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母出院这天,市里的年味已经十分浓重。
“哎,好吃,我以前啊最喜欢吃马蹄了,”桑母边嚼着儿子们带来的马蹄糕,边揉了揉心尖宠年年的脑袋,“还是我们年年最棒!”
桑群提着日用品的袋子,在旁边凉凉来了一句:“你上次喜欢的还是苹果。”
“臭小子,我跟年年说话呢,有你什么事。”
阮牧年接过话茬:“阿姨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多做点呀。今年我的厨艺进步了不少呢。”
“对啊,上学期都是你在做饭吧?把这小子养得嘴都硬了,”桑母笑呵呵道,“过两天阿姨再教你一道菜,今年的年夜饭有年年在,肯定比以往好吃百倍。”
“都是您教的呀,应该说有阿姨在,年夜饭才能一直这么好吃。”
桑群默默翻了个白眼,无视旁边互捧得忘乎所以的两人,寻找网约车的位置。
今年舅妈家要出门旅游,阮牧年顺势提出来朋友家过年的要求。田女士起初有些不乐意,在他的坚持下还是松了口。
过年的氛围对于阮牧年来说一直都很模糊。小时候他坐在杂物间的地板上,听着门外的嬉笑怒骂、看着窗外遥远又绚烂的烟花,以为过年的滋味就是孤独。
后来他有幸在桑群家住过一个除夕夜,两个人的冷清家庭,却被桑母装饰得红红火火,邻里热闹融洽,饭桌佳肴丰盛,连无聊的电视节目都变得有趣起来,因为母子俩总会就某些奇特的点吵起来。
他又想,原来过年可以是热闹的。
但即便桑母从不把他当外人,他也无法做到理所应当地融入他们。被热闹围住的同时,心底总有一股淡淡的凄凉。
今年也许有些不一样。
部分食材需要当天买,桑母一早就跟秀姨一块坐车出门了。阮牧年第一次被委以掌勺重任,复习了很多遍烹饪笔记,在客厅里紧张地踱步,最后摸到卧室里。
桑群蹲在衣柜前,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桑桑,”阮牧年探头过去,“你在干嘛。”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通体漆黑的盒子,盒身有些掉色,划痕斑驳,上了年头。
里面放着一个半成型的躯体和一堆碎片,可能是一个机器人手办。
好眼熟,阮牧年问:“擎天柱?”
“错,”桑群正在拼装机器人的手臂部件,认真地纠正他,“是勇者一号。”
阮牧年跟他一块蹲下来:“是阿姨送你的礼物吗?”
“嗯,”桑群指尖一勾,扣紧了,“是我的勇者一号。”
阮牧年听懂了他的意思。
跟喜欢抱玩偶睡觉的年年不同,小桑群的喜好是各种机器人模型,他交朋友最大的诚意就是邀请对方去家里欣赏他拼装的酷帅机器人。
那时家里宽裕,桑远甚至给儿子买了一个玻璃柜台装模型和手办。
可惜变故降临,当年家里大部分置物都拿去卖钱了,玩具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首当其冲。
桑远曾经也想留住儿子的喜好,可现实的面包无法与玫瑰共存,桑群被迫跟自己的童年玩伴一一告别。
时移境迁,不知桑母用了什么方法,竟收回了当年卖出的机器人手办,还是桑群最喜欢的那一款。
每个机器人都有自己的商品名称,只有这一个,小桑群特地给它取了名字,叫做“勇者一号”。
那一年他结识了小跟班年年,真正成为了某个人的勇士。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会成为更多人心目中的勇士,拥有勇者二号、勇者三号……一直排到比一百还多一百。
幼稚的愿望终究只是幻想,岁月荏苒,当他不复年少无畏的时候,他那炽热滚烫的初心却回到了他手里。
桑母留在盒底的便签只有一句话,不是祝福,也不是煽情。
她这样写道:“我们亲爱的小勇者,今年你战胜那条恶龙了吗?”
左手臂的关节终于扣进去,却因为用力过猛,刚装好的右手臂嘎嘣一声掉下来。
阮牧年伸手摸了摸:“这后面的关节有点损坏,装不牢固。”
“嗯,”桑群面无表情地把零件捡起来,继续拼,“有一些装不上去了,只能靠胶水固定。”
恶龙有没有战胜不知道,强迫症作祟,他现在只想先战胜这该死的破烂拼装。
可怜的桑桑,阮牧年给他摸了摸脑袋。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他翻出笔记,继续复习。
桑母要教阮牧年的菜品很多,个个都是能在酒席上端出来的,有的甚至要从中午就开始熬制,傍晚才能出锅。
家里最贤惠的两位进了厨房,卫生前两天也搞完了,桑群难得清闲,到处溜达。
视察一下门边的花瓶,无虫,合格。
评价一下墙上的贴花,端正,合格。
检查一下阳台的爱车,锃亮,合格。
路过厨房,门内两名大厨正就菜品烹饪方法作出重要商讨。
桑书记背着手点头,拖鞋还没过门槛,就被两人用不善的目光“请”出厨房重地,摸了摸鼻子,另寻他处巡视。
机器人早上就拼好了,有点无聊,难道真的要去写寒假作业吗?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开始回想自己以前是怎么度过这段时间的……好像是在跟阮牧年聊天。
可现在他对象被亲妈招去当帮工了。
啧。
好不容易逮到阮牧年上厕所的机会,桑群顺着门缝蹭进去,把人按在墙上亲了一口,幽幽道:“你是不是更喜欢我妈?半天都不理我。”
阮牧年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呀门都没关……”
桑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年年好了没……你俩挤厕所里干什么?”
阮牧年慌地连忙推开桑群。被扰了心情,桑群极其不爽,硬是抓着他又亲了一口才拉开门:“上厕所呢。”
桑母的眼神变得古怪:“一块儿上?”
桑群坦荡荡:“他偷看我。”
阮牧年在他身后有冤说不出:“不是,我没……”
“就知道栽赃陷害,以为年年没人撑腰吗,”听他还会胡说八道,桑母只当他在开玩笑,“我看是你半路把人抓进去吓唬,年年脸都白了。”
阮牧年赶紧出来:“我洗好手了,我们继续吧阿姨。”
被男朋友和妈双双抛弃的一天,桑群躺平在床上,郁闷。
无聊的下午总算过去,时至傍晚,年夜饭接连出锅,桑群总算有了能忙的事——充当品尝菜品的小白鼠。
“怎么样?”阮牧年问。
桑群点头:“好吃。”
“这个呢?”桑母又问。
桑群也点头:“美味。”
“有没有什么意见呢?”阮牧年好问。
“我看他根本尝不出好坏,”桑母抱臂嘲讽,“端盆屎他也能点头跟你说绝世佳肴。”
桑群:“……”
阮牧年小声逼逼:“他不会说的……他虽有嘉肴的肴都写了错别字。”
桑群:“…………”
这个家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终于正式开饭,尽管过程艰辛,饭菜捧出来都是一等一的美味。
暖黄的灯光,热腾腾的美食,围坐在一起的家人,一双筷子抬起来,其他的也跟上,交织出不同的路线。
“这个汤啊,我和年年熬了一下午,你一滴也不许剩,知道吗?”
“尝尝这个,我第一次做蒜蓉虾,入味吗?”
“嗯嗯,好,知道,我在吃、在吃。”
一刻也不停,饭菜还没吃到一半,春晚节目开始了,电视里喧闹的动静和餐厅里的声音汇作一片,所谓围炉夜话,原来不过亲友在旁,彼此相伴。
据说三个人是一个家庭最理想的人数,哪怕他们各自的家庭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碎,却依然奇迹般地聚在一起,组建了新的三人组合。
饮料过三巡,小孩们搬去沙发上看电视,邻居过来串门,桑母跟他们搓起麻将,聊得热火朝天。
“无聊,怎么又是这种人渣,”看完小品结局,桑群兴致缺缺地说,“去年那个还更好看。”
“剧本结构挺完整的,台词也还行,”阮牧年的角度跟他不同,“可能主题上不够有意思吧,设定确实比较俗套。”
隔壁的小妹妹在跟弟弟玩捉迷藏,跑到两个大哥哥面前,甜丝丝地问:“我可以藏在你们这里吗,桑群哥哥?”
这里有什么好藏的,桑群挑眉:“随便。”
小姑娘猛地蹲下去,钻进两人腿上盖着的毯子底下。
“咦?”小女孩稚嫩又疑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们怎么牵着手呀?”
阮牧年神色一僵,连忙把手抽出来:“我、你桑群哥哥给我递糖果呢。”
小姑娘的脑袋从毯子上面钻了出来,眼睛亮亮的:“有糖果?!在哪里在哪里,可以给我一个吗?”
正逢她弟弟找来,一眼就抓住了这个贪吃鬼:“找到你了!藏得也太明显了吧?”
得知有糖果,弟弟也眼巴巴地望过来。
桑群双手插兜,心里啧了一声。
“喏。”他不得不掏出两颗牛奶糖。
“谢谢桑群哥哥!祝你新年快乐!”弟弟说。
“谢谢桑群哥哥!祝你百年好合!”妹妹说。
“……喂。”桑群登时就想把糖果抢回来。
“呃,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阮牧年满头大汗找补,“你应该说……友谊长存?”
小姑娘没听懂什么意思,跟弟弟挠头走了。
桑群往他那边靠了靠:“……友谊长存?”
“你注意点啊,你妈妈还在那边呢,”阮牧年动都不敢动,“本来就是啊,友谊长存、兄弟同心……”
桑群挑了挑眉。
阮牧年抿了抿唇,压低声音不好意思地说出剩下那个词:“还有……情深意笃。”
桑群靠在他肩上,闭上眼假装睡觉:“我也喜欢你。”
“我没有在说这个……”
毯子底下,桑群的手重新摸到他,将特意留给他的巧克力塞过去。
阮牧年收下巧克力,跟他重新十指相扣,耳后微微发烫。
“你今晚跟我睡的话,”悠扬的古典乐声中,桑群轻声开口,“算不算过门?”
阮牧年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什么?”
“你收了我的聘礼啊,”桑群捏了捏他的手指,“也见过家长了,合情合理。”
合什么理啊,阮牧年看了眼手里拇指大的巧克力,就这也好意思叫聘礼?
桑群补充道:“嫌寒碜的话,可以再补的。”
阮牧年语出惊人:“我娶你回家吧。”
桑群差点从他肩膀上掉下来:“什、什么?”
“我有婚房啊,”阮牧年论据充足,“新婚夫妻还跟父母同居,不合礼数。”
桑群想到他那间出租屋,无法反驳。
“我有车,去哪里住都方便,”桑群说,“我娶你。”
“我是哥哥,尊长敬老,”阮牧年说,“我娶你。”
搞什么年龄霸权,桑群也霸权:“我名字笔画多,我娶你。”
这也行吗,阮牧年跟上:“我字多,我娶你。”
桑群:“我吻技比你好,我娶你。”
阮牧年差点就要捂他嘴:“……我口技比你好,我娶你。”
桑群诡异地沉默了。
阮牧年也默了默,不确定地小声问他:“……不好吗?”
那天桑群都快把他喉咙捅破了,他还以为对方很喜欢呢。
桑群难得不自然地停下撩骚,目光在屏幕上长得几乎一样的舞蹈演员脸上乱瞟。
他当然知道阮牧年指的是什么,只是那种感觉……太难以启齿,也让他罕见地失控,他一直没好意思提起那件事。
阮牧年眨了眨眼睛:“你输啦?”
“没,”桑群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谁能撑到难忘今宵,谁就赢了。”
阮牧年轻哼:“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两个歌唱节目过后,阮牧年趴在他胳膊上睡得香甜。
桑群挑了挑唇角,欣然享受轻而易举的胜利。
夜色渐浓,几局切磋之后,邻居们纷纷离场,桑母收拾餐桌,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很快就开始眼皮打架。
“困就去睡吧,”桑群偏头,肩上还压着一个脑袋,声音刻意放得很轻,“我关电视。”
桑母困倦地点了点头,才走回主卧,又想起自己还没上厕所,半路折了回去。
结果就在走廊撞见了这样一幕——
桑群凑近阮牧年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阮牧年似乎没听见,无意识地往他颈窝里蹭了蹭,桑群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吻在他额心,揽过腰把人打横抱起。
刚走出客厅,就跟他妈打了个照面。
桑群:“……”
桑母:“……”
完啦(捂眼=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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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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