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式的场景纷繁变换,转眼间程珏身处01局的地下中央广场。少年程珏站在母亲的身后,四周是重兵层层把守。极度的威压之下,对面的三个人,少年姚双、杉荷和时午就像可被随手碾死的蚂蚁。
这是一场怎么看都以卵击石的战争,可结果没有人输,她的母亲付姝绘却成了唯一的牺牲品。
程珏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原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恍惚间她瞥了一眼母亲,母亲的后颈处应该有一颗很大的灰褐色的寻常疣,小时候母亲还和她调侃过这是劳碌命的命格。
是梦境亦真亦假还是有什么蹊跷?还不等程珏细想,悲剧再次重演。姚双崩溃的叫喊着,双手攥得死死的,持枪者皆痛苦的捂着心口,而她的母亲直接吐血跪坐在地上。
“妈!”与梦境中自己的叫声重叠,程珏下意识地扑了过去,什么也没有抓住。
两位士兵将拼命挣扎的少年程珏拉到后方,更多的人把付姝绘和她包围起来形成一道人盾。
为首的人挥了挥手,瞬间枪林弹雨,千百颗子弹齐齐向姚双射去。姚双仿佛麻木了一般,双眼猩红,不管不顾的机械地往前走。
杉荷躲在时午的身后,时午将双手伸到胸前,两只手似乎在往两边艰难地撕扯着,刹时所有的子弹经纷纷射向两边,在四周的墙上留下一个个孔洞。时午的眼睛鼻子嘴都有黑血淌出,她用袖子抹了抹,糊了满脸的血。
士兵们才意识到他们眼前的每一个都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是吃人的怪物。
姚双的步步紧逼向地狱来索命的恶鬼,付姝绘瘫软在地上,想逃离却有心无力。
程珏已经分不清真假,她只能看见的是姚双要杀害她的母亲,她发疯似的挡在付姝绘眼前,嘶哑着嗓子喊道,“姚双,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妈妈……姚双我求你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崩溃的大哭,她眼睁睁看着姚双与母亲近一步之遥,她轻轻蹲下,捧着母亲的脸,眼神空洞毫无波澜。
“姚双,是我啊程珏,你不认识我了吗?”程珏哽咽着跪在姚双身边绝望的看着她,“不要杀了她好不好,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我求你了姚双,你不能这样……”
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死亡倒计时结束,付姝绘停止了呼吸。
程珏惊恐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母亲,周围的一切都好安静,连她自己也安静极了。
姚双奔向了门后漆黑未知的现实世界,将噩梦永远地留在了这里。少年程珏被人拖走了,不多时只剩下她的母亲孤零零的躺着,躺在潮湿阴冷的地上。
程珏尚在隐隐啜泣,她擦干了眼泪,收拾好情绪起身之际,她看到地上的母亲怒目圆睁,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她顺着目光抬头看去,是同样微笑着的千冬。
不等她回神,场景再次变换。此时的程珏代替母亲成为了C区的主管医生。
“这是上一个医生C的实验室,现在由你一并接管,”中年医生拍着她的肩膀笑了笑,“祝贺你啊,这么年轻就当上主管了,小姑娘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少年程珏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关上了门,好日子么?她一想到母亲身亡的场景便忍不住的干呕。
余光扫到桌台上的记录表,程珏拿起来微微皱眉,上面的时间是7月10日10:30,可是那个时候警报器早已拉响,她母亲已经到了中央广场。
实验室是随出随锁的电子感应锁,只有实验室负责人也就是付姝绘才有感应卡。程珏又想起那个骇人的笑容,如果当时母亲在实验室,那被姚双“杀死”的又是谁?母亲又是怎么死的呢?
“我的妈妈是山里蘑菇种的最好的。在山上种出来的蘑菇味道比棚子里的鲜美,但难度也高,”苏艾蹲在温室边缘的一小块空地上拿着一把小铲子忙活着,两只手上的绷带也因此弄得脏兮兮的,“种蘑菇要选在靠近水源、较为平坦的桦树林下,播种前喷洒石灰水杀菌,顺坡开浅沟,底层铺上腐殖土后撒下核桃大小块状的菌种,再覆盖好发酵料,最后在表层压落叶保湿?分层?。”
姚双哪有心思听她讲这些,她有点担心程珏那边的情况,用小铲子在土里瞎嚯嚯。
苏艾遗憾地说,“可惜这里没这个条件种,只能给你讲讲了。”
姚双自顾自玩的忘情,一抬屁股从口袋里掉出来了那张照片。
“你来过这里了?!”苏艾从地上拾起照片,宝贝的擦掉上面的灰尘,不等姚双回答,站在原地动一动手指牵扯出温室中心的白蘑菇。蘑菇下面的菌丝细密的包裹着老旧的黑木盒子,如同母亲怀抱着初生的婴儿。
姚双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问:“这是什么?”
“这是妈妈。白洁帮我将妈妈埋葬,可是我实在太想妈妈了。”苏艾作出像抱小孩一样的姿势抱着盒子,“妈妈说只要我种出了蘑菇,爸爸就会回来,妈妈的病也会好的,她骗了我,妈妈再也醒不过来了。”
“十二年前的秋天,那时正是小耳山野山菌收获的季节,听老人们说那一年山上的菌子泛滥,人走在山里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苏艾温柔地摸着骨灰盒,情绪异常稳定,全然没有前几日的失控,“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试探?我以为我们能好好相处的,结果你和其他人都一样,窥视别人不堪的过去就这么有意思吗?”
姚双沉默了几秒,回答道,“谈恋爱不是应该知根知底吗?”
“——是这样吗?”苏艾的大脑有点宕机。
姚双偷瞄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趁热打铁,“你敢说你不了解我的身世背景?”
“我……”苏艾落了下风,呆呆地愣在原处,半天来了句,“那你挖我妈妈也不对。”
“……”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为了更好地了解你,太心急了。”
如果苏艾的头上有团云,那么现在是阴转晴了,“好吧,我原谅你了。”
耶斯!姚双心中暗喜,糊弄区区一个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她神情略带哀伤,用轻缓的语气问道,“所以你愿意告诉我了吗?”
两个人坐在蘑菇地里待了很久,苏艾说了很多,除了白洁,她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么多话。
“从记事起,我就不记得苏林木来看过我和妈妈。妈妈说他在我刚出生的那两年时常回来,还抱着我去过山下的集市,可惜我太小了什么也不记得。”
小耳山的人靠山吃山,靠着各种野山菌养活了一整个村子。村里沿袭下来的规矩,村里的女人们采了蘑菇,再由男人挑担到山下卖。苏艾的母亲是小耳山土生土长的采菇女,与旁人不同,她家里全靠她一个人采一个人卖,村里人也常帮衬着,由衷的敬佩这个姑娘。
苏艾的母亲在下山卖菇的路上认识了在小耳山调查研究的苏林木。苏林木是村里唯一读过大学的高知人才,在旁人眼里他是个拿着瓶瓶罐罐到处不干正事的怪人。
“你在干什么?”苏艾的母亲俯身看着埋头取样的苏林木。
苏林木第一反应是意外,居然会有人对他的工作感到好奇,还是个年轻的女孩。他将采集的苔藓样本小心地放进采样袋,展示道,“这是做研究要用的。”
“这株小小的绿苔有什么好研究的?”苏艾的母亲不禁发问,她并不蔑视这项奇怪的工作,眼神里反而充满了求知欲。
苏林木讲了许多,可她有好多都听不懂。
“哎呀,我还得下山呢!下次我再找你聊。”苏艾的母亲傻乎乎地拍了拍脑袋,她怎么就忘了时间,“你叫什么来着?你在村里可有名了,我想想,苏林木是不是?我叫苏梅。”
苏梅没有想到这个刚刚才认识的男人竟然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到了山下,还帮她吆喝着卖光了蘑菇。
一来二去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很快在村里人的撺掇下举办了朴素的婚礼。结婚之后苏林木因为要回研究所工作,将苏梅和他未出世的孩子留在了小耳山。
苏林木的事业蒸蒸日上,他将和苏梅的小房子翻了个新,甚至还给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带了新家电,村里对他的评价都赞不绝口。
等苏艾长到4岁的时候,苏林木创立的绿苔集团开始疯狂在圩河市开疆拓土,从那之后他在没回过小耳山。
而在这时,苏梅的身体出了问题,她时常胃痛,吃饭吃一点就饱了。小苏艾那里察觉出母亲的身体异常,每天背个小背篓上山采蘑菇,一蹦一跳的像个活泼的小兔。
苏艾6岁的那年夏天,她才觉得害怕。母亲四肢瘦的皮包骨头,肚皮胀得却像怀胎一般。村里的人多少收过苏林木的好处,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抬去了山下的卫生所,在医生摇头后,又跟着摇头晃脑地抬了回来。
苏林木的电话一开始还能打通,他只是说自己抽空回山里,后来再打回去只剩下一串忙音……
“妈妈,你快起来呀!”苏艾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躺在床上只是喘气都觉得累,她想告诉母亲后山的蘑菇都长出来了,再不去摘要被其他人抢先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好呀?”
苏梅被问烦了,她摸摸苏艾的小脑袋,气若游丝,“等艾艾在门口的地上种出蘑菇来,妈妈就好了。”
“是不是妈妈等妈妈好了,爸爸就会回来了?”
苏梅合着眼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说话对她来说也很耗费精力。
她们的家坐北朝南,阳光每日都会洒进小院里,再加上干燥的黄泥土,种出蘑菇简直天方夜谭。
苏艾跑去各家问种蘑菇的要领,人家一开始还教她,一听她要种在哪都摆了摆手说她是无用功。
苏梅不会知道苏艾每天都会坐在院外的窗檐下偷偷哭,她种不出蘑菇,也等不来父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直到9月的一天,苏艾拿着从后山采的蘑菇假装是自己种出来的,她兴冲冲地跑进屋里给母亲展示,“妈妈,你看我种出来了!”
苏梅侧躺着没有答话。苏艾轻轻拍了拍母亲,苏梅的身体一下子倒了下去。小小的孩子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蘑菇也被吓掉了地上。母亲的眼睛是睁着的,嘴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妈妈,你醒醒,你再摸摸我啊。”苏艾把母亲的手搭在自己头上,无论几次都滑落到一旁。
一定是她拿后山的蘑菇骗了母亲,母亲生气了才不理她。苏艾又重新蹲在院子里种蘑菇,眼泪却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打湿了干黄的土地。
又过了两天,她依然没有种出蘑菇,家里没有吃的了,肚子很饿。母亲还在睡觉,身上总有讨厌的苍蝇在飞。
她开始想念那个模糊在记忆深处的父亲,如果父亲回来就好了,妈妈就会好了,她就不会饿肚子了。
可是妈妈说要种出蘑菇来才行。
又过了两天,这天的日头格外的大,晒得她头痛。母亲的身上有白色的小虫子在动,她贴心的一只只摘到地上踩死。
如果她能种出蘑菇来就好了。
风都变慢了,空气中有股潮潮的味道,耳边变得异常清晰,眼睛也明亮的能看到远方林子里的小鸟,身体从没有这么轻过。
苏艾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现在蘑菇一定能种出来。她刚拿起铲子还没来得及动,只一个念头地上便生出一朵圆润的蘑菇。
苏艾闭上眼睛,又想着蘑菇,一睁眼,地上真的又生出一只蘑菇。
“啊!”她听到自己大叫了一声。
苏艾跌跌撞撞地跑向母亲,迫切地告诉母亲她真的种出蘑菇来了,这次她没有说谎。可是母亲还是一动不动,她又晃了晃母亲,不小心抓下来一块沾满蛆的烂肉。
她又大叫了一声,害怕地跑了出去,一定是蘑菇还不够多,母亲才不愿醒来。
她拖着干瘪的小身体在山上肆意地跑着,所到之处遍地蘑菇,或大或小,五颜六色,漫山遍野。
终于力竭的她重新回到母亲的身边,床上连同尸体上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
苏艾就这样躺在妈妈的旁边睡下,没有等来妈妈病好,也没有等到爸爸来,她小小的胸腔里有怒火有委屈,可没有人再听她说了。
当她再次醒来,一个陌生人正将她抱在怀里往屋外走。好漂亮的人,她的身上真好闻,苏艾意识模模糊糊的感知着。
“你是谁?”
白洁轻柔地说:“我是你爸爸派来接你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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