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累了,从回来睡到晚上。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姐姐们都已经睡着,月亮也早已高高地挂在梢头。
我披上外衣,爬上了顶楼,只我一个人。
顶楼的视角很好,街道一览无余,和别日没有什么不同,却多了一份孤寂。
我呆在顶楼不知多久,看着东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像一条白色的丝带慢慢升上天空,朝霞照耀大地,驱逐黑暗。
远方能看到一所小渔村,如果我娘是生活在里面的渔民,她大概能活的更久些吧?
良久我下了楼,趁着姐姐们没有起床,躺回了被窝。
“搞快点,磨磨蹭蹭的。”
今天大家起得晚了些,管事的来催了。
“阿红,听说你要去前面工作啦?”
急急忙忙洗漱中,青姐轻声俯在我耳边轻声提了一嘴。
被秋姐听到了,直接炸道:“你要去前面工作了!”
她的声音很大,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这件事直接在姐姐里面炸开了窝。
知道的不知道都开始叽叽喳喳地问。
我深深地看了青姐一眼,她一脸震惊的表情,没想到秋姐会这么大嗓门传播出来。
“嗯。”
这件事情,大家早晚都要知道,没有必要隐瞒,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这么早就说出来。
“阿红,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实在不行跟老鸨说,别去了。”
“怎么说?你去说?这定下来的事儿还能改的?”
“是呀,不好说,而且去前面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
所有人看向讲话的人,她被看得面色微红,嘴硬着说:“最起码比我们现在好,挣得多,天天在这边打杂有什么出息!”
有人听了他的话,低头思索着,没有反驳;有人眉头微蹙,眼神中含着可惜之色。
我看向眉头微蹙的人,穿了一身粗布衣服,头发梳的整齐,是英姐姐。
她是一年前被买进碧云居的,原来是高门大户的丫鬟,后面府邸没落,主家都被抄了,然后自己被贩子卖到了青楼。
我们之间偶尔有过接触,她说话轻轻柔柔,实在不像是丫鬟,反而更像一个小姐。
她朝我看过来,我们俩的视线接触,她的脸上扬起一抹客气地微笑,朝我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各位姐姐。”
眼看着各位姐姐就要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我轻轻地插入她们地话题。
她们听当事人都发话了,便不再争吵,只是三三两两一起离开的时候还在讨论争辩着。
青楼里面女人分四等,一等是聪慧清秀、无论样貌还是性情都是一等一的,称之为红颜;二等是样貌卓绝的,才情略逊前者一筹,但也是绝佳之姿。二等亦是千金难求,称之为花魁;三等是样貌有些特色的,此等无论样貌还是才情都是比不得前两等的,却也是普通人之上,此三等便是青楼的上等姿色;四等便是普通女子,擅长了些奇技淫巧,各有特色,在这青楼能有一席之地;其实还有第五等,那便是普通女子,来访的多是寻求刺激的嫖客。
我娘便是二等,花魁,论她当年的才情,做红颜都是可以,可惜一遇书生误终身。
“我去了。”
我跟阿紫打完招呼就去了碧云居前面。
前院和后院不一样。
前院住的是青楼的各位主儿,别管是几等,都比我们下人要高好多,她们才是碧云居的摇钱树,养着整个碧云居。
顶顶厉害的是有自己的住所的,比如红颜、花魁。
我娘原来的住所实在花魁房,但是生了我之后效益大不比从前,所以就被安排在了四等房,六个人住一间。
我们在后院要十二个人睡大通铺,前院比我们房间大,人数还少了,我拿着行李放在我娘原来的床上。
青楼没那么多忌讳,死人睡过的床第二天就能睡人,只是人有点膈应,所以老鸨把我安排在了这里。
“阿红,是你?”
我看像声音的来源,一个身穿粉绿相间轻薄衣衫的女子,衣袖上是缠枝花纹,面容有些清冷的色彩。
“你是?”
我之前也来过我娘的住所,却没见过这个女子,论样貌应该可以去三等房间了,怎么在此处?
“我是你娘的朋友,我叫小秀禾,可以叫我秀禾姨。”
“秀禾姨好,我之前不曾见过您?”
我坐在她对面,一边询问一边收拾床褥。
“我是近日刚进来的,和你娘交好,听你娘讲过你,你和她长得真像。”
原来如此,我很少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娘对我的看法。
“秀禾姨可以跟我讲讲,我娘跟你说的话吗?”
秀禾姨放下手上的东西,坐过来帮我一起铺床,回忆道。
“你娘啊,她真的很爱你,虽然她、”秀禾姨一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但是她正常的时候,总是说你很聪明、懂事。”
“她只要状态一好,就会给你缝制一些衣物,嘴里念叨着‘我们阿红又长大了,得穿新衣服。’”
“每天手上都不停歇。”
“她不希望你承她的业。”秀禾姨看了看我,脸上有着无奈和忧伤。
“没事,秀禾姨。我还没到侍客年纪,等过几年万一能当清倌儿,也算有个活计。”我安慰着她,嘴角苦涩一笑。
秀禾姨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
碧云居,前厅。
我头上顶着一个瓷碗,双臂抬起来,亦步亦趋地走着。
身后跟着教养婆婆。
“屁股翘点,扭起来。”
“让你扭,不是让你转圈。”
“手臂摆正,头顶别晃。”
我跟着她的指示,轻轻扭着腰,一不小心过了头,头顶的瓷碗有些摇摇欲坠。
“停停停!”
我努力稳住身子,最后没稳住。
“啪。”瓷碗掉下去,碎了一地。
“哎!”
教养婆婆的声音响起,表情有着不耐烦。“这一波怎么这么难教?”
“婆婆别气,我会练习的。”
我连忙乖巧地说,低着头。
她眉头拧在一起,过了没几瞬又舒展开来,我看到她眼神中对我多了几分柔和,但转瞬即逝,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婆婆有点毒,说的话都扎人心,一股阴阳怪气:
“这都是吃天赋的,练习有什么用。”
她言罢,甩了一本《仪态纲目》在桌子上,就拂袖而去,只留我一人呆在庭院。
我捡起那本书,拿在手里看翻开看了看。
一翻开才发现,里面讲的是坐姿、站姿、走姿等各种仪态,可以说应有尽有。
甚至我在训练时那一块地方应该使劲,正确发力的时候,身体何处该有酸痛拉扯的感觉,都描写的很详细。
简直是本宝典,有了它,我或许可以试试在及笄之前试试清倌儿的考试了。
我将它捧在怀里,看着远去的婆婆,心里感觉到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教养婆婆叫我仪态。
“不是给你书了吗,怎么还是这么笨拙?”
“私下练习了还那么差劲,是拿来骗我老太婆的吗?”
“站好,腿怎么回事?蹲下蹲起做50个。”
婆婆的声音不知怎么练习的,声如洪钟,在院子里都留有回音。
每天在住所和园子来回转,听着婆婆的声音,盯着瓷碗已经成了我的常态。
“牡丹,老鸨叫你去二楼。”
我在院子里顶着三层瓷碗,步履轻盈地走着,正想想婆婆炫耀,丫鬟跑过来喊我。
我看了眼婆婆,她瘦削严苛的脸上噙着满意的微笑,朝我点了点头:“表现不错,去吧,给你放一天假。”
“好耶。”我开心地冲上去抱住了她,然后跟着丫鬟去了二楼。
婆婆一个人在院子里,感受着刚才的拥抱,她怔了一下,旋即开心地笑了笑。
走到二楼,老鸨等着我,她摇着手上的羽毛桃花扇,走路一摇一摇,把我带到一个房间:“华小公子今日来看你,你好生招待。”
华驰?他来找我了?我想起那天碧云居门口,顶着一身血的少年,俯在我耳边:“我会回来找你。”
他竟真的来找我了,我跟在老鸨身后,脸有些微红。
老鸨推开门,向华驰恭敬地问了好,便关上门,只留我们二人在屋里。
华驰一身低调黄褐外衣,野鹤纹样在正中间,胳膊搭在桌子上,喝着酒,见我进来,脸上扬起爽朗的笑:“姑娘,好久不见。”
他站起来,给我倒了杯茶水,拉开椅子,让我坐下。
“好久不见。”
我轻声回应他,低头一看身上系着扎紧的腰带,刚才上完课还没来得及取下来,但看着像故意诱惑人一样,我的脸更红了。
华驰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脸上笑意不减,接着道:“相识三面,还不知姑娘芳名?”
我一怔,是了,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若是他昨日问,我还可以跟他讲我叫桑晴好,但今日我已入了前院有了花名,又要如何跟他讲。
我看着对面清逸俊朗的少年,不忍顶着花名与他相识,便斟酌着开口:
“桑晴好。”
“叫我阿好便是。”
“如此,我便称你为阿好姑娘了。”
少年扬起的笑容,驱赶世间所有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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