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上的刻字闪着金色的光，剑直直刺入，在蛇翼处把它生生切成了两半。
蛇血喷涌而出，洒落在水面上，燃火烧的更烈。
河面早已化成火海，水变成了燃料，雨水被蒸发的热气层层往上冒。
林燃这是第一次玩游戏，还是全息游戏，此时不知所措到了极点。
全然没有往常在办公室，会议厅中面对即使再冗长的报表也依旧运筹帷幄的模样。
只言辞激动地拍着湫水的手臂：“救救！”
而对方则显得十分淡定，冷笑一声：“断头求生，也得有命逃。”
手中飞快捻了数根针，之前不好出针，是因为它躲在水里，而现在已在水面上，这怎能不亮出独门绝技。
他将银针放入朱砂瓶，各自点了点，手腕用力，飞速推进蛇头的创口处。
针头直直刺入，朱砂沾了蛇血，燃起了剧烈的火焰。
这朱砂估计真的是什么通关秘诀，蛇头被烧得发出了“嘶——嘶——”痛苦的哀鸣。
这还没完，湫水又从背包里拽出一根...一根三小叶的草？
用手捻碎了，混着指尖的血液，大手一挥，扔进了水蛇的赤目里。
水蛇登时便丧失了视觉，只觉疼痛如墨水滴入水杯般缓慢扩散，如丝线绞痛，在自己双目下蚕食。
玩家伤害已达，boss的血条露了出来，断头又加上这一通操作，此时只剩下一点点血皮。
林燃目瞪口呆，手还保持着抓着湫水的肩膀，看着他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只有自己从小到大简直白活了的即视感。
其实并不是啊喂！全息游戏这也是第一部上线啊。
但林燃还是被身临其境巨蛇陨殁的场景震撼到了。
许时湫贴心地为了新手考虑，给他留了个空挡补刀。
他从自己包里挑挑捡捡，最终选中了新手村村长送的一把匕首，用力朝巨蛇双目扔去。
boss锁血阶段已然结束，浓烈的火焰把水蛇烧得只剩下灰，最后空荡荡的落入河底。
雨仍然淅沥沥的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二人在船上粗喘着气，等着通关的播报，准备离开。
等了一会却并没有等到，环顾四周，原本被水蛇盘在蛇尾的石狮子也不见了踪迹。
林燃见此情景，茫然地开口：“我们这算是成功了吗？还是让它跑掉了啊？”
伞也不见踪迹，船摇摇晃晃的摆着，湫水又重新复盘了一下操作，还回忆了下曾在这边发现的文案。
得出的答案是，一无所知。
“早知如此，还是偷来的快。”湫水叹了口气，正准备带着人离开，有机会再打下个本。
却惊讶地发现，他们原本船的高度还在拱桥底下，此时却几乎与拱桥齐平！
水位在上涨！
但是水面燃起的火焰没有停歇，在以剧烈的速度在水面上漫延，雨水也无法扑灭。
岸边是一排排柳树，而更那边是曾经的居民生活过的房子。
不是吧，boss也杀了，但是没通关是什么鬼？
他们本来不是要阻止雨打破结界，朝村外扩散的吗？
可现在镇界门的石狮也没找到，小镇里却水火交加。
他们不会阴差阳错把这儿水火齐下，又烧又淹了吧。
沉默只有一小会，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两瓶药，给两人加了移速，又在水面上甩出一连片荷叶。
这是他锄大地时，路过发现叶面肥大，适合入药，在某个池塘摘的。
荷叶片上密布细小的绒毛，水滴滑过，不染分毫，能够浮在水面，如同一连串的绿台阶。
他示意林燃踩上去，到岸上躲避，不要留在水里。
可对方纠结犹豫，打量着水面上起伏的荷叶和脚下暂时还安全的破船。
最终毅然决然打算留在船上，心想大不了就下线。
“下线的话你再上线还是这个剧情，这个镇现在在你这个号的位面上就这样了。”
湫水轻轻踩在一叶荷叶上示意他上来，“还是说你不打算玩了？”
心底涌上一点小失落，对方的声音不得不说，很好听，失落也仅有一点，他很快压了下去，“没事，反正你这号也新，就是内测码难买，实在不行你等正式服。”
许时湫不知道的是，如果林燃想，可以有很多内测码。
但这句话一出，就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了，换号重开这种事情，对一家上市公司里年轻正茂、风头无量的投行总裁来说。
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林燃心一横，大不了溺水死去新手村，也跟着踩上荷叶。
却意外地立在了上面，水温柔地托起了荷叶，一点沉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我啥技能也没学，居然也能站在上面啊。”林燃对这个游戏再一次大开眼界。
“你再仔细看看呢？”湫水示意他往荷叶底下瞅。
林燃又低下头端详，这才发现这一连串看似散扔着的荷叶片，被四根银针连着线穿过，针头死死钉在岸边的柳树和破船上。
“我只想试试，我把线的韧度拉到了最高，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行。”
许时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踩着叶片朝岸边奔去。
他也不知道水位会上涨到什么样，起码在被淹死之前，得自寻出路。
石狮失了踪迹，boss死后也没有通关公告，这次剧情他过得非常迷惑。
二人气喘吁吁逃到岸上，湫水把飞针又收了回去。
水位上涨比想象快得许多，水火四面扩散，岸边的几棵树已然着起了火。
此时二人根本顾不得打伞，被雨水爽快地淋湿，又被火的热气烘干，潮湿加燥热，双感交加，十分难受。
一筹莫展之下，他突然回想起门口石狮子说的一句话：
“如果无法制止雨水的漫延，也请锁在小镇里。”
无法制止……锁在小镇里？
所以其实是可以制止，锁在小镇是个备选方案，通关的下策？
他的目光突然被一簇蓝光所吸引。
水蛇灰飞烟灭后，从蛇翼上掉落在船尾的剑！
只模模糊糊望见一角，散发着蓝色的微光。
片刻，水涨船高，剑随着上涨，逐渐整个剑身暴露了出来。
整个剑身蓝白相间，剑柄后挂着一点剑穗，浮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剑柄和剑刃中间稍曲，似一道卡扣，似乎为了方便下刃，只是此时被污血沾染了，卡扣的光暗了许多。
许时湫在针后绑了线，飞针入卡扣内，把剑勾到了手里。
还未等继续动作，公告就弹了出来。
【恭喜玩家“湫水三尺”获得五星武器——雨兮断裁】
“现在公告弹的倒挺及时。”林燃朝身边人伸手，轻轻弹了弹蓝白的剑穗说。
许时湫微微点了点头，“我们肯定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找到，兴许最终如果把雨停下来，不找指引的石狮，也能成功。”
“但这很怪啊，火也扑不灭，雨也停不了。”林燃表示一筹莫展。
“整个镇很死寂，唯独这条河和桥，boss被钉在这里。”
湫水低头盯着手里的剑，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心念一动，手腕一转，把剩余的半瓶朱砂悉数倒在了剑柄上。
水位已然上涨到了桥身，河里的水喷涌而出，镇上本就湿漉漉的青石板，此时如同被淹了一样，沉在水下。
他又一记飞针钉在了桥头，朝着桥中央飞去。
他给林燃落了片荷叶，示意他躲在树旁留在原地。
桥中央仅余一小片未被水淹没，可也湿漉漉的，定睛细看，却见得有一方刻字。
同船上的一脉相承，歪歪斜斜颇有力度的刻着“梅”字，像是疯着刻下的手笔。
他出手用针狠狠划拉了一下，就触发了剧情：
一个声音仿佛从桥身传出，空洞阴森却异常清晰。
“我愿随世界长眠，我愿随世界长眠”
如封印般梦魇地低语，重复的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时湫握紧了手中的剑，剑上撒满了朱砂，红蓝白相间，他用力挥剑向下，劈开了桥中央！
血红的符咒登时弹出，在黑夜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他把指尖的凝固的血，又抹了一把在剑柄上，用力一挥。
四处乱散的符咒便碎在了朱砂上，在雨中消散了。
雨肉眼可见地小了许多，微弱但仍然下着，伴随符咒消失时候的尖锐的鸣叫，似乎怒喊着不甘。
再猛一用力，桥正中裂开一道狰狞的裂缝，向桥两侧伸展开，生生把桥劈成了两半！
桥坍塌的时刻，他往桥身两侧各打入了两根针线拉着，堪堪拽住了桥身，没让其坠落。
而裂开的桥顶中央，却露出一个人形。
一身白衣残破不堪，在夜幕下显得分外显眼。
他的双眼和唇间都流着可怖的血，而压在他胸口的——被竖着劈成两半的石狮子。
另一半抵在它的身后，被裂开的桥震落，掉进了水里。
石狮落入水面后，一直上涨不停歇的水位居然开始缓慢下降，像是被镇压般。
湫水飞速落入了几针，封住了他的七窍，血液这才开始逐渐凝固，而对方口中也停止了，不再神神叨叨的。
略加思索，他把剑从桥身上拔出，一脚踹飞了对方胸口的石狮子，把剑轻轻放在了对方心口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当初镇压水蛇的大师——梅雨兮。
水蛇的报复心极强，居然不甘心仅仅降雨为祸一方，还把大师迫害在了拱桥里。
一个在河底，一个在桥里，互相在这片土地对峙着。
让他受人践踏，在这一隅日日夜夜饱受永不停歇的雨水的摧残，还被侵入了神识。
湫水心下触动，用针在其太阳穴上各扎了一下。
下一刻，对方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逐渐清明起来。
梅雨兮神识归位后，好久才弄清楚了现在的境地，面对被连绵的雨水侵犯早已变得一片狼藉的家乡，他的愤怒不言而喻。
“那畜生呢？”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如破旧的拉风箱。
湫水答道：“我替你杀了，它已经灰飞烟灭了，大师如有办法，还请把这雨这火停下。”
对方微闭上眼，似乎在消解这冲天的仇恨。
良久，才慢慢吐露出一句：“好。”
下一刻，湫水却见对方，握着剑一转弯，直直刺向了自己胸口。
一点都来不及阻止，大量的血液胸口喷涌而出，从断桥间落进河水里。
雨水扑灭不了的朱砂火，在血液沾进河水的一刹那，逐渐偃旗息鼓。
而连绵不绝的雨，此时全部调转了方向，悉数被吸进了那吊着的蓝白剑穗。
还没等他开口问个明白，系统公告就已经弹出来了。
【恭喜玩家湫水三尺、林燃完成雨镇-雨兮篇首通】
现在系统公告弹的倒是很快了。
游戏里的昼夜比现实里短很多，此时天际已经开始泛白，日出的霞光终于照进了这片阴雨连绵的土地。
湫水正想帮忙把剑拔出来，伸手却只碰了个空，对方身体变得透明，他摸到的只是一片幻影。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也如雨水般，落进了剑身，化成了剑卡扣上的一只白铃。
“仇恨已了，朱砂是我心头血所化，燃尽了我也就时日无多了。
多年的仇苦侵蚀着我，如果不是我一时孤勇，整个镇，人和物都不必遭此劫难。
勇士，向前来，仇恨已然让我无立足之地，但愿这把剑可以化作见证，照亮你旅途的前路。”
声音逐渐黯淡，最后化成了白色铃铛的一声脆响。
他弯下腰捡起剑，茫然地立在桥正中央，一如往常他获得的每个首通一般。
全息游戏太过真实，每次他经历过大战后的通关，面对满地疮痍，总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惆怅。
他致力于首通，注定了他的情感无人分享，能做的也是去论坛写写攻略。
可现在，他的余光瞥见了桥岸边站着的那个人。
对方静静地立着，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撑着断桥不坠落，手握把银蓝色光芒剑的他。
天光初晓，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这次，好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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