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退到一个钟头前，当日晚间八点整。
“综上所述，议政院拟定的第一小队成员为，‘哨塔’克里门特，‘锋裔’金熙真，‘锋裔’冬妮娅，‘颂师’安德里亚，‘生枢’王晨宇。”
“还是老规矩，按二级机密部署行动，小队与指挥部之间实行单向通讯。”
和合派中央一区市政厅的某个会议室里，高悬头顶的复古水晶吊灯发出明亮的橘色光芒，与长桌上的几盆玫瑰假花相映成趣。会议室四周杵着几扇足有两人高的落地镜墙，精雕细琢的金属纹饰将镜面切分成若干块，好巧不巧地，映照出十三个与会成员精彩纷呈的表情。
一袭藏青色正装的金发女人端坐在主位上，她面色如常，肢体放松，看不出喜怒哀乐。其余和合派官员们分坐于长桌两侧，神色各异，沉默不语，各自敲着自己的算盘。
发言的是激进改革派代表涂之义。这个实干家明明正值壮年，面容却憔悴忧郁，苍白得有些病态，凹陷的双颊上满是鞠躬尽瘁的辛苦痕迹。
他做事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因此也跟很多人不对付。但由于他政绩斐然、声名在外，所以即便在长桌会议上指着谁的鼻子骂，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至少明面上不会。
总统艾米莉听他讲完，没有表态，只是不咸不淡道：“齐飞，你说说。”
“我的意见是……”齐飞是个秀气清瘦的男人，他局促地推了推眼镜，又瞥了涂之义一眼，斯斯文文道，“更换第一小队哨塔和颂师为替补队员。”
“明智的选择。”艾米莉微微颔首，“涂先生，这份名单是谁给你的？”
议政院的几个代表面面相觑，一旁的涂之义抬起瘦削的下巴，愤愤不平：“当然是议政院。会议我全程跟进，根据章程，这份名单没有任何问题。总统大人，您没有权利更改它！”
“事实上，我早该将这份报告呈交给军事处了！而您却找借口把我扣留在此，开这个荒唐可笑的、莫名其妙的会。”涂之义越说越激愤，“您究竟是什么意思？稻荷神开启的机会不多，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艾米莉听着涂之义的慷慨陈词，却并没看向他。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座中众人，最后停在另一位激进人士身上。
约瑟坐在角落里，翘着二郎腿，正专心打量着自己的指甲。他今天打了不少发蜡，用寥寥无几的稀疏头发精心设计了一个背头造型，还喷了香水。他没有眉毛，嘴唇又很薄，整张脸上似乎就剩下那双兴味十足的眼睛。
他注意到总统的目光，冲她露出一个微笑，上下嘴唇又薄又尖，像两扇刀片：
“总统大人，依鄙人之见，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众所周知，稻荷神半年才开放一次，机会难得，我们有必要派出最精良的队伍，成员最好都是A级以上——”
“等等！”他突然夸张地惊呼一声，“瞧我这脑袋。差点忘了，第一小队的哨塔克里门特，就是令郎吧？”
艾米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约瑟嘴角上扬：“这么看来，确实得把他换下来，免得总统大人担心。可惜，我们没有其他空闲的A级哨塔了……”
涂之义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咂摸出一点不对来了：
“总统，今晚的行动难道很危险吗？”
艾米莉用手点着下巴，一言不发。
果不其然，涂之义是被人当枪使了，而她也遭约瑟算计，进退两难。
齐飞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很敏锐地察觉到本次行动不一般，刚才他在暗示涂之义，让他谨慎些，但涂之义没看出来——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去解读。
涂之义态度向来强硬，一直对艾米莉长袖善舞的外交风格颇有微词，自然也觉得她是不舍得自己的儿子。约瑟逮住机会，刻意将话题引向克里门特，作势要逼她正面回答。
今晚会有人袭击稻荷神，她当然知道，但她不能说——这是她的地下情报线，她要保护情报的来源。
但她自然也不愿让克里门特为此赴险。
然而，要保护克里，作废此次行动，她就必须透露自己的情报来源，此举更是后患无穷。毕竟她的情报大多来源于灰色地带，稍有不慎就会被约瑟抓住把柄。那人定会大肆炒作，借此机会，给她狠狠添上一笔。
约瑟是她的政敌，也是一位颇有手腕的政治家。他正步步紧逼，好整以暇地等她露出破绽。
艾米莉的任期很快就要结束，全国大选近在咫尺，而她的抱负仍未实现，政治生涯不能在此终结。
但是克里……
艾米莉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不会出事，但毕竟是袭击，还是有可能被波及甚至受伤。
得让约瑟付出代价。艾米莉扬起下巴，捉住约瑟那个胜券在握的笑容，狠狠回击：“不，就按名单来吧。”
约瑟没想到她真的愿意让克里去，微笑从他脸上消失，转移到了艾米莉脸上。
“感谢你对克里的关心。”艾米莉眯起眼睛，“约瑟，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军事行动，你在担心什么？”
“……”约瑟冷脸看着她，“我并不担心，总统大人。”
“很好，那就按议政院的名单执行吧。”艾米莉提高声音，狠狠敲了敲桌面，“今晚的计划一切照旧，散会。”
十分钟后，艾米莉已经出现在位于中心城区的总统府邸中。她偏爱干净明亮的环境，故而府邸常常通透敞亮、一尘不染。她刚在私人办公室的皮质扶手椅上坐下，就有人传来了访问通讯。
来的真快。艾米莉抬手按下按钮，一个短发女人夺门而入，皮靴在地上踩出一路泥泞，发梢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艾米莉也没生气，只是给她递去一条毛巾，招手挥来清洁机器人。方才城中心有大规模的模拟降雨，她估计是顾不上穿防雨服就赶来了。
“说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短发女人甩开额前已经拧成一缕一缕的刘海，伸出三根手指，“三条！居然能让我们的艾米莉大人纡尊降贵，主动给我发整整三条信息。”
她眼中噙着笑意，目光在艾米莉身上停留。
“愈发油嘴滑舌了，赛琳娜，我哪有那么冷淡。”艾米莉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是九点整的特别行动。终端开权限，我投送给你一份文件，你快速浏览一下。”
“九点整，现在才通知我？”赛琳娜愣了。
“相当珍贵的情报，我也是才收到信息，第一时间就转达你了。”艾米莉小口啜饮红茶，又拿纸巾把手擦干净，“现在能用的人有多少？”
赛琳娜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第一时间”这四个字让她稍微高兴了点，没再追问时间问题。她低头在自己的终端里查找一番，然后回答：“我的部下大多都在出外勤，如果算上跨分队的人，25个。”
“把空闲的都带上，你是少校，指挥这帮小崽子绰绰有余。”艾米莉往扶手椅里一靠，“副指挥官我任命了扎克，你跟他合作过，应该知道他素质不错。”
“我原来的副官呢？”
“他不是在出外勤嘛。”艾米莉道，“消息太仓促，人员调动不过来，没办法。”
赛琳娜点点头，随之点开那份文件。看到第一行，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乖乖，硬闯白塔啊？！”
艾米莉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别担心，有人会帮忙清理白塔的，你们只要赶在超越派之前把那小孩捞出来就行。”
“他靠谱么？”赛琳娜非常怀疑。
“他会靠谱的。”艾米莉笑道，“毕竟，不把白塔清理干净，他会死在你们前面。”
一切部署完毕，艾米莉目送赛琳娜走出宅邸，又盯着她离开的地方发了会呆，最终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前线或喜或忧的消息。她的通讯终端破天荒地直接开放，以便能第一时间接入通讯。
在这场危机四伏的博弈中，她的对手是捉摸不透的强大男孩，咄咄逼人的狡猾政敌，还有老谋深算的超越派高层。任何疏漏和错误都可能如同蝴蝶振翅一般，在不久的将来引发另一个半球剧烈的风暴，将她置于死地。
这是一场不容有差的行动。
九点二十五分，艾米莉收到军事行动处的通告：我方检测到稻荷神内的异常能量波动，马上通知各小队哨塔，做好撤离准备。
很好，他们撤离了，克里门特应该也安全了。艾米莉拿指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钟景铄动手了吗？不，再等等。
九点三十五分，艾米莉收到来自超越派的线报：八号森林稻荷神的核心受到攻击，袭击引发了大规模意识清洗，当晚在稻荷神内的意识体——白塔囚犯、超越派执勤队等，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还真是说到做到。
然而下一秒，军事处处长的通讯就切了进来。一向直截了当的伊戈尔一反常态，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总统……”
这则通讯打破了她诸事顺利的幻想。这个时间打电话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详感陡生，艾米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袭击的事我知道了。你直说吧，我方有人员伤亡？”
“这次行动我方共派出三支小队，共十五人。伤一人，是第一小队的……”处长小心翼翼地停顿片刻，“哨塔。”
“克里门特受伤了？”
“是的，长官。强制断联，不过情况还算乐观，只是轻微的精神损伤。”
“乐观？强制断联？”艾米莉听完前因后果，差点气笑了，简直不理解这两个词是怎么相安无事的，她不得不深吸几口气平复呼吸，“马上把记录送去技术部，十分钟之内，我要看到现场复原。”
可惜她还有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办公室。艾米莉有些烦躁地结束通讯，转而呼叫赛琳娜：
“动手。”
早就埋伏在白塔上空的赛琳娜收到指令，便示意副将扎克关闭隐蔽层，准备着陆。
特别行动队的几艘“隐夜鸫七号”航空舰艇从隐蔽层里缓缓钻出，宛如金蝉脱壳，漆黑的金属机身完美融入夜色，静默发动机悄无声息，磁悬浮起落架温柔地贴上地面。舱门打开，一路装备齐全的军人井然有序地跳下。
“全体都有注意，森林已经被破坏，接下来是荷枪实弹的交锋。”赛琳娜将手枪上膛，“按计划行动，第一小队跟我走！”
说罢，她一枪崩了顶楼防空门的门锁，头也不回地奔向白塔深处，如一头蓄势待发、奋起狩猎的虎豹。
“楼道里无可疑敌对生命体。”神经耳机里传来副官扎克的声音，“目标在地下三层囚室门口，正在缓慢向上移动，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好，继续追踪。”
赛琳娜一路畅通无阻，没看到出来迎战的狱警或巡逻队，只偶然从楼梯间的窗户里瞥见一两具口吐白沫、姿态诡异的尸体。尸体像是死前经历了痛苦的痉挛，脖颈折成一个畸形的角度，现场既不见血迹，也没有凶器。
太典型了，她当即就认出这是精神攻击的手笔。
白塔足足十二层高的地上部分硬是被那小子群灭了，真是个危险分子。赛琳娜心有余悸，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落地时轻巧地翻了个身。不行，这样太慢了，现在又没法用森林控制的传送梯，那么——
她飞身破开窗户，从窗沿一跃而下。绀青色的军装大衣被狂风吹鼓，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下张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宛若蝙蝠的双翼。
赛琳娜在离地四五米的地方甩了下手腕，随后，护腕上弹出一条细长的纳米钩索，倏地破开空气冲向白塔外墙，紧紧攀附在五楼的窗沿上。她就着惯性荡了半圈，猛地收紧钩索，脚尖擦过带着露水的草叶。
她撑着窗沿翻进一楼，军靴稳稳地踩在瓷砖地上——很好，只花了两秒。
“你也太乱来了！”扎克惊魂未定，“虽然说咱们空中有无人机，但还是……”
“别啰嗦了，我都到一楼了。”赛琳娜一边朝地下囚室冲刺一边指挥，“你规划路线带其他人过来，优先医师。”
“唉，真是……”扎克叹了口气，赛琳娜听到了他那台大型计算机呼呼运转的声音，“路线规划完成，已上传AR设备，全体都有注意接收。”
白塔构造宛如严防死守的堡垒迷宫，虽然已没有敌人，却仍有许多机关陷阱。赛琳娜脚步不停，按照扎克规划的路线规避了各种大小机关，终于来到最后一个岔路口。再往前去，就是囚室里唯一的大型礼堂，平常犯人们集会活动的地方。
坐标显示钟景铄就在礼堂里。她正要往前一步，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即刻抽回腿——
几道粒子束贴着她足尖轰然扫来，将地面击出一排小坑，坑沿烫得发焦变形。
小剧场：
钟景铄：能不能不要总是怀疑我的实力？
克里门特：妈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会去拱别家猪的！！让我出场吧求求了！！明明这里是我的主场啊！
钟景铄：谁是猪……不对，不拱别家猪，你要拱哪家？……不对，别再拱猪了！
人物简介：
姓名：艾米莉·德·奥比涅
性别：XX
年龄：44岁
身高：166cm
古族裔：英吉利
阵营：和合派
身份：和合派总统
森林职阶：无
爱好：象棋，阅读，小提琴，骑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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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妈妈再爱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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