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公子,你当真决定如此?”狄仁杰眉心微皱,静静审视,“若你愿意,我可以写一封推荐信,作为这一年多的回报。”
“草民意已决,大人无需再劝。”
匡连海回得斩钉截铁。
“是为了潘玉吗?”狄仁杰有些诧异,“可她是官宦女子,我原以为,你会想换取一个实质的位置。”
“……在下确实钦慕师妹已久。”匡连海凤眸低垂,掩去失意,“只是世间事,并非皆应常理,人心,更不能只由常理而推。”
“若你改变主意,往后可再来寻我。”
“多谢大人!”得到这一承诺,匡连海抱拳,郑重行礼,“草民还有要事,恐怕要先行告辞。”
“匡公子请便。”
潘府。
“小姐她会去哪儿呢?”望向窗外,春香喃喃自语。
“春香姐你快过来!这儿有封信,像是小姐留给你的。”春兰眼尖,抽出桌缝露出的一角。
春香撕开信封,一目十行。不过片刻,她紧捏信纸,心急如焚,双眼睁得滚圆。
“糟了,我得赶紧去通知匡大哥!”她猛一跺脚,不等解释,匆匆跑出屋门,朝客房奔去。
“春香姐,你等等我——”
两人提裙赶至小路,撞见春喜端着空药盘走来,忙伸手拦下。
“匡大哥现在可在客房?”
“你们找匡公子?”春喜歪着脑袋,眼中不解,“小半时辰前,我见他带着行李去找老爷,现在八成已经离开潘府了。”
“什么?!”
龙关,黄沙漫漫。
潘玉走进客栈,安置好行李。
正要出门,一头戴斗笠之人忽挡于身前,伸手将她拦住。潘玉诧异,右手紧握佩剑,却见此人撩开面纱,露出一抹促狭笑容,不由愣在原地。
两刻钟后,潘玉出现在街道,逛了近半时辰,听得身后有人呼唤,不禁回头张望。
“潘玉!”武官龙身着铠甲,步履匆匆,眼中满是惊喜。
“真的是你!”
……
夕阳渐落,为龙关镇镀上一层暗金色光晕。
“武将军,好久不见。”
旧友重逢,两人并排走在街上,相互寒暄。
“你怎么会想到来龙关?”
“我原打算回天山一趟,路过此地,停下购置些干粮。”
武官龙侧目,见她神态自若,并无半分扭捏,心中微微失落——看她只身一人,他曾希冀,她是为他而来。
两人上次见面,是一年多前。
在狱中,是她同云里花一道,说服他放弃顶罪念头,而后长城案破,叔叔获罪落网,他虽被无罪释放,却也心灰意冷。
得知与潘玉婚约解除,他主动请辞,远离京城,从此驻守龙关——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云里花。小林子死后,她已举目无亲,不知何去何从。
虽说小林子背主,但云里花数次为他奔波,一度身陷囹圄,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自然不忍拒绝,便默许她留在身边。
“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找我这个老朋友喝酒的。”武官龙爽朗一笑,抖开铠甲,在一偏僻小摊坐下。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武将军当我是朋友,那共酌一杯,又有何不可?”
潘玉端起茶杯,微笑示意。
“小二!上两壶烧刀子,一盘酱牛肉,再来几碟下酒的菜。”
“来了客官!”小二热情迎上笑脸,“客官您看,小店里包子刚刚蒸好,可要趁热也来上一笼?”
听闻此言,潘玉噗嗤一笑,想起曾以包子换包子,后因武官龙介入,弄巧成拙,不得已用玉佩抵押的糗事。
抬眼一看,武官龙满眼迷茫,显然不知为何发笑,潘玉一愣,忙转移话题。
“那就来上一笼吧。”
“好嘞!”
一转头,见武官龙仍是疑惑,潘玉渐渐恍然——那已是前世之事,今生她并未与他有此交集,那枚玉佩,始终未离开她身边。
怎么会记混了呢?
潘玉捏住瓷杯,茶水摇曳,映着她恍惚神情,徒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
酒菜陆续上齐,香气弥漫,两人顿感饥肠辘辘。
“对了,既是打算回天山,怎么不见那位名声在外的天山大侠?”武官龙抿一口酒,似不经意问道。
“先前每次见到你,他可总是阴魂不散,从不缺席。”
对于匡连海,武官龙并无好感,甚至敌视——并非因正面冲突,而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四下无人时,他曾清晰感受到对方杀意,尽管在人前,他一向掩饰很好。
作为潘玉曾经的未婚夫,武官龙看得懂他的眼神,他自然也看出,潘玉对那人的在乎。一年多前,潘玉等人潜入狱中,他也在暗处,瞥见那熟悉身影。
不出所料,潘玉面色微僵,握杯手指用力几分。
“他另外有事,不曾与我同行。”
武官龙刚松开眉心,就听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
“官龙,实不相瞒,我此行是往天山不假,可眼下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潘玉执箸,沾取酒液,在桌面写下几个字。
目光扫过,武官龙神色凝重。
“你是说——”
……
不多时,桌上酒渍干涸,两人默默对饮,并不作声。
“武官龙——”
武官龙脸色一变。
如黄鹂般悦音响起,一抹艳色闯入视线。
“云姑娘?”
云里花向潘玉点头示意。下一刻,她轻挑眉梢,施施然靠向武官龙,将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我说怎么找不着,原来是跑这儿来喝酒了。武大将军,高元帅有急事商讨,还请你快快去罢!”
武官龙两耳通红,满脸窘迫,慌忙双手并用,欲摆脱这温香软玉。
“有话好好说!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却不敢用力,唯恐将她推倒在地。
“哟!”
云里花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她容貌秀美,身形窈窕,如此作态,竟别有一番风流。
“合着武大将军在职期间跑来喝酒没错,我好心出来寻你就是不成体统,这是什么道理?”
动静颇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你简直不可理喻!”
眼见这百年难遇的冤家打闹盛况,潘玉不觉展颜。想起前世,两人于狱中殉情,而如今,却鲜活站在眼前,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从未发生,未尝不是好事。
半晌,武官龙气急走远,潘玉正要离去,却被云里花叫住。
“潘小姐,请留步。”
“云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潘玉转身,定睛一看,不禁愣在原地——却见云里花敛起锋芒,眉目舒展,眼中满是真挚感激。
“狱中匆匆一别,转眼已是一年。当初若非你及时阻止,我恐怕已中那老贼奸计,一头撞死狱中。不仅搭上性命,还要连累了官龙。”
“自那以后,我总盼着能与你再见,有句话一直想当面对你说。”
她语气庄重,笑得温婉恬静。
上一刻还是艳丽夺目的芍药,转眼却成纯白清丽的山茶,仿佛先前的张扬泼辣,只是场错觉。
“潘小姐,谢谢你。”
潘玉的眼眶有些发热。
命运诡谲,变化莫测。
潘府大劫后,她深陷患得患失的恐惧,唯恐一切皆是镜花水月。直至此刻,在一路所见所闻,在云里花的真诚致谢中,方才找到实感。
她的重生,已经改变不少人的命运。
——如父亲,春香。
——如武官龙,云里花。
还有许多前世因长城案无辜枉死之人。
作为万千尘埃中的沧海一粟,在命运洪流面前,她个人力量太过渺小——无论是险些命丧贼人之手,还是无数深夜辗转反侧,可在鲜活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她重生最大意义。
仿佛冰雪消融,汇成细流涌入江河;枯木逢春,碧绿嫩芽探出枝头;蝴蝶破茧,残骸中扑闪着绚丽翅膀。
潘玉心中的严冬终于过去。
在深秋落日的余晖下,她逃出了这场冰天雪地的噩梦。
她掩去泪水,粲然一笑。
“云姑娘,等你与武将军好事将近,我定来喝你们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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