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的最后几页被人粗暴的撕扯掉,皱巴巴的边界昭示着它的主人当时的无助。
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同太阳花一般绽放在纸页上,暗红的颜色浸透,将仅剩下的几个字遮掩得看不真切。
孟芷把它捧近些,眯着眼仔细辨别着。
字迹很凌乱,但还是能隐约看清一二。
她皱着眉,小声念着:
“我知道……病了……奇怪的东西,我要走了。”
我知道,我真的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病了,可能是疯了,也可能是幻觉,我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我想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离开,离开……我要走了。
最后一处字迹下,被人用笔粗暴的画出了一堆像乱麻一样缠起来的东西。
像打结在一起的头发丝,又细又密,涂满了半页纸张。
“这是你的日记吗?”
孟芷合上手中的本子,将它轻轻放回桌上。
桌上深刻的指痕、打碎的花瓶、脱落的墙皮还有床板上不知名的焦黑色痕迹。
这一切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
辱骂、殴打、折磨,精神虐待。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究竟怎么做才能做到不疯掉。
孟芷想不出来。
白的身形似乎变得透明了些,他紧抿着唇,绷着不自然的笑。
“这是我的吗?记不清了,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扣扣”
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敲响,白身体霎时紧绷。
孟芷捏了捏他的小指指节,示意不要紧张。
她转身拧开了房门。
是管家。
他挂着贵族式得体的笑,彬彬有礼地请孟芷下楼用餐。
可孟芷的注意力却全在他那只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上。
也许是刚刚看过日记的原因,她总觉得管家右手的某处指节好像是要比其他的僵硬许多。
像是那处本没有手指,管家为了美观,找了些物什填充进去。
“孟小姐?”
管家的呼唤声响起,孟芷回过神,连忙回以一笑:“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离去前,管家苍老的双眼狠狠瞪向她,就连眼角层叠的褶子也舒展了。
他显然对孟芷盯着他手指看的这件事很不满。
孟芷见他走远了,这才靠在门边回身叫白:“要下去了……你还好吗?”
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板上,原本瘦长的一个蜷缩起来,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犹豫几秒还是心软,孟芷缓步走过去,弯下腰看着他有些呆滞的侧脸。
这和不久前那个多话的他很不一样。
她蹲了下去,试图看清白的眼睛。
“孟小姐,还在做什么?”
一道苍老却如洪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芷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回头。
是去而复返的管家。
他一双眼不停在房间里巡视着,最终落在孟芷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没有什么礼貌的姑娘正在做一些让他费解的事情,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比划。
就像对面真的有个人存在。
管家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孟芷:“夫人该等急了。”
.
庄园的餐厅很大,但一张四方的桌子上却只坐了夫人一人。
两份意面被工整摆盘,再由女佣端上桌。盘子旁放着的被子里盛满了红色液体,看不出是什么,但大概是车厘子一类的果汁。
顺着管家的指使落座,刚坐稳,就看见管家正趴在夫人耳边小声说些什么。
夫人的眉头很快皱起又松下,随后坐直身子,面带微笑看向孟芷。
“用餐吧,不要拘谨。”
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孟芷一口食物都没有吃。此刻肚里早已空空,时不时发出肠胃蠕动的声响。
她拿起刀叉,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下口。
或许欧式贵族吃饭时的礼仪就是这样?
管家与佣人交叠着手,安安静静在餐桌旁排成了两列。他们并没有刻意去看着这边,可孟芷仍旧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
她埋着头,迅速往嘴里扒拉了几口,伸手端起桌上的果汁仰头灌下。
吃的太快,她甚至没有尝出是什么味道。
况且被一群人围着,她也没办法好好坐下来品尝。
夫人的脸上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很快就被她遮掩好。
孟芷咽下最后一口面,用手边的餐巾揩净嘴角:“我吃好了,谢谢您的款待。”
夫人优雅地放下手中刀叉:“今天来得突然,厨房没准备什么好的,见谅呀。”
孟芷摆摆手,道过谢后就要上楼离开。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只能跟在她身边的白居然可以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很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在上面会出什么事,此时只想快一点上楼去。
正当孟芷要离开,夫人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孟小姐今天去了白的家里。”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声声重重落在她心上。
“是去做什么了?”
夫人此时弯下腰,冰冷的鼻息打在她耳侧,阴森森的:“还是说……你看到了什么?”
心跳因为这句话停滞一瞬,孟芷垂眸,不留痕迹地远离了些。
“只是忽然想起,想去他的故居看看。”
“是吗?”
孟芷点头:“他曾经和我说过埋了把钥匙在门外,如果有有天他不在了,希望我能帮忙照料他的花。所以我去浇了水,之后就离开了。”
这个说法似乎让夫人相信了。她直起身,冲着四周的佣人们使了个颜色。
佣人们窸窸窣窣地散开了。
他们放下用来遮挡窗户的厚重的窗帘,关上了大门,并且打开了不甚明亮的灯。
昏暗的光幽幽照亮这座房子里数不清的走廊,没了强光的照射,孟芷这下更看得清墙上那些深色的,类似于击打状的陈年旧伤。
有的地方甚至像被火燎过,一丛丛,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外面的天还没有黑得彻底,连最后的一点光也被隔绝在这座庄园之外了。
孟芷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朝夫人:“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坐回餐桌上,慢条斯理说着:“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并不了解白。”
“在他的葬礼上,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甚至就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你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裙,就连送的花,也是从管家那里领到的,他最讨厌的花。”
“朱顶红?”
“是啊,很奇怪吧。”夫人掩唇笑了起来,一种名阴邪的气质在她身上散发开来,“明明是最讨厌的花,可偏偏还在家里好生养着,甚至是死,他也要拜托你好好照顾。”
孟芷不太好受地皱起眉。
“他这个人啊,是个怪胎,到死都在希望那点可怜的爱。”
孟芷:“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夫人挑眉,示意管家将东西取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居然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白的影子……你见到他了吧,在楼上的房间里。”
夫人“腾”一下站起身,步步紧逼。
“你见到他了,他和你说了什么?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怪胎,活着的时候就总做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死了还是不消停,还要这样折磨我……”
夫人步步逼近,她挂着奇特的笑,原先的优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恨。
怎么会是怨恨呢?
孟芷退无可退,她靠着墙,直视着夫人的眼睛:“你,是你杀了他?”
夫人笑了,她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牙齿,“是啊。”
她指着管家拿来的黑色手提包。
“那里装的都是他的骸骨,我杀不死他,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他。我甚至将他分成了无数块,埋进土里,烧成灰。可我从未真正杀死过他……直到你的出现。他真正被我杀掉了,以那么拙劣的手法。”
管家打开了那个黑色的手提袋,焦黄色的骨渣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一切因为你开始,那也就因为你结束吧。”
话落,一角黑色的方布罩住了她的口鼻,孟芷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
等再有意识时,孟芷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捆在一把椅子上。
夫人坐在不远处,跟前是管家,左手拿着把锋利的剔骨刀。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险些看不清他的瞳仁。
戴在手上的白手套取下,孟芷清楚看到他的食指赫然少了一节指骨。
右手抓握不住,他只好用左手狠狠捏着剔骨刀。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纤长的脖颈,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能更快的杀死孟芷并不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也是这样杀死白的吧。”孟芷忽然出声打断了管家即将下落的刀尖。
似乎是想让她死个明白,夫人好心解释道:“差不多,不过他可能会更疼一点。”
走廊的拐角处浮现一片黑影,如同小儿涂鸦般的狂乱,一点点朝着这边涌来。
“我承认我并不是个好母亲,我讨厌他,就像猫儿讨厌老鼠那样。不过我对他还是尽责的,自从知道他得了病,便特意从外面请来了顶尖的医生,并且从他手里买到最先进的电疗仪为他治疗。不过这小兔崽子实在是让人不省心……他杀了那个医生,甚至还咬下了我可怜的管家的一节手指。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一个怪胎,一只怪物,预言说他会害了我们家族的所有人,他最先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未来从不会出错,如今他死了,却还要纠缠着我们。”夫人说着,猛地抬头看向孟芷,“你知道吗?只要你们去死,我们才能更好的存活于世……现在,我亲爱的管家,不要再犹豫了。”
“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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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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