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临，你爸爸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就是嘴上说话难听，其实还是很疼你的。”
关芷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又拿起汤勺舀了一小碗在厨房炖了很久的萝卜牛腩煲，轻轻搁在莫世临的面前，示好的意味明显。
莫世临没说话，只有眼神好整以暇地在夫妻俩之间来回梭巡。
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饭菜的热气呈螺旋状上升，莫连山冷哼一声，在妻子的圆场下很勉强地敛了火气，可脸还是很黑：“我今天叫你来是有要事要交代你去办，不是让你来给我添堵的。”
莫世临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可他还是说：“洗耳恭听。”
“都三天了，你二叔应该也知错了，你去找人，让他出来。”
“你当我是天王老子，想让他出来就出来？”莫世临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莫连山很傲慢地瞥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少在我这里装大尾巴狼，你有多少本事，真当我不清楚？”
明明是请求的话，却被莫连山讲出了命令的口吻。
但这话也没说错，一个人有没有罪，确实就是有些人一句话的事，黑的可以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凭莫世临如今的地位，可能还真不是什么难题。
莫世临一点儿也没恼，右手关节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冷白性感的手背青筋盘虬，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血青红，他戏谑道：“行啊，把他弄出来可以。”
“只是——”
他话锋一转，那双黑而沉的眼睛里闪出抹散不开的阴翳，他对着莫连山很轻微地探出上半身，右手按住桌子，压迫感十足：“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莫连山莫名瑟缩了一下，皱眉看着他。
“您也知道我没有如您所愿做一名学者，现在的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商人，商人么，”莫世临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散地将双臂搭在椅子把手上，薄薄的唇扯出一抹嘲弄的笑意，“可不做赔本买卖。”
明明他每一句话都用了敬语，可不论是动作、语言和神态，却都充斥着满满的上位者姿态。
这个认知令莫连山的内心蓦地生出一种陌生且难言的惶恐与恼怒来。
他死死攥住手中的那**白色象牙筷，却根本淡定不下来，沉声喝道：“真是满嘴的铜臭味儿！你想怎么样？你二叔的这件事可关系到我们整个莫家的清誉，你的大局观一点儿都没有的吗？你上学时的学生会主席是白做的吗？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教育出你这样的逆子来，竟然还想跟我谈条件！混账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清誉？压根没有的东西谈什么事关？”莫世临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
“少给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我就给你一周的时间，必须把你二叔放出来！下周我必须见到人！”
“必须？有必要提醒您一下，现在是法制社会，您每天去学校就是教学生怎么犯法的是吗？”
“你！！”
“好啦！”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关芷亭终于再次打断父子俩的剑拔弩张，胳膊却还是更靠近丈夫一些。
“世临。”她的语气比刚才更亲昵了，可惜蜜糖下包裹的是冰冷的刀子，“以你的能力...监狱那边...想必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打个招呼，他们难道还能不给你这个面子？你就乖乖听你爸的话，别让他生气，啊，况且，你爸爸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也事关我们莫家的荣誉，你就想想办法——”
“你姓莫吗？”
莫世临好整以暇地打断她的话。
“你说什么？”关芷亭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莫世临嗤笑一声，乖乖重复道：“我说，妈——你姓莫吗？就这么上赶着为他们莫家做事。”
冰冷的话语在寂静的氛围下猛地钻进耳膜，清晰可辨，关芷亭的脸色难看起来。
不说国内的整个生物学圈子，只说莫家，人人都知道关芷亭爱莫连山爱到极致，不仅抛弃世俗观念大搞师生恋，平时在外跟人聊天的时候还会特意纠正别人不要叫她芷亭，而要叫莫太太。
最痴狂的那几年，她甚至想为了莫连山改掉名字，可惜那年代改名字的手续繁琐无比，又加上了怀了莫连山很想要的孩子，她要安心养胎，这才没能如愿，后来莫世临出生，她又得听莫连山的话，在家相夫教子，所以一直没有改掉自己的名字，但她整颗心都是为了莫连山长的，没能为了莫连山改名字这件事自然也成了她的一桩心事。
此时听到莫世临拿这件事来刺她，自然是不高兴了极点。
莫世临也不愧是莫连山亲生的，薄情寡义，不念分毫骨肉之情，不可谓不深得对方真传。
关芷亭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很久，才堪堪压下火气，其实她也是个没脾气的，一般都是莫连山要求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而此时莫连山并未对这件事有什么表示，她当然不会再跟莫世临争论不休。
毕竟丈夫的要求是要救自己的弟弟，她也不愿意被莫世临牵着鼻子把话题扯开。
但她还是生气，只能从其他方面抨击自己的儿子，于是冷着脸对莫世临话锋一转：“听穆香芦说，你最近跟一个姓贺的佣人走的很近？跟一个佣人做朋友，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在思想精神方面保守得如同从几百年前的清朝空投到21世纪的莫连山和关芷亭来说，他们的世界观里显然没有同性相恋这一说，所以现在才只指责莫世临跟一个身份不匹配的人走得近。
但莫世临还是沉下了脸。
从今天晚上走进这个家里到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沉下了脸。
不爽。
非常不爽。
他和贺洵之间的任何事，都不需要任何人来置喙。
莫连山还在喋喋不休：“我赞同芷亭的观点，就算你现在从我们莫家脱离了出去，可也不能让我们莫家因为你蒙羞——”
“让我把您的实验室烧了怎么样？”莫世临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你说什么？”莫连山的身形蓦地一顿。
“您不是跟我二叔兄弟情深吗？您不是愿意维护莫家的清白吗？”
莫世临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莫连山，接着说：“那就让我把您和妈的实验室烧了，就像我小时候你烧我的东西那样，您要是同意的话，救二叔出来的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
“怎么，为了您的亲弟弟，这点牺牲都做不到吗？”
“那是我和老师一辈子的心血，你休想！”关芷亭先一步反应过来，大声呵斥他。
随着关芷亭的一声怒吼，莫连山也倏然回过神过来，关系到毕生心血理想，他终于气急，气得身子都在发抖，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毫不犹豫地就朝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狠狠砸去：“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牲！给我滚出去！！”
奇形怪状的玻璃杯直冲莫世临的面门而去，好在他早有准备，轻轻一歪头便躲了过去。
只可惜杯子的边沿锋利，还是擦到他的脸。
随着杯子碎在地上的声响，他的额角处立即渗出一层刺目的血珠。
关芷亭视若无睹，对他吼道：“滚出去！！”
四分五裂的碎片，怒目而视的血缘父母，冷眼旁观的家佣，陈旧腐朽的家具。
鲜血顺着眼皮和睫毛缓慢地流到眼睑处，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本就五官偏俊美的莫世临添了几分邪气。
片刻，他冷薄地笑了一下：“妈，我想了想，有一件事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关芷亭厉色地瞪着他。
“我最讨厌吃萝卜和牛腩。”
莫世临嘲弄道：“下次求我办事之前记得先了解一下我的喜好。”
说罢，不再理会对方难看到极致了的脸色，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这场四不像的“家庭聚餐”就此而散。
莫世临懒得管额角持续渗出的鲜血，他不甚在意地抹了一把眼睛就拽开车门坐进去，不耐地摸出一根烟点了塞进嘴里，烟盒随手一扔，然后启动轿车，染着血的右手扶上方向盘，轿车极速蹿了出去。
可惜，这一天莫世临注定倒霉，到哪里都不得安宁。
你方唱罢我登场，刚结束了一场荒谬绝伦的家庭伦理剧，却又要迎来一场嘈杂的都市精英职场剧。
车开到云途附近，本来想回办公室凑合睡一晚的他却看见公司楼下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好多人。
站着的、坐着的、男的、女的，与漆黑的夜色融成一团。
但无一例外，都是些扛着摄像机和话筒的人，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从莫世临嘴里套出几句他对于自己的亲叔叔违法犯罪的回应。
某种层面上说莫世临其实还挺敬佩这群记者的。
今天是周末，他没来公司办公，却已经从助理口中得知这群记者从凌晨就聚集到云途楼下等着采访他了，现在都这个时间点了也没打算离开，不仅盘腿坐在地上吃起了盒饭和泡面，更有甚者居然就地打起了地铺，俨然一副不等到人不罢休的模样。
周围路过的人乍一看还以为穿越回了老式火车站的隧道。
烟雾缭绕，苦涩的气味斥满全身，食指和中指弯曲夹着烟，莫世临透过车前玻璃望向那群人，突然觉得这一天简直没劲透了。
虽然他早在做出独自去国外留学学习计算机专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赢了，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还是不爽到了极点。
没劲透了。
他不应该把周末的宝贵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应该回去跟那个特别合他心意的商业间谍演一场狗血爱情剧才对。
莫世临：你是商业间谍。
贺洵：啊对对对，就这么宣传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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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pisode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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