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山雾氤氲。
谢沉璧站在洞口，望着蜿蜒西去的古道。晨光落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映得眼底幽蓝鬼火更添几分妖异。他肩头的伤已被林梓潼重新包扎过，但每一下呼吸仍带着细微冰霜。
“从此处往西，要经过黑风坳、死人滩，最后才是雪线。”顾铖展开羊皮地图，手指点过几个险要地名，“影门既已盯上我们，必会在这些地方设伏。”
郭旗凑过来看地图，胖乎乎的手指戳在“黑风坳”上：“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我说谢兄弟，那些人为什么非要追着你不放啊？你守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谢沉璧沉默地望着远山，良久才开口：“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知道它的人越多，灾祸就越大。”
“那你为什么不毁了它？”郭旗脱口而出。
“能毁早毁了。”谢沉璧语气淡漠，却让听的人心头一沉，“我的家族守了十七代，试过无数方法...最后发现，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带到无人可至之地，永久封存。”
占璞馨轻轻抚摸腕间银镯，镯上符文微微发亮：“我感觉得到，那东西与你性命交缠。若要封印它，你...”
她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谢沉璧平静接话：“守秘人世代短寿，无人活过三十。我是最后一脉，合该与秘密同葬。”
顾铖突然卷起地图：“走吧。趁日头好，多赶些路。”
他的打断太过明显，谢沉璧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
一行人沿古道西行。顾铖打头，谢沉璧跟在后面，中间是郭旗和林梓潼、占璞馨。
郭旗试图活跃气氛，掏出他的各种小发明：“看这个！防风火折子，我在里面加了点磷粉，保证大风天也能点着...哎哟！”话没说完就被石头绊了个趔趄。
林梓潼伸手扶住他，无奈摇头：“看路。”
“失误，纯属失误。”郭旗讪笑，忽然吸吸鼻子，“咦？什么味道？”
前方道旁，几个农人正将病死的牲畜堆起焚烧，黑烟滚滚，恶臭扑鼻。
谢沉璧猛地停步，脸色煞白，抬手用袖子掩住口鼻。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骤然掀起波澜，恐惧与厌恶一闪而过。
“绕道。”他声音发紧。
顾铖皱眉：“绕道要多走半日...”
“绕道！”谢沉璧几乎厉声，随即又是一阵呛咳，指缝间溢出黑色血丝。
林梓潼立刻上前把脉，面色凝重：“尸腐之气会引发他寒疾恶化。”
顾铖不再多问，立即带队转向山林小路。谢沉璧走在最前，步伐明显加快，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怖之物。
占璞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背影，轻声对林梓潼道：“他不怕刀剑厮杀，却怕死亡的气息...真奇怪。”
林梓潼目光落在谢沉璧微微发抖的指尖上，若有所思。
小路难行，日头渐烈。谢沉璧的速度慢了下来，呼吸越发沉重，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担。
顾铖放缓脚步与他并肩：“需要休息吗？”
“不必。”谢沉璧语气硬邦邦的，但苍白的嘴唇都在发抖。
顾铖忽然解下水囊递过去：“喝点水。”
谢沉璧迟疑一瞬，接过喝了一口，突然全部吐了出来——水已结了一层薄冰。
顾铖瞳孔微缩。他伸手想碰谢沉璧的手臂，却被对方躲开。
“别碰我。”谢沉璧声音低哑，“寒气会伤到你。”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郭旗的惊呼：“快来看！”
众人赶过去，只见林间空地上倒着三具尸体，穿着与昨夜刺客相同的黑衣，死状诡异——全身结满白霜，面目扭曲，仿佛冻毙于极寒。
“是影门的人。”顾铖检查尸体，“死了不到两个时辰。可这荒山野岭，谁会...”
林梓潼蹲下身，用银针探了探伤口：“好厉害的寒气，从内而外冻结心脉。”
占璞馨的银镯突然剧烈震动，她脸色发白：“附近有极阴寒的东西...很近！”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投向谢沉璧。
他站在原地，面色比平时更白，眼底鬼火不安跳动：“不是我。”
突然，林间响起一声轻笑。
一个身影从树后转出。黑衣，蒙面，与死者同样打扮，但气质截然不同——慵懒，从容，手中把玩着一枚冰晶凝结的柳叶刀。
“当然不是你，小守秘人。”来人声音阴柔，似男似女，“这些废物连近你身的资格都没有，只好由我亲自清理门户。”
谢沉璧瞳孔骤缩：“冰魄...影门左使。”
“难为你记得我。”冰魄轻笑，目光扫过顾铖等人，“还找了帮手？真是...令人感动。”
顾铖长剑出鞘，护在谢沉璧身前：“永安镖局在此，休得放肆。”
“永安镖局？”冰魄挑眉，“顾总镖头的宝贝儿子？有意思。”他指尖轻弹，柳叶刀凌空飞旋，带起刺骨寒风，“把这小守秘人交给我，我留你们全尸。”
郭旗突然大喊：“看脚下！”
众人低头，只见不知何时，无数冰蔓从地底钻出，已缠上他们脚踝。极寒瞬间穿透鞋底，林梓潼和占璞馨几乎站立不稳。
谢沉璧突然踏前一步，双手结印。眼底鬼火暴涨，周身散发出比冰蔓更凛冽的寒气：“你们的目标是我，与他们无关。”
两股寒气在空中碰撞，竟发出金石交击之声。冰蔓寸寸断裂，又不断重生。
冰魄眼中闪过诧异：“你竟还有余力动用秘法？不怕寒疾反噬？”
谢沉璧嘴角溢出血痕，却寸步不让：“走！”
最后一声是对顾铖等人说的。顾铖毫不犹豫，一剑斩断身边冰蔓：“一起走！”
“天真。”冰魄冷笑，更多冰蔓破土而出，直刺众人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谢沉璧咬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凝成诡异符文。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呼出——
寒风骤起，带着千年雪山的凛冽，所过之处万物冻结。冰蔓瞬间粉碎，冰魄也被逼退数步，蒙面巾上结满白霜。
“走！”谢沉璧嘶声喊道，身体摇摇欲坠。
顾铖一把揽住他腰际，带着他疾退。郭旗掏出几个球状物掷出，爆开浓密烟雾。林梓潼和占璞馨断后，银针与咒符齐飞。
众人冲出烟雾，发足狂奔。身后传来冰魄的怒笑：“谢沉璧！你越是动用秘法，死得越快！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
直到再也听不见追兵声音，众人才敢停下。这是一处隐蔽的山涧，水声潺潺，遮天蔽日。
谢沉璧刚站稳就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向下软倒。顾铖及时扶住他，触手冰凉刺骨。
“放开...”谢沉璧还想挣扎，却被顾铖按坐在石头上。
“别动。”顾铖语气强硬，手却稳稳托着他后背，“林姑娘！”
林梓潼立刻上前施针。银针扎入穴位，却很快覆上薄霜。她眉头紧锁：“寒气反噬，比之前更严重了。”
占璞馨取出水囊，浸湿帕子想给谢沉璧擦汗，帕子却瞬间冻结。她倒抽一口凉气：“这...”
谢沉璧蜷缩起来，浑身发抖，牙关打颤。皮肤表面凝结出细密冰晶，仿佛正在慢慢变成一尊冰雕。
“冷...”他无意识地呻吟，手指死死攥住胸口的衣料，“好冷...”
顾铖突然解开外衣，将几乎失去意识的人整个裹进怀里。
“你疯了！”郭旗惊呼，“这寒气会伤...”
顾铖咬牙，确实感到刺骨寒意透衣而来，几乎冻结血液。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将谢沉璧抱得更紧：“他需要 warmth。”
谢沉璧在模糊中感到一点热源，本能地靠过去，额头抵在顾铖颈窝。呼吸微弱，带着冰霜的气息。
“坚持住。”顾铖低声说，不知是在对谁说，“我们都在这里。”
林梓潼和占璞馨对视一眼，同时出手。银针扎入顾铖几个穴位，暂时护住他的心脉；巫咒的光芒笼罩两人，减缓寒气扩散。
郭旗急得团团转，突然灵光一闪，掏出所有火折子点燃，围成一圈：“暖和点没？哎，我这还有个小太阳炉，就是还没调试好...”他手忙脚乱地摆弄一个铜制小炉，差点把自己的袖子点着。
奇迹般地，谢沉璧的颤抖渐渐平息。冰晶缓慢融化，留下湿漉漉的水痕。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顾铖怀里，顿时僵住。
“放开。”声音虚弱，却恢复了平时的冷硬。
顾铖确认他暂时无碍，才慢慢松手。两人衣襟相交处竟结了薄冰，撕开时发出细微脆响。
谢沉璧偏过头，哑声道：“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寒疾发作时靠近我，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那你刚才为什么救我们？”顾铖问，“动用秘法加剧寒疾，不是更傻？”
谢沉璧沉默。
“因为你不想连累无辜。”顾铖自己给出答案，“我们也不想丢下同伴。”
“我们不是同伴。”谢沉璧起身，背对众人整理衣襟，“只是暂时同路。”
他走向山涧深处，背影单薄却笔直，仿佛一柄孤寂的刀，宁愿折断也不愿依靠他物。
顾铖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提高声音：“谢沉璧！”
谢沉璧停步，却没有回头。
“无论你怎么想，”顾铖一字一句，“永安镖局接了镖，就一定会护你到终点。这是我的承诺。”
涧水潺潺，带着碎冰流向远方。许久，谢沉璧极轻地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但那一刻，顾铖确信看见——他苍白的耳廓，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仿佛冻土之下，仍有暖流暗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