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哥哥,江城不似京城好玩。”
青粉女子嘟着嘴跟旁边蓝衣男子说。
被称作宣哥哥的男子,只是淡淡笑道:“自是不比京城繁华,但江城,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他说着话,似乎还在我身上打量了几眼。
“早点结束,早点返京。”
旁边的青衣男子双手放到脑后,惬意非常。
三人说说笑笑很是和谐,我站到侧边静静等他们过去。
待他们走远,我敛去眸中的一切神色,才离开。
“阿好,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回到院里,阿紫在门口等着我,手里拿着今天剩下的桂花糕。
我顺手从她手里捻了一块,好久没吃过了,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个事情,吃食买多了,大概今天我们也吃不到。
我边吃边回答阿紫的话:“老鸨给我安排了课,之后我就不能在后院帮工了。”
老鸨见我聪明清秀,原本也让我跟着前面的姐姐学习四书五经、围棋书法、琴棋书画。
我娘就是这样过来的,只不过多了双陆骨牌,梳妆抹面、点腮描眉、三步风流俏脚步儿......各类奇技淫巧皆要学,且要学得顶顶好,方才成了花魁。
我娘见我只学些四书五经、围棋书法,便没有阻止老鸨,想着在这世道,懂得些总比不懂的强。
但是,尽管她将这些学得顶顶好,吟诗写字不输于秀才,却也被困于青楼,栽在了“情”字上。
阿紫听到我要去前面学习,只替我开心,将剩下的桂花糕递给我:
“学习好,你脑子好用,就应该多学些东西。”
我接过桂花糕,掰了一半给她,我吃不了这么多。
我们俩聊着,突然青姐闯了进来,打断了我俩的谈话,她进来的时候,我和阿紫嘴巴上还沾着桂花糕的碎屑。
“青姐,你吃吗?”
阿紫拿着手里剩下一小块的桂花糕递给青姐,眼睛里都是分享欲。
“阿红。”
青姐一看就是急匆匆地跑来,胳膊扶着腿,不停地喘气。
是来找我的?
看样子是很急的事。
“怎么了?青姐。”我过去扶着她,担忧道。
“絮姨她、死了。”孙青气喘吁吁,面色严峻。
“你说什么?”
我脚下踉跄,差点倒在地上,阿紫过来将我扶住。
“下人在收拾前面的时候,正好把二楼打扫了一下,结果发现絮姨她、她的尸体。”
我没听完她后面的话,直接跑着去了前面。
二楼天字二号房。
外面围了一群人。
我不敢置信地扒开人群,走进去,看到了穿着红色衣服的我娘。
她最喜欢红色衣服。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睛紧紧闭着,而眉心紧蹙。
我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看着沉睡的她。
她浑身是血,都是血。
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直击心脉。
她躺在血泊里,不知道流了多久的血。
不知道疼不疼。
不知道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不知道她最后、会不会放不下我。
我哭着、颤巍着牵起她的手。
冰冷、刺骨。
没有一丝的温度,仿佛在告诉还活着的人,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的泪唰地涌出来。
我本想忍住,不让旁边的人看笑话。但她是我娘。
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虽然她偶尔会发疯,但她终归是我娘。
这两天她变得正常很多。
她今天早上还跟我说要给我缝补衣服角上的漏洞,我采买那天穿的衣服,差点跌落水里的时候,被马鞍勾坏了一角,她发现了,要给我缝补。
还说这两天得了空,要给我做最喜欢吃的糯糕。
我捏着她的手,赶着上边的温度,心里空落落的。
我紧紧抱着她。
最后一次抱着她。
过了今天,我就是没有娘的野孩子了。
我不想让她离开。
她离开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哭得泣不成声,只想渲泄出心中所有的悲愤。
为什么!
她明明已经这样了,还有谁?要杀她!
不,我不能死,我要报仇,我要亲手抓住那个凶手,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我不能死,我娘的仇,我娘所受的委屈,我通通、都要报复回来。
无论是负心的爹、还是凶手,我都要让他、血债血偿!
胸前的匕首是雕花,上面有一个戚字,和那晚在后院黑衣人给我的令牌上的刻字和蟠螭纹一样,双向对旋。
我娘的脸上已经有些变白,但依稀能看到轻微的掌印,大小不似个男人的手。
她的眉头紧蹙,看来应该是有人跟她说了些什么。
女人的手,应激的话,同时出现在二楼的她。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负心汉的女儿文苏兰。
是她!
看来之后要去找她一趟了。
我处理完一切,把我娘身上的荷包拿走,便离了身,仍旧哭着。
周围的人看我离开了,都上前来安抚我。
“没事的,看开点。”
“人总有一死,衙门会把凶手找到,换絮姨一个公道的。”
“你还有我们这些姐妹。”
“我们都是孤儿,也是这样过来的,很快就过去了。”
我没有回复,看向老鸨:“我可以把我娘找个地方安葬了吗?”
“你要安葬在哪里?好的棺材要银子的,十两你有没有?”
“我没有十两,五两够不够,我还可以抵押。”
我说出我有五两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连老鸨看我的神色也变了,都充满了觊觎和探究。
“我娘这么多年剩下来的每一铜钱都给了我,这么多年也攒下来了五两银子,我都拿来,给我娘买棺材!”
我这样说着,其他人的脸色都转好了,又开始安慰我。
“可怜的孩子,也是懂事。”
“絮娘也是苦命的,好好的花魁不做,相信什么秀才?”
“你少说点吧,谁知道这秀才是个没良心的啊。”
我敛下眸子,当作没听见。
“阿红,你娘这么多年就剩下五两银子?”
“刘婆,我阿娘自从生下我之后,赚的钱大多数都给了楼里,每个月也就几文钱的余量,还有我穿着吃住的花销,五两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我跟她解释着,说得凄凉和透彻,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那人觉得有道理,也没有再问。
“行吧,等衙门来了验完尸体,我给你娘买个棺材葬了。”
“都散了吧。”
老鸨拿着手里的杯子,轻飘飘地对所有人说,答应了我的要求。
“张大、张二,去看看官爷来了没,来了通知我,把事情跟他们讲清楚。”
“阿红,跟我来。”
老鸨走在前面,回到了她的房间,我跟着过去。
一天之内,来了两次这个屋子,却物是、人非。
屋里的屏风挡住了客厅和主卧,帷帘被窗外的轻风吹起,桌上的紫砂壶也......
两个杯子?
我早上来的时候还是没有杯子,今天老鸨这里来过客人?就在我离开她房间之后,这么短的时间,我娘死了,她在会客?
“你娘死了,今天开始你要为我碧云居赚钱,上午跟你讲的课,要加倍。”
“你娘在的时候不让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也要学起来了,碧云居不养闲人。”
“嗯,阿红知道。”
我乖巧地接下老鸨的话。
临时变课程,说明我娘的死不在她的意料之中,至少在我今日出门前,她断不知情。
“你也不要叫阿红了,你的资质不错,我把你当头牌培养,你得起个有韵味的花名。
“你排红字辈,比你娘更机灵,以后你就叫牡丹了。”
“好。”
我低头应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离开了房间。
临走之前,像白天一样,把她的房门规整的拉好。
然后回了后院。
“阿好,怎么样?老鸨叫你过去干什么?”
我刚到后院,阿紫就看到了我,她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从上到下把我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确认没事放下心来。
我不想让她担心,没有详细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没事,强调了一下我的学习。”
“哦,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会为难你。”
我看着松了一口气的阿紫,眼睛有点酸酸的,一时间没忍住:
“阿紫。”
“我有花名了。”
“叫牡丹。”
阿紫的神情瞬间变了,瞬间愤怒起来。
“老鸨太过分了!”
“絮姨刚去世,她就让你去前面工作!”
“我去找她说理。”
我拉住想要冲到前面去的她:“你去了有什么用?可能还会被我连累。”
“可是我不能让她这样折磨你!”
“阿紫!”我死死拽住她,“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的身子停下来,顿住,我们俩眼神相对,我积蓄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倾泻而出。
“阿紫。”
“我好委屈。”
“我的心里好难受。”
“我没有娘了。”
我抱着她,哭湿了她的衣襟,抽搐得不能自已。
“阿紫,我没有娘了。”
我的心里像憋了一团火焰,就要爆炸开来。
却被死死得按住,无处可以释放。
我悲痛,我哀伤。
我感觉无穷无尽的黑暗要把我吞噬。
我仿佛叫嚣无门,被世界遗弃。
仿佛我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我憋不住了,我要爆炸掉了。
我要被折磨死了。
“我心里好苦,阿紫。”我浑身都难受,嘴里像含了这人间最苦的东西,感觉苦味要溢出来,布满我整个身体。
我最后哭得抽噎过去,只感觉到阿紫拍着我的后背。
“阿好。”
“会过去的。”
“你还有我。”
“我会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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