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蓓希推开《沪上深度》民生工作室的玻璃门,傍晚的夕阳斜照进来,在满是纸张和显示器的办公桌上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气里混合着旧书报的油墨味、廉价咖啡的焦苦。
办公室不大,工位紧凑,最显眼的是墙上贴着的几张放大打印的报纸版面,那是民生工作室的“高光时刻”:
《“罐装”的晚年》引发民政部门介入调查;
《外卖骑手的“系统之困”》登上过几家门户网站首页;
《霓虹灯下的“洗楼人”》收获了许多读者自发的感谢信。
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喻晚,像一株被晒得有点蔫儿但依旧努力挺直的小草,正对着电脑屏幕蹙眉凝思。
她大学毕业没多久,满腔热血还未被磨灭,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脚上一双有些磨损的帆布鞋。
听到开门声,她立刻抬起头,年轻的眼睛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焦虑:“杨主任,你总算回来了。”
她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刘总刚才又打电话来催了,问我们转型方案的思路,我听他语气,感觉这次好像真的。”
她没敢说下去,但紧抿的嘴唇和无处安放的手指已经说明了一切。
杨蓓希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尽管她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
“我知道。稿子怎么样了?”
她走到喻晚身边,看向屏幕,是金店在“以旧换新”活动中,用等价黄金换取市民等克黄金的行业潜规则调查,证据罗列清晰,但还缺一些关键的数据。
“大部分好了,就是第三部分的检测数据。”喻晚的声音带着挫败感。
“加油。”杨蓓希拍了拍她的肩膀,力度不大,却传递着一种“我在”的支撑感。
她的目光转向办公室另一角。
老吴,吴建国,戴着老花镜,就着台灯昏黄的光线,仔细校对着手里的打印稿。
他五十出头,头发不多,却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洗得领口有些松垮的牛津纺衬衫,外面套着件摄影马甲,口袋里插着不下三支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椅背上挂着的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包身被磨得发白,边角处甚至露出了线头,看起来沉甸甸的,仿佛装满了整个世界的真相。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里面可能只有一台老旧的录音笔,以及各种各样、厚厚薄薄的笔记本和一把用惯了的按压式中性笔。
他坚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有的线索、访谈记录、灵感碎片,都被他记录在这些纸质本子上。
听到动静,老吴抬起头像一口历经风雨的古井,看不出太多波澜,却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是长年抽烟和熬夜赶稿留下的印记,“清逸那边,没戏?”
杨蓓希摇了摇头,“没戏,说我们的风格太‘尖锐’。”
老吴闻言,没什么意外表情,只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
“资本嘛,都喜欢锦上添花,谁乐意雪中送炭?”他的话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辛辣和自嘲。
喻晚忍不住插话,带着年轻人的不服气:“可是我们的报道很有意义,帮了那么多人。”
老吴重新戴上眼镜,看向喻晚,眼神缓和了些:“小喻啊,这世上的事,不是‘有意义’就够的。有时候,‘有意义’恰恰是最碍事的。”
他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喻晚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杨蓓希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两位同事,心头百感交集。
在浮躁的媒体环境下,他们像一座小小的孤岛,而她,作为负责人,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没能带来维持生存的资金,甚至可能,连他们之所以存在的核心价值,都要被迫放弃。
杨蓓希拍了拍喻晚的肩膀:“抓紧时间,写好发我。”
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另一个战场,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总编辑办公室。
敲门,进入。
总编辑刘伟正在打电话,眉头紧锁,看到杨蓓希,示意她先坐。
他年近五十,戴着副黑框眼镜,是业内公认的有新闻理想但也深知生存艰难的老媒体人。
挂了电话,刘伟揉了揉眉心,看向杨蓓希:“回来了?酒会怎么样?见到清逸资本的李韵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杨蓓希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帆布包放在脚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没成,李总监很客气,但意思很明确,我们的报道风格,不符合他们‘广泛合作共赢’的投资理念。”
刘伟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唉,又是这样。这已经是第几家了?从政府、房企到科技新贵,好像我们民生工作室身上带着瘟神一样。”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蓓希,不是我逼你。你知道现在纸媒的日子有多难,广告收入年年下滑。民生工作室的报道,口碑是好,影响力也有,但。”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就是不‘出圈’,不‘爆’,带不来实实在在的收益,养一个深度调查团队成本太高了,董事会那边压力很大,下周一例会,我们必须拿出一个明确的转型方案。”
杨蓓希的心猛地一沉。
“刘总,我们的报道是有价值的,养老院爆雷那篇,推动了行业讨论;外卖骑手那篇引发了全社会对算法伦理的关注;还有洗楼人那篇……”
“我知道,我都知道!”刘伟打断她,语气有些激动,又带着无奈。
“蓓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媒体工作的价值,但是,价值不能当饭吃,我们需要的是能吸引流量、能拉来广告、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报道。”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脸上露出一种困惑甚至有些烦躁的神情:“而且,蓓希,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杨蓓希抬眼看他。
“就是,民生工作室做的很多选题,明明质量很高,话题性也足,前期反响也很好,但每次要真正‘爆’的时候,就差那么一口气。”
刘伟用手指点着桌面,强调着他的困惑,“就比如说外卖骑手那篇,这是热点话题,明明好几个大V都转发了,眼看就要爬上热搜前十,突然之间,就像被什么东西凭空掐断了一样,迅速就掉下去了,没了声息。”
杨蓓希瞳孔微缩,她之前忙于追踪下一个选题,并未如此清晰地串联起这些现象。
刘伟继续列举:“还有养老院那篇,本地论坛讨论得轰轰烈烈,但就是无法形成更大范围的舆论浪潮,好像总有那么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你们工作室的报道热度快要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就悄悄地把它按下去,不让它形成燎原之势。”
他看向杨蓓希,眼神锐利起来:“蓓希,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或者,触碰了什么敏感的领域?”
杨蓓希愣住了。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今晚沈嘉树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一个可怕的、荒谬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她的心脏。
难道这两年来民生工作室的举步维艰,每一次即将破圈时的莫名受阻,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报道的题材“得罪人”?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有一双她从未察觉的、冷酷而精准的手,在刻意地限制她的影响力?阻止她的名字和她的报道“声名大噪”?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她一时之间无法呼吸,她看着刘总编困惑而焦虑的脸,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这一切可能都源于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源于一个她甚至不敢确定是否还记得她的男人?
这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我、我不确定。”杨蓓希最终只能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沙哑,“我们的报道,始终是基于事实和公共利益。”
刘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不是惹是生非的人。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下周一例会,你还是准备一下,重点谈谈民生工作室未来是否尝试做一些更‘软性’的、更具商业合作潜力的内容。比如城市休闲、消费指南、或者人物专访之类的。”
更“软性”的内容。
杨蓓希感到一阵彻骨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在外界无形的打压和内部生存的压力下,似乎变得不堪一击。
“刘总,我……”她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蓓希。”
刘伟打断她,眼神疲惫却坚定,“活下去,才能谈理想。这是最现实的道理。去吧,好好想想。”
杨蓓希知道,谈话结束了。默默地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帆布包,像背负着千斤重担,慢慢地走出了总编办公室。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回到民生工作室的办公区,喻晚和老吴都期待地看着她。
杨蓓希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她倾注了无数心血、承载着她新闻理想的地方,喉咙发紧,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打开了电脑。
屏幕冷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刘伟无意间点破的那个可能性,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枝桠蔓延出令人不安的猜想,她必须弄清楚,是不是有什么力量,在系统性地地扼杀她的声音。
如果这真的与裴景昕有关,那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场情感的残局,而是一场力量悬殊到令人绝望的战争。
她点开微信,指尖在列表中滑动,搜索X_,显示该用户已注销。
深吸一口气,转而点开手机拨号界面,那串她曾烂熟于心、甚至在梦魇中都会浮现的数字,被一个一个地键入,听筒贴紧耳朵,传来一个清晰、标准、毫无感情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他注销了微信号和电话号码,这两条最直接、最私人的路径,被一种决绝到近乎残酷的方式,永久地封死了。
直接联系失败,她将目光投向过去曾围绕在裴景昕身边的圈子,试图从那些模糊的面孔中寻找可能的信息源。
先找到了李思琪,她的朋友圈依旧光鲜,充斥着高级派对和奢侈品,杨蓓希斟酌良久,发送了一条看似随意却暗藏试探的消息:“思琪,好久不见,最近刷到瑞士滑雪视频,还挺怀念的。你最近有和景昕联系吗?”
消息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几个小时,一天过去,没有回复,但她的朋友圈依旧在更新,仿佛根本没收到这条消息。
她转而寻找沈嘉树,换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沈总您好,我是杨蓓希,你最近好吗。冒昧打扰,想向你打听一下,最近有裴景昕的消息吗?有点急事想联系他,但他原来的号码好像不用了。”
沈嘉树的回复来得很快,快得几乎有些刻意:“我们好久没聚了,不太清楚他的近况,不好意思啊。”
两次尝试,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有效的拒绝方式,杨蓓希感到的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更深的寒意。
这种高度一致的、训练有素般的回避,绝非偶然。
线下人脉的路被堵死,她转向了互联网。
在搜索引擎输入“裴景昕”三个字,跳出来的结果不少,但几乎都来自于财经新闻版块或商业杂志专访。
标题诸如《裴景昕:领航控股的年轻舵手与他的资本棋局》《专访裴景昕:解码后疫情时代的投资新逻辑》《颜值与实力并存:起底沪港豪门继承人裴景昕的商业版图》
在搜索引擎输入“裴景昕领航控股”、“裴景昕近况”、“裴景昕女友”,关于他的个人生活、情感经历、兴趣爱好,所有报道保持高度一致的沉默,搜索引擎像是被设置了过滤网,干净得令人窒息。
她转向微博、小红书、豆瓣等社交媒体。#裴景昕#超话确实存在,活跃度不低,点进去,是另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粉丝们对着那几张有限的商业照片进行极致分析,
“哥哥的睫毛也太长了吧.”
“这手!我可以!”
“求口红色号(虽然他可能并没涂).”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贵公子。”
“小说男主从此有脸了。”
“姐妹们,代入一下,你和裴少的旷世奇恋”。
没有行程爆料,没有生活分享,没有亲友互动,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所有的讨论都建立在媒体发布的那几份通稿和照片之上。
她还查询了一些商业数据库和公开的工商信息资料,结果只能查到裴氏集团和领航控股冰冷的股权结构、投资记录、法律公告。
关于裴景昕本人,信息甚至比公开媒体报道还要少,只有最基本的董事任职信息。
在一篇博文上,小红书用户“爆料”,裴景昕酷爱的运动是极限滑雪,两年前出了意外。
杨蓓希又尝试搜索“裴景昕滑雪”、“裴景昕意外”等更具体或更私人的关键词,结果要么是无法显示,要么是几条毫无信息量的八卦论坛水。
几个小时的努力,换来的是更深的无力和一个清晰的认知:裴景昕这个名字,在公共领域,是一个被精心保护、严密包装起来的品牌,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是被筛选、被允许、甚至是被主动投放的。
任何可能触及他真实生活、情绪状态或过往经历的信息,都被一张无形的巨手,仔细地擦拭干净了。
这种级别的信息管控,绝非个人能力所能及,需要资源、需要权力、需要一套高效的执行系统,这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想,她的困境,民生工作室的困境,绝非偶然。
她关掉所有浏览器标签,办公室只剩下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
一种巨大的孤立感包围了她,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光滑的玻璃罩外。
正常的渠道已经全部失效,官方途径是铜墙铁壁,私人关系是沉默围城,网络空间是镜花水月,她需要一把钥匙,一个裂缝,一个能打破这面玻璃罩的锤子。
调查记者的本能却在绝望中苏醒,越是完美的掩盖,越是意味着下面藏着不容窥视的秘密,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搜索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既然“裴景昕”这个名字已经被消毒得如此彻底,那或许,她应该绕过这个名字本身。
那些小红书评论区里轻描淡写提过的“极限运动滑雪出意外”,粉丝花痴时提到的“清冷感”、“破碎感”,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形成。
她重新打开浏览器,尝试着键入了另一组关键词:“极限滑雪大神”“极限滑雪账号上海”。
搜索结果跳转,出现了许多滑雪爱好者、职业选手的视频和账号,她快速地、机械地滑动着页面,眼睛像扫描仪一样过滤着信息。
直到,一个没有任何多余信息的、名字是一串奇怪代码的账号,出现在搜索结果中游,它的头像是一片纯黑,与裴景昕的微信头像一致。
账号名:CR7X_Alpine
最新的一条视频,停留在了两年前。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封面是一片令人眩晕的陡坡和一道飞跃在断崖之上的身影,背景是压得极低的、灰蓝色的冰川天空,像一幅冰冷的末日图景,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点击最新发布的视频。
视频开场就是令人窒息的第一视角俯冲,风声以近乎撕裂的频率呼啸而过,雪板切割硬雪面发出尖锐的嘶鸣,巨大的高度差让屏幕前的杨蓓希都产生了生理性的眩晕。
然后,她听到了那呼吸声,压抑的、沉重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喘息,透过高质量麦克风,混合着风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杨蓓希的背脊瞬间僵直。
这呼吸的节奏,那呼气末梢几乎难以察觉的、因极度专注或压抑而产生的轻微颤音,太熟悉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无数个两人交缠的夜晚,事后裴景昕靠在床头处理越洋公务邮件,屏幕冷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房间里就会弥漫着这种独特的、带着思考重量和压抑的呼吸声。
一种冰冷的直觉,无需任何理性分析,已经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她的心脏——
是他。
镜头随着高速滑行和跳跃晃动,但在几个短暂的、清晰的瞬间,杨蓓希看到,他的左手腕部,黑色专业滑雪手套和同样黑色的冲锋衣袖口之间,露出了一小截冷白的手腕皮肤和一块极其低调的哑光黑色腕表。
那表盘没有繁复的装饰,甚至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刻度,只有极简的指针和一个几乎看不见logo的纯黑表圈,看起来更像一块高科技仪器,而非装饰品。
她太清楚裴景昕对腕表的痴迷了,他是真正的顶级收藏家,Vacheron Constantin的阁楼工匠定制、Patek Philippe的稀有款、Audemars Piguet的皇家橡树概念系。
他的表柜就像一个微缩的机械艺术博物馆,他享受那种精密机械的美学和无言彰显的身份感。他从未、也绝不会佩戴如此“不起眼”甚至“功能性”的表款,除非它不再是装饰品,而是必需品。
滑雪风格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裴景昕的印记,一种近乎冷酷的绝对控制力,包裹着内核里汹涌的、近乎自毁的疯狂,每一个转弯都精准地利用着雪板刃,每一次跳跃都计算着最经济的空中路径,展现出惊人的身体协调性和运动天赋。
与此同时,他选择的地形之危险、动作之大胆、那种将自身置于绝对极限边缘的试探感,都透着一股强烈的死亡驱力。
视频进度条地走向终点,最后那段“断层线跳跃”的尝试,每一个画面都让杨蓓希屏住呼吸
起跳,完美,空中旋转,无可挑剔。
然后,那阵致命的侧切风。
那声短促的、被风声撕裂的闷哼,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蹙紧眉头、咬住牙关的样子。
“砰——!!!”
那声沉重的、可怕的撞击声,透过耳机,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她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了嘴,阻止自己惊呼出声。
第一视角镜头疯狂翻滚,天地倒转,雪雾弥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碰撞和碎裂声。
最后,一切归于一片绝望的漆黑,只剩下嘶哑的电流杂音和遥远的风声。
杨蓓希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胸口闷痛,几乎无法呼吸,那不是同情,而是近乎生理性的共感,仿佛通过屏幕,她也分担了一部分那可怕的冲击力,指尖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当所有细节拼图完成,百分百确认那就是裴景昕时,巨大的惊骇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将记忆中那个穿着自信张扬,在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男人,与视频里这个在雪山之巅追逐死亡阴影的疯狂身影重叠起来。
这其中的撕裂感,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茫然。
她看懂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运动失误,甚至不是简单的追求刺激,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技术高超的、公开上演的自我处刑。
每一个动作都在无声地呐喊着他的痛苦和绝望,他在用□□的极限痛苦,来麻痹或者说对抗精神上无法承受的煎熬。
想到他曾孤独地置身于那样的绝境,可能一度渴望就此湮灭,一种尖锐的、深入骨髓的心疼瞬间刺穿了她,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
她继续点开其他视频,冷静地分析细节:极限滑雪具体地点环境、视频上传的时间戳、评论区那些盲目崇拜的言论。
这个账号,这个公开的自毁记录,像一个巨大的悖论,他既想隐藏自己,却又如此公开地展示自己的痛苦,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心理?
她瘫在椅子上,像经历了一场虚脱。电脑屏幕上的漆黑画面,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和声音。
杨蓓希只觉得周身寒冷。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段滑雪事故的视频,是裴景昕脱下西装后,那个鲜血淋漓、破碎不堪的真实内核,是他试图隐藏在商业精英面具之下的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公开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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