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219年，超越派“白塔”基地，晚上六点半。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白塔负一楼的餐厅亮起两排惨白的电灯，角落里的几个还有点接触不良，一闪一闪，活像惊悚电影里的经典场景。
然而，被电灯照亮的餐厅也并没比它黑暗时鲜活多少，地板是最原始的水泥路，天花板像施工到一半就撂挑子的半成品，饭桌是冰冷的铁灰色，边边角角上还有白塔先人们斗殴留下的“光辉痕迹”。
餐厅另一边，身着白色囚服、手腕上锢着黑色镣铐环的森林犯们正从狭窄的铁门鱼贯而入。
门口的小隔间里坐着一位全副武装的狱警。狱警胸前别着一枚金属徽章，黑色涂漆上赫然是超越派“EVO”的标识，他灰色的眼睛藏在层层叠叠的皱纹背后，目光如炬，扫描仪般打量着通过的囚犯。
狱警右手旁摆着一个漆黑的正方形小盒子，盒子上绿色的指示灯闪烁不停，成为这黑白通道里唯一的亮色。
这是终端感应器。囚犯们拿手腕在上面轻轻一碰，感应器就会“滴滴”作响，冰冷的电子音随之响起，播报森林犯的姓名和监狱ID。
“池宫，003号。”
“田中世津，133号。”
“李云，014号。”
“钟景铄，354号。”
“停一下。”
编号354的男孩转过头来。354号——这是上面提过的要“重点关注”的对象，狱警眯起眼睛，细细观察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身形颀长，皮肤白得好似一张未着色的画布。他面无表情，五官却相当精致漂亮，浓密的睫毛在眼角投下细碎的阴影，一双鸽血色的瞳孔让狱警想到了令达官显贵们哄抢不休、大打出手的名贵宝石。
狱警读过354号的档案，“于九号森林蓄意伤人，造成一死五伤，判处无期徒刑”，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这里的森林犯哪个不是手握几条人命。354号来白塔快一个月了，平心而论，他与别的囚犯没什么不同，甚至算得上老实，不打架也不惹事。狱警检查完毕，就放他过去了。
钟景铄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走向传送带，机械地拿起一盘食物，机械地在角落里坐下。
今天的伙食是荧藻饭团。不知道是不是厨房没洗干净，荧藻在餐盘里发出欢快的绿光，让人有些反胃。
钟景铄嘴角抽动，把这玩意吃下去，肠道菌群怕不是要揭竿而起了……
但他没有别的食物，不吃又饿得不行，说不定还会影响晚上的计划，只能逼自己咽下去。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味道，饭团又很黏牙，他每一口咬下去前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正当他跟那吃了一半的饭团面面相觑、相持不下时，身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有个人坐下了。
来人他知道，是刚刚排队站他前面的李云。
李云三十来岁，比他矮点，架着一副古早风的框架眼镜，黑眼圈很重。据说他是个科技犯，原来是森林的维护员，后来私自篡改了后台数据，大扫查时锒铛入狱。
“小老弟，吃不惯？”李云笑得有些局促，“要不要来点拉面？”他说着，把餐盘往钟景铄的方向推了推。
那碗面是拿钱在另外档口买的，肉汤是诱人的金黄色，乳白的面条码得整整齐齐，偌大的豚骨肉片埋在碗沿若隐若现，一串葱花更是绿得流油。
真不愧是多混了几年的老油条，连肉片好像都比别人的大一些。
钟景铄闻到了面的香味，感觉馋得胃都痛了，但他不知道来人的目的，也不想同监狱里的囚犯聊天，只是以沉默作答。
李云尴尬地笑笑，又斟酌着开口：“冒昧问下……你是幽都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钟景铄摇摇头。
“看你名字，我还想会不会是老乡。”李云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我不打扰你吃饭了，老弟——这碗面送你。”
“……谢谢。”
刚起身的李云回过头，看到少年一边死犟地嚼着那个荧藻饭团，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忍不住笑了。
李云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屁股抬起来给老子看看？”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李云下意识白了脸色。这是池宫，管不好下半身的白塔知名疯子，由于判的是无期，又仗着身材高大组建了一帮小团体，屡教不改，几乎人人都被他们骚扰过。他不由为少年捏一把冷汗。
钟景铄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嚼他的饭团。
池宫见他不搭理自己，直接一掌拍在他肩膀。钟景铄冷不丁被他一震，饭团竟然掉在地上。
钟景铄在心里疯狂劝自己冷静，不能动手……至少不是现在。
“*货小白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卖过沟子，别在那给我装清高！”
池宫见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于是变本加厉。他用脚把地上的饭团碾了几个来回，又一口唾沫啐在那碗里。
钟景铄觉得自己的忍耐力还是太好了。他看着反光桌面上那个蠢货的倒影，思考从哪个部位下手能让他更生不如死。他目光下移，突然有了答案，忍不住微笑起来。
性甚至灾，割以永治。
“*子，你笑个屁！”池宫看他不怒反笑，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找死？”
钟景铄笑眯眯地盯着他：“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他的笑脸比面无表情还要惊悚。池宫汗毛倒竖，又不好在众弟兄前失了面子，于是揪起他的衣领，一拳挥向他的口鼻。
李云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钟景铄“啪”地挡开了这一拳。他看着不壮，身体却惊人地强悍结实，这下反倒让池宫痛得不轻。他顺势擒住池宫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扣一按，把他的手拧了个脱臼。
池宫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你自己摔的，懂吗？”钟景铄轻声说，“不要惹我。”
还是没忍住动了手，但他不能蹲在禁闭室，至少今天不能。于是他决定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他刚走到通道边就听到狱警的哨音：“003号，354号，怎么回事？”
钟景铄露出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可怜表情，积极抢答：“长官，他打翻了我的饭，结果自己扭到手了。”
李云此时也迎上来，往狱警手里塞了条烟，笑容谄媚：“对对，我亲眼看见的。况且池宫那个样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池宫破口大骂：“混账小兔崽子——”
“003号，老实点。”狱警瞪了眼池宫。他又捞着一根好烟，并不在乎真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李云四下看看，有些囚犯怯生生地抬头，投来的目光里不乏感激之情——这些都是曾经被池宫骚扰过的人。他自己也被池宫欺负过，但他太瘦弱，不敢跟那流氓硬碰硬，如今这小老弟居然替大家出了口恶气，让他有些惊喜。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少年，两人并肩向地下的囚房走去。
“老弟，刚才那下真漂亮！”
“嗯……”钟景铄咬着嘴唇，努力组织语言，“谢了。”
说完，他又恢复成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死鱼样。但李云已经决心抱上这条大腿，自动忽视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厚脸皮地贴上去：“来根烟吗老弟？”
“我不抽烟。”
“那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
“哎呀，别跟我客气，我们都这么熟了！我房间里还有别的好东西，给你拿点？”
“不要。”
“别这么见外嘛……你不是幽都人，你是哪里人啊？”
这人话也太多了！鉴于对方刚才帮了他，钟景铄也不好发作，只简单答道：“辐射区来的。”
“哦，这样啊……”李云一愣，自觉找了个尴尬的话题，“不、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无所谓。”钟景铄耸耸肩，“不过你好像很在意我是哪里人？”
“我们那边就喜欢这么问，好像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者家乡离得近的，就能亲切些。”李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自从十年前我被公司外派到高天原，就很少见到幽都人了。”
“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回去看看。”
李云也不聒噪了，楼道里只剩下两人沉闷的脚步声。钟景铄突然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他的心像罩上一层不透气的薄膜，因缺氧而有些难受。他不小心揭开了别人的伤疤，更糟糕的是，他看到了对方潜藏在伤疤之下的柔情，令他有些动摇——即便那人是个囚犯。
他不能被任何事物所动摇。从选择这条路开始，他脚下便是细如发丝的钢索，钢索下是张着血盆大口的万丈深渊。深渊里强大的怪物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只要稍有破绽，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鲸吞蚕食。为了全须全尾地抵达彼岸，他必须狠辣果决。
情感是最伟大的祝福，也是最恶毒的诅咒。拜它所赐，人类拥有幸福的时刻，也不乏痛苦的瞬间。有权利大哭大笑的人是幸运的，而他太早就学会了回避自己的情绪，只有不去听，不去感受，不让它们影响自己的决定，狠下心来出拳挥刀，才能从绝境里开辟生路。
最后他打破了沉默：“你知道池宫的囚室是哪间吗？”
“池宫吗？好像是B302。”
他顿了顿，又问：“……你的呢？”
“我？”李云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我住在B435。”
钟景铄点点头。
白塔是一座地下监狱，楼道和走廊里都阴湿得很，栏杆上也是锈迹斑斑，每到雨季，墙沿甚至会渗出细密的水珠。这里不通风，衣物极其容易发霉，再加上有些囚犯汗臭连天，囚室里经常有股令人作呕的怪味。不过这些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李云一直跟他到囚室门口，又变回那副自来熟模样：“原来你住这儿啊？那我们挨得很近哦，我就在你的隔壁的隔壁的上一层。”
这也能算近？钟景铄相当无语地拉开铁闸门：“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你睡得这么早啊。”李云还在碎碎念，“不过早点睡也好，年轻人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以后怕是能长很高。”
钟景铄：……
他现在也很高！
李云看他没回话，e人属性大爆发，开始了他的监狱生活小课堂：
“哎，看你年纪还小，好多事情不懂哦！你明后天呐，去找一个老头，我借你点钱你去打点他，给你安排到洗衣房工作，干净！”
“你也要捯饬捯饬自己，监狱里跟外边一样，人靠衣装！他们看你穿的贵气，知道你是有人照顾的，才不会来骚扰！”
“那边那个电话，瞅见没？两块钱五分钟，一周可以打两次，每次超时十五秒机器检测不出来，不过话不能乱讲，他们会监听的！”
“还有，要是你没谈过恋爱——”
“好了，我知道了！”钟景铄被他烦得不轻，感觉脑袋都要炸了。他头也不回地整理着床铺，“今晚九点要进森林，你忘了？”
“记性！我想起来了。”李云一拍脑门，嘿嘿笑道，“也就白塔有这种福利了。我上次还跟狱警买了个定制版亚空间，他私下卖的。那素材老多了，宝马雕车、满汉全席，想要啥有啥！你要是攒了钱也可以去他那淘淘货。”
“说得对。”钟景铄在黑暗中笑，“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剧场：
李云：所以你为什么要问那个池宫的囚室？
钟景铄：呵呵，给他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李云：礼物……？
钟景铄：割以永治。
人物简介：
姓名：钟景铄
性别：XY型
年龄：18 -> 19岁
身高：179cm -> 185cm
古族裔：华夏-德意志混血
阵营：自由阵营
身份：重点标注“通缉犯” 自由人、？
森林职阶：S级锋裔（估测）
爱好：猫狗等小型动物、看电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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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才不是什么坏小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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