿死的牛突然学会说话了。
“你居然敢不要全勤奖？！不要全勤奖，扣除社保五险一金，你的月薪到手只有三千！房买了吗？车买了吗？网贷还清了吗？你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
是啊，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到手才三千，房租水电几乎要占到一半，正常吃吃喝喝，一个月下来一毛钱不剩。每天起早贪黑，劳动价值被老板剥削，经济价值被房东榨干。如果没有全勤奖，连买两件衣服都费劲。
好像多出来的这几百块全勤奖，可以为人生换来一点选择的自由，就像拉磨的驴明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干着最吃力不讨好的活，直到生命的尽头。但它因为勤勤恳恳得到主人的奖励，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踱步几分钟的时候，它会把这几分钟的自由看得意义重大，仿佛就是它生命的全部。
全勤奖，没有全勤奖我的生命就没有意义，不打卡我就会死掉。
唉？打住！
莫晓猛地一个激灵。
她现在并不是月薪三千的打工人，她不用上班也不用打卡。按理说邻居在叫嚣什么都伤害不到她。
她刚刚产生的那些想法，实在是有些诡异。
她好像被PUA了。
“你老是上班不打卡！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开除了？！你这种人，老子是不会给你N 1的失业赔偿的！！”
他感觉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呼吸声带着潮湿的热气，臭臭的，彷佛就在她的耳边。
俗话说隔墙有耳。正常来说，隔着一面墙，只能听到人说话，能发挥作用的感官只有耳朵。耳朵隔着墙壁，是感受不到别人说话时带出来的热气的。
但此刻莫晓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只觉得烦。
特别烦，想一脚踢爆地球。
她猛地翻过身，准备大骂一句神经病。
但当她转过头，却对上了一张人脸。人脸离莫晓特别近，莫晓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子。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准确来说，是墙上长了一颗男人的头。那颗头扭着脖子，以一种及其怪异的角度把五官对着莫晓。
这颗头黑眼圈极重，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胡子拉碴，看起来很久没刮了。龇牙咧嘴，一张口就飞沫四溅。脸色黯黄得像刚通宵赶完了PPT。
他的表情很复杂。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又看着莫晓直流口水，就像苍蝇看到烂肉。
自从莫晓穿越过来的这几天，隔壁的邻居一直在大半夜嚎叫，莫晓都快习惯了。但之前除了吵了一点，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莫晓本来以为是邻居精神不正常，但没想到是邻居整个人都不正常。
不对......他还是人吗？
莫晓凭本能往他脸上打了一拳。带了点咬牙狠心不要全勤奖的悲愤。
这一拳挺重的，邻居的头都歪了。
可以看得出来，被打之后邻居的情绪更加激动了。
他发出了像被勒脖子的马一样的嘶鸣声，然后瞪着两个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莫晓。邻居低下头，看起来像在蓄力的样子，莫晓见势不妙，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躲到了离床最远的门口。
莫晓猜得没错，邻居直接纵身一跃，整个身子从墙上穿过来了。
他的四肢是蹄子状，四脚着地，浑身的肌肉鼓胀得要爆炸了。他的后颈有浓密的鬃毛，像马。但他的尾巴却是芦苇状的，像牛。
整体来说不知道他像牛还是像马。
不过这不重要，“牛马”两个字连起来本来也是一种生物。
“你为什么听不进去我的话？你为什么不答应我，要按时打卡？”
邻居嘴里还在念叨着。他好像被莫晓的态度狠狠伤了心，刚刚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明目张胆的恐吓对莫晓都没有用。他似乎很有挫败感，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莫晓从来没见过眼前的这种怪物，但既然她已经接受了她穿越的事实了，那么碰到变异的邻居这种事，她也觉得不算太惊讶。
他看着莫晓，眼神里难过得像要挤出眼泪，嘴巴却情不自禁做出咀嚼的动作，唾液从他大黄牙的间隙里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邻居好像想吃掉她。
虽然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但是莫晓的本能告诉她：
快跑！
眼看邻居就要向莫晓冲过来了，莫晓转身打开房间的门，拔腿就跑。
她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了。
她一穿越过来，就在贫民窟某小区305号房间里。家里囤积着很多干粮和矿泉水，门反锁得死死的。看来原主遇到了什么麻烦，正躲在这个地方。
莫晓也不准备轻举妄动出去送死，说不定这个世界外面全是丧尸呢，她选择宅在家里网上冲浪。这个世界用的不是手机，而是一种通讯芯片。轻碰手腕，眼前就会出现全息页面，仅自己可见。因为这种芯片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神经系统的，类似于便携脑机接口。
她这几天把这个世界的各大网站、社交媒体翻了个遍，全面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
莫晓登上原主的博客，发现她的网名就叫莫晓，而且还有不少粉丝。翻了翻原主博客的内容，几乎都是美照、新歌宣传、活动预告等，原主居然是个爱豆，女子偶像团体“欧洛拉”的成员。
但是原主的风评就不容乐观了。
高赞的评论全是恶评，一个帮她说好话的都没有。网上有黑帖很正常，但是在本人发的博客评论区也全是黑粉，就不太正常了。
“有时间在这里拍照，不如好好去练练唱歌吧，你哪一场打歌不车祸？”
“太恶心了，天天来蹭我们家哥哥。”
“莫女士不是圈内出了名的到处蹭吗？上周又双叒‘不慎跌倒’扑进某顶流怀里。”
“莫晓你什么时候能退团啊？整个欧洛拉的名声都被你搞臭了。”
......
莫晓又打开私信粗略看一眼，各种乱七八糟、问候家人的谩骂也是少不了的。
看来饭圈文化在哪个世界都有啊。
莫晓甚至怀疑，原主是不是呆在这里躲避黑粉的追杀。
今天是她第一次打开房间的门。
这里浮起一股腐烂陈旧的味道。
狭窄的走廊上灯光昏暗，这是声控灯，只有发出声音的地方才有光线，视线内稍远的地方是一片漆黑。
这条走廊上很多扇门，一眼望不到尽头。贫民窟是这个样子不奇怪。但诡异的是，莫晓看到的门都是打开着半掩的状态，明明这里隔音很差，却没有任何活人的声音，地面上全是凝固的血。
太奇怪了。
一股寒意爬上莫晓的脊背。
莫晓奔跑的脚步愈发快了，两侧的门从她视线里飞快掠过，她冲着远处的黑暗跑去。
莫晓的余光能看到每个房间内部，都是几乎一样的布局，一样的结构，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向前移动，因为周围的环境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点变化。
她感觉自己在一台沾满血迹的全封闭式跑步机上。
一阵马的嘶鸣声从莫晓背后响起。
“逃跑？逃跑有用吗？你上班没打卡，我要扣你奖金，扣你绩效，给你发旷工警告函！然后......把你吃掉。”
邻居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们上班不打卡，都乖乖被我吃掉了。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莫晓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只怪物不是她的邻居，她的邻居，或者广义来说，整层楼的邻居们，都被这只怪物吃掉了。
所以这层楼才没有人，满是血迹。
现在只剩下莫晓了。
别人都没逃掉，莫晓可以吗？
莫晓听到背后响起了马蹄声，以及物体快速运动时带起的气流声。
怪物开始追莫晓了。
人能跑得过牛马吗？
按道理说，两者的速度应该是差不多的，毕竟两者的身份可以在某些条件下相互转化。
但是莫晓身后的牛马不是一般的牛马，它似乎可以穿墙，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特殊技能。
正当莫晓惴惴不安时，她看到墙上出现了一处拐角。
根据莫晓做人二十几年的经验来看，居民楼走廊上的拐角，大概率是通往电梯的。没有电梯也有楼梯。
莫晓没有犹豫，直接拐了个弯转进去。
莫晓猜对了，这里不仅有电梯，也有楼梯，还有窗户。她完全可以三选一逃生。
也许因为这里是贫民窟吧，这里的电梯看起来款式很老旧，反应速度也很慢，和这个世界先进的科技水平完全不搭调。莫晓按了电梯向下的按钮，电梯楼层显示亮起红灯：1楼。
莫晓住在305，大概率是3楼。
“1楼”旁边出现了一个向上的箭头，电梯动了。
可是电梯根本共情不了莫晓此刻身处的险境，慢得要命，“1楼”的层数显示起码维持了2秒，还不见动静。
按照这样的速度计算的话，电梯到达3楼，再加上电梯开门关门的时间，整个过程至少还要十几秒钟。怪物的脚步声在逐步接近，十几秒后它早就追上来了。
莫晓高频地重复按着电梯按钮，以排解内心的焦急，同时把视线放到了写着“安全通道”的楼梯入口上。
门紧紧关闭着，上面有撒溅的血迹。莫晓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她快步跨到楼梯口紧闭的门前，手扶上门把手，使劲向下扭。
门把手纹丝不动。
“安全出口”几个字散发着荧荧的绿光。
莫晓的预感没有错，门打不开。不然就不会有人死在门前，把血迹留在门上。她绝望地用手用力拍门，以发泄心中的不甘。她重重拍门的声音，和怪物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怪物越来越近了。
最多3秒，它就能跑到拐角处。
最后，能逃生的途径只剩下窗户了。
莫晓死死地盯着窗户。
她在3楼，虽然并不高，但直接翻窗跳下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但被怪物追上一定会死。
窗户也被锁住了，打不开。莫晓拎起角落的灭火器，用尽全身力气向窗户砸去。
窗户玻璃上出现一张蜘蛛网，然后哗啦啦碎了一地。玻璃碎片像被切割的钻石，顺着灭火器滑落，闪闪发光地铺了满地。
还好这里是贫民窟。虽然我们电梯很慢，但是我们窗户的玻璃质量很差呀，一碰就碎，想下楼可以不走楼梯，也不走电梯。
莫晓翻上窗台，回头正好看到奔袭而来的牛马。
看到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他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用尽全身力气向莫晓扑来。
莫晓冷笑一声，竖起第三根手指：“想让我打卡？做梦。”
说完，她纵身一跃，发丝飞扬。她身上裹着碎钻，细雨般淅淅沥沥折射出七彩的光线。
一阵风吹来，带着若隐若现的香气。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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