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针对信息网被入侵的调查已有初步结果。”庄凌云说。
“让万城宇十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亲自来说。”徐宴其说。
站在他左边的林睿听了，接口道：“调查有结果了？”
徐宴其嗯了一声。
由于临时指挥部被破坏，他们搬到了距原指挥部五十米的第二指挥部处，庄凌云加强了对指挥部的布防。
此时徐宴其和林睿的身后除了两位副官，还缀着五个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战士。
林睿神色有些凝重：“军部信息网层层加密，从未听闻军用信息网被入侵成功，这次我们真的麻烦大了，若首都知道了我们的信息网被破，指不定扣什么罪名在我们头上呢。”
信息网被入侵，意味着敌人有能力监听、控制甚至篡改他们的所有通讯。
徐宴其向信息中队下了死命令，一天之内给出调查结果和备用方案。
战争的基础是信息，被敌人控制了信息就如同蛇被钉住七寸，一切行动都无法推进。
林睿想到这些，又叹了口气：“首都那边，大总统早就看第三军不顺眼，我看他如果能让我们死在战场上，都不介意革命军赢我们一局；革命军这边，大本营没找到，反倒一脚踩中陷阱把我们自己坑进去了。这可真是前有豺狼后有虎，睡觉都不得安生啊。”
徐宴其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安生就去把镇南军从上到下好好查一查，还有我让枫西师医疗队的卢博士提交一份针对八名遇袭卫兵的体检报告，你闲着可以去催催卢博士。”
林睿讪讪地笑：“将军，我立刻查、立刻催，不过将军，说真的，”他压低声音，“要是真想查内鬼，最可疑的不是枫西师，而是凛北师吧，毕竟，付少将和革命军可谓关系匪浅啊。”
他话还没说完，眼见一队人从拐角处出现。
林睿立刻住了嘴，就见那一队人在距他们还有三米时站住，为首那人率先开口道：“军座。”
徐宴其停下脚步，微微颔首。
林睿讪讪地开口：“付将军。”
凛北师师长付少容没理他，和他擦肩而过。
付少荣军衔是中将，级别比他高、资历比他老，他向付少荣敬礼本是本分。
但付少荣此时的姿态，分明就是要下他脸子。
她听到了刚刚他们的对话，林睿再不要脸这时也有点撑不住，在她经过他时微微侧了侧身，露出个歉意的讨好笑容。
“付少荣。”却是徐宴其开口了。
付少荣停下脚步：“将军有话请说。”
徐宴其的眼睛望着前方，声音仍是淡淡的：“我信你。”
付少荣笑了笑：“将军，你能说这句话，我很高兴，但该查还是要查，林少将亲自来查也没关系。”
她笑着斜睨了一眼林睿，林睿都想给她跪下抱着大腿求饶。
“我信你，但我也要劝你，”徐宴其道，“别去见他。”
付少荣沉默半晌：“情谊是情谊，责任是责任，我分得清。”
徐宴其静了静，最后说：“你若坚持想要见他，我不拦你。但要记得，他说的话，最好半个字也不要信。”
“将军，调查显示，第三军的信息网接口并未遭到入侵，但是，高层代码出现了问题，也就是说，”万城宇顿了顿，“出问题的并非是第三军，而是在比第三军权限更高的地方，他们直接用更高一级的权限入侵了第三军的信息网。”
徐宴其黑色的瞳孔中泛着冷冽的光芒：“第三军的接口独立，高级权限并不掌控在政府手中。”
万城宇顿了顿，道：“有人比将军您的权限更高，联邦军总司令，徐远征。”
徐宴其道：“你是在向我指控我的母亲通敌叛国吗？”
万城宇是个技术人员，五年前，革命党叛乱开始后，联邦急需进行大量的军备研发以支持战争，技术人员的地位一升再升，在每个军团都是香饽饽。
万城宇毕业于国防科大，导师是联邦军用通讯网络的创建人之一，他毕业时就是上尉，两年连跳两级升了中校。
技术过硬、前途无量，如果第三军要找一个最能在徐军座面前挺直腰杆讲话的人，万城宇就是其中一个。
他铿锵道：“军座，我并非指控徐总司令通敌叛国，我的调查报告仅指向事实，那就是，有一个在您权限之上的人为革命军打开了信息网通路，而搞清楚这个人是谁、出于自愿或被迫或不自知地打开这条通路的责任并不在我。”
“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我们关闭了第三军之外的所有外部权限，现在，只有将军您能掌控第三军的信息网。”
“和首都的通讯是否正常？”
“一个小时前，F8星所在的恒星爆发了恒星风暴，我们正在等待风暴过去，恢复通讯。”
徐宴其微微蹙眉：“为何恒星风暴能影响星际通讯，第十代的军用星域网不受宇宙气候干扰。”
万城宇有些无奈，又有些不满：“F8星的通讯设施是第六代宇宙网络，第六代通讯会受到宇宙黑子和反物质的干扰，十分不稳定，不止对外通讯设施，本土的一些电磁设备也不同程度地受到干扰，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该死的F级垃圾星球，基础设施太烂了，我该早意识到的，基础设施这么落后的地方，怎可能是革命军总部？”
最后一句带着颇多情绪，他素来是个刻板的技术人员，把他逼到这份上，足见F8星的设备真的很烂。
“如你想要解决，回首都后给国土部发一份邮件说清你的诉求，”徐宴其冷峻道，“但现在，我需要你尽快解决，立刻同首都取得联系。”
万城宇正要离开，徐宴其叫住他：“信息网被攻破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万城宇道：“只有信息支队第一分队的四名值守人员知道。”
徐宴其道：“封锁消息，若有泄露，军法处置。”
万城宇离开后，庄凌云迫不及待地开口，向来平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将军，徐司令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他站在徐宴其身后，只看见上司挺拔似枪的脊梁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克制：“小庄，我们做军人的，七情六欲割不断，也得扔掉一大半。扔不掉，留着也无用，现在说着担心，又能有什么用呢？你难道能一夜飞回首都，就只为查探我母亲的安危吗？”
庄凌云背着手站着，目光静静地落在徐宴其的背上：“将军，你若真不担心，则不会同我讲这么一大番话。”
徐宴其笑了，摇摇头：“别拆我台了，泰坦检查过了吗？”
庄凌云道：“我军的三台泰坦：流光、西纳和黑鹰都没有发生任何故障。”
徐宴其颔首：“通知校级以上军官，开会。”
“还有，”徐宴其终于忍不住了，轻斥道，“别老盯着林睿看。”
庄凌云的脸腾地红了：“是……”
“大点声。”
“是！”
“他有未婚妻。”徐宴其直接道。
庄凌云有些沮丧地低头：“是，军座，我知道，我没有非分之想。”
这么一句话又惹得徐宴其不乐意，不客气道：“你这算什么非分之想？他林睿若不是承父辈之荫，就他那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哪点比得上你。”
庄凌云下意识想反驳：“军座，林少将也算是功勋卓著……”他看清徐宴其脸色之后不敢说话了。
徐宴其皮笑肉不笑：“你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
庄凌云讨好地笑：“不敢。”
沉默片刻，徐宴其道：“军校毕业后，你随同我四方征战，片刻不能喘息，我理解你需要点情感寄托聊以慰藉，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林睿并非一个好人选，纵然没有未婚妻，他也不可能同你在一起。他出身首都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也是他这代的独子，你可知道他父亲是谁？首都财政司司长。这样的家庭，他没有自由恋爱的可能。”
庄凌云心里一暖。
他知道，军座素来冰冷寡言，非战时能分出给旁人的话语寥寥，如今愿同他说这么多话，是真的担心他。
但情感如何能自控，庄凌云苦笑：“军座，我有分寸。”
徐宴其有些生气：“我不是让你懂分寸，我是让你不要再喜欢他！这世上成千上万的人，你为何非得吊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庄凌云被他说得有些委屈，脱口而出道：“军座，人非草木，怎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您没感情，理解不了我的。”
他说完才觉得这话硬邦邦的，有些慌乱地找补：“不，队长我是说你没喜欢的人，理解不了我的。”
但他突然又想到了监禁室那位和军座戴同一枚戒指的人，他是军座喜欢的人么？
徐宴其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是，庄凌云，我希望你向我学习，少些幻想情爱的时间。如今局势，往大里说，联邦内忧外患，危在旦夕，往小里说，四处都需要人才，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何来时间忧思情爱？”
庄凌云闷闷道：“是，军座。”
“袭击我军临时指挥部的六人隶属革命军驻F8星军团海陆空特战突击三队，”全息影像中显现出了三男两女的动态照片，“莫怜、女、16岁；明想、男、16岁；廖青云、男、24岁；张盼盼、女、23岁；还有一名12-14岁之间的男孩，姓名未知。”
徐宴其在全息影像中投放了一段影像，正是他们在指挥部外与第三军交火的影像。
“而领头的，也就是被我们俘虏的这位，是这只突击队的队长，名叫罗庚尧，男，二十八岁。”徐宴其放出他的照片，这个男人称得上英俊，眼眉浓重如墨，侧脸如山峦起伏。
“靠，大帅哥啊。”魏流歌悄声道，她是这一屋子的军官中衔最低的人之一，乐得窝在最后一排摸鱼。
“我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她身边坐着方齐齐，方齐齐是个上校，但他开会老犯困，也窝在最后一排跟她一起摸鱼。
“这么个大帅哥，就算路上见一面都会记得吧。”魏流歌还在对着大屏幕上的脸感慨。
方齐齐鄙视她：“别被美貌迷了眼，这可是敌人，我真感觉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在座各位可能对他的名字并不熟悉，但我换个说法，大家可能都知道了。”
徐宴其左手一点，画面转换，一段炮火交织的图像出现。
画面中，一艘巨型宇宙战舰从中部折断，四面八方是被骤起的暗物质能量惊得慌忙逃窜的战舰，战舰在画面中慢慢被吞噬、分解。
几个小时后，它就会和它四周死寂地飘浮着、毫无生命力的恒星灰烬一般，成为经历数万亿年沉积在四处的宇宙垃圾中的一员。
这艘战舰通体灰白，和联邦每年生产的数千艘星舰形态别无二致，但舰身上有一个大大的“S”。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这艘军舰，神色变得凝重。
“靠。”
有人爆了句粗，魏流歌扭头一看，竟然是方齐齐。
她和方齐齐认识大半年，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震惊又愤怒的神情，不免有些吃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了？”
方齐齐没说话，但眼神中依然有火，死死地盯着燃烧的全息影像。
“我相信，这段记忆对所有联邦军人来说，都刻骨铭心，”徐宴其一字一句。
“两年前，格林登陆战，我军百万士兵阵亡，损失军舰不计其数。在这场登陆战中，我军一开始取得了极大优势，但一天后，形势急转直下，右翼军团一夜之间被团灭，随后，我军的右翼缺口被击破，最终导致了此次登陆战的最终失败。”
几乎所有联邦军人都记得这场登陆战。
一夜之间，联邦对革命军积攒三年的优势所剩无几，又回到对峙局面。
可以说，格林登陆战是一个无比关键的转折点，一举扭转了革命军对联邦的长期劣势。
“当时，革命军中的泰坦指挥官，”徐宴其道，“就是各位眼前的这个人，罗庚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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