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腮上瞬间多了两指白印,指腹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罗序赶忙道歉。
慌乱中,膝盖突然挨了下,疼得他也嗷一声,咬着腮帮子瞪着矮下一截的姜梨。
四目相对,一个坏笑,一个诧异。
羊汤还飘散着浓厚醇香,仿佛把两个人拉回小时候,拉回那跑起来耳边有风声,笑起来有西瓜味的夏天。
战场从餐桌转移到沙发,又从沙发转移到地毯上。
姜梨膝盖使劲儿顶着罗序前胸,气喘吁吁;罗序再翻身顺势压下来,她抄过抱枕像战士英勇托举炸药包,却被一把抢走,黑漆漆人影再次扑过来。
这短暂空挡激起脑海中不堪画面,姜梨长腿一伸,直接踢在罗序下巴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疼痛顺着下颌蔓延至太阳穴继而爬升到颅顶,下巴好像错位了。
他捂着半张脸只剩哼哼。
太阳穴青筋暴起,像只困在牢笼中的野兽,尽力压制才没喊出来,姜梨则缩成一团背倚沙发,静静地看他无声挣扎,泪水涟涟。
刚刚反应过激了,没控制住。她轻轻抽抽鼻子,还不能回神。
印象中还是黑暗小巷里一双手,不断把她往更黑更深处带。她后悔当时不该走那里,后悔该随身带把刀,后悔没有奋不顾身地反抗。
不停地后悔伴随着无止境的噩梦,她总在梦里挣扎反抗,刚刚与梦境太像而她真的踢出那一脚,才看清是罗序。
她终于哭出来,好像被打的人是自己,又或是为那一脚懊悔。
“对不起。”声音轻得像这季节不该有的落叶。
一直转圈的罗序慌得顿住,赶忙凑过来。
他半跪在姜梨跟前,努力笑得龇牙咧嘴,故作轻松,“姜姜,不疼,我逗你的,还真哭了。”
姜梨抿着嘴,含泪望他,一脸的不相信。
为了逼真,罗序只得张张嘴,“你看。”左右晃晃下巴,“是不是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下巴一动,说话就含含糊糊,但罗序却把“一点儿”说得很重,很清楚,可她分明看见眼底有大片猩红,这可不是一点儿。
手掌轻轻覆在耳边。手背是冰凉的泪水,手心是太阳穴温热的脉搏。
他的眼睛没变,眼角开阔,瞳孔里倒影着一个鼻子眼睛都哭红的女孩儿。他头发还保持着十五岁的样子,还是短短的,又硬又直,摸起来扎手,像这人一般。
那年夏天的罗序,就像一根针插入记忆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没人能看到,只有她能感觉到。
指尖撩过光滑的额头,浓密的眉毛,停在脖颈一处浅浅的伤疤旁。
“还疼吗?”
“这都多久,早不疼了。”
罗序笑着回望,眼里有星星。
小时候玩□□,大人不让对着人开枪,这却像是提醒了姜梨,非要试试。
在她眼中,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这样的重担自然是兄弟俩要出一个扛下来才行。沈时跑了,只剩罗序,枪口理所当然地对准他。
扣下扳机的瞬间,姜梨就后悔了。
那天她哭得很厉害,没想到□□威力那么大,瞬间留下紫红色的斑点,不过片刻就出血了。
她哭着说对不起,还是被姜丰关起来。
最后沈正道耐不住罗序央求,出面协商,她才又被放出来。
从那之后看到罗序,她就心虚、害怕,但也多了信任。
这个初来乍到,五大三粗的男孩,虽然一开始把她弄哭了,虽然大家都说他不好惹,可姜梨就是信任他。
因为罗序不欺负她,不吓唬她,更包容她。
时至今日,他依然在包容。
哪怕她多次推开他,故意说出报警气他,罗序都像温柔的浪花匆匆爬上沙滩,抚平所有痕迹,再悄悄推下去。
此时,她又被温柔而宽厚的眼神看得心虚,慌忙抽回手,放在后背,说“吃饭吧。”
羊汤一碗,加黑胡椒,另一碗加白胡椒。她依旧只捡牛肉馅吃,左手攥一张纸巾,时不时擦擦嘴。
罗序捧着下巴细嚼慢咽,不敢出声,怕再弄哭一次。
一前一后出门,一前一后进电梯。
出电梯时罗序却坚持和她并排,手握拳规矩地搂在腰上,说,“小心腰疼。”
“都说不疼了,放开我。”
“可医生说要一个月才能康复,小心点儿好。”
“手拿开。”
“不让我搂,我就……亲你。”
“罗序!!”
一路细细碎碎的争执到车上又变成大打出手。
罗序意外地发现每次有意靠近,姜梨就会脸红带龇牙。
少年人不懂男女事,如今懂了,越发觉得有趣。他想起抢钥匙那晚姜梨白嫩嫩的手腕儿,不由得探头又靠近几分。
“姜姜喜欢我。”
他的气息沉稳而笃定,薄荷爽利的辛辣刺得她耳边一阵发麻。姜梨抽回被控制的手腕儿,泄愤似的一脚踹在仪表盘上,厉声喊开车。
像一粒鹅卵石奋力扑进池塘,毫无意外地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反而暴露了石子的沉沦。
车窗外雾霾迷茫,唯有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是这世间唯一的澄澈透明,映出女孩儿的心。
凭什么一走十五年的人说回来就回来。凭什么摆脱了沈时还要面对罗序。凭什么一句“胃疼”她就心软了。凭什么这么多年还忘不掉他,凭什么在十岁时看到的男人要垄断她一生。
她的心像狂风中的枯枝不知为何摇晃。
没再逗弄她,罗序专心开车。
等轮胎摩擦塑胶地面的刺耳声消失,一阵轰轰隆隆的微颤,车子汇入早高峰的拥堵中。
正式并入一条按部就班的长龙后,罗序腾出手,抽了张面巾纸给她。
“姜姜。”这么久了,罗序还是不善于解释,一开口就喊她名字,像是迫不及待地宣誓主权。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那时小,我以为时间会很多,可以等你慢慢长大,没想到一等就是十五年……”
“别说了,开车吧。”
对待伤疤最好的办法是等待愈合。
心头的疤痕积攒了厚厚的血痂,可这层铠甲在罗序面前一戳就破,只有时间能再次缝合。
罗序识趣地闭嘴,给出时间。
车停在梨予甜境栅栏外时,气象台刚刚发布雾霾橙色预警。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上班上学,也不适合告别。
狂风像是要把北城掀个个儿,彻底打扫一遍。漫卷的尘埃中,两个人影踟蹰着穿过栅栏躲进屋檐下。
扬尘从四面八方袭来,白色羊绒大衣帽子扣在头上,浅咖色围巾高高拉起充当口罩。罗序仍小心地扯着帽子,替她遮挡。
卷帘门没有抬起,罗序转身用羽绒服的黑帽子对上羊绒大衣的白帽子。
这样亲昵地依靠迫使她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但并不妨碍罗序说话,他要做的向来没人拦得住。
“姜姜,很多事不是我说你就能信的,如你所说,都过去了。欠你十五年,是我不对。”只用帽子围出的静谧空间,因为两人的一呼一吸而温暖起来,狂风也难进入,可罗序的一字一句悉数落入耳朵里。
“我追你,用一辈子。这期间你有喜欢的人随时可以一脚把我踹开,我会一直守在身边护着你。但只要没看上别人,我就追到底。”
不由分说,罗序像盖章似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单方面契约生效,一直都是他的作风。
没等唇边染上额头的温热,姜梨一把推开他,风卷着土趁势钻进来,她赶忙捂上眼睛,“谁要你……快走。”
被推了个趔趄的罗序顺势跌进风里,笑着看女孩儿一躬一曲,随着哗啦啦的卷帘门升起,贴着各型蛋糕标志的玻璃门开合间收纳女孩儿的影子。
风没有吹散雾霾,反而带来更大尘沙。罗序转身离开的脚步每一拍都踩在她心尖上。
雾霾叠了一层又一层,车子再次发动时需要亮起车前灯方能看清前面,像在城市中悠闲信步的野兽,终于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巡视领地般缓缓擦过栅栏边离开。
“姐,姐!你让我进去啊。”
脸怼在玻璃上的方圆圆,恨不得把鼻子都压平了。
才回过神来的姜梨被吓了一跳,忙让开门口。
“吃早饭了吗?”
方圆圆回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转身进了小柜台里,心不在焉地翻看最近几天的备忘录。
“三八节前的订单不多。”
“都是订生日蛋糕的。”
方圆圆脱掉外套,抖落一身灰尘,又说,“不过咱们还是知名度不够。昨天我坐公交送蛋糕,车上老多人夸这蛋糕漂亮了。只要打出名声,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昨天最后一个蛋糕是姜梨做的。
用樱花粉做主色搭配象牙白色裱花。
因为过生日的小姑娘才十六岁,她用洒金气球和棒棒糖做装饰,把蛋糕打造成开启的八音盒,中间放了个芭蕾女孩手办。毕竟小寿星也是学舞蹈的,正好契合主题。
“有个阿姨拦着我非要电话,她不会扫码。我就把你手机号留给她了。”
方圆圆还沉浸在因为一个蛋糕被众人围赞的喜悦中,想了想又说,“那阿姨说话可有意思了。说这蛋糕咔吧一下就打开了她的少女心扉。”
一直溜号的姜梨嘴角也跟着扬了扬。
知名度是个问题,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
车子扎在深不见底的洪流中,个个亮着红灯像沙土中排队搬运的蚂蚁,每一个头上都顶着块黑黑的板砖。
罗序交代赵佳乐和张建强带工人进行室内修复,室外部分因为天气原因暂时停工,有窗框、门板之类加工的活儿零碎细活可以先做,基础管线和路面规划也要提上日程。
沈时甩手,他肩头一下子重了起来。
上面不仅有靖宁街还有姜姜。
想到今早打闹中姜梨的过激反应,他驱车前往北城工业大学——姜梨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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