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乌玄峰食堂的木窗已透着暖黄的光，蒸笼里的热气顺着窗缝钻出来，混着面香飘得满廊道都是——那香气裹着水汽，扑在脸上暖融融的。廊下挂着的铜铃被风拂过，发出细碎的叮当声，衬得山间更显清净。
江寻顶着两个黑眼圈，蔫蔫地坐在沈清雪对面的木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木纹。见萧烨去拿餐盘迟迟未归，他忍不住频频抬眼望向取餐口，喉结悄悄滚动了两下——昨晚折腾半宿没睡好，此刻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连鼻尖都萦绕着煎包的油香。
“昨晚没睡好？”沈清雪抬眸扫了他一眼，指尖轻轻叩了下瓷碗边缘，发出清脆的轻响。
“才没有。”江寻立刻收回目光，梗着脖子靠在椅背上，却难掩声音里的底气不足，“我睡眠向来极好，都怪那床太硬，硌得我腰酸背痛，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
“回头让萧烨给你多铺两床被子。”沈清雪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竹筷，在指尖轻轻转了半圈，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夹包子的手却顿了半秒，竹筷在瓷盘上轻轻磕了一下。
话音刚落，萧烨便端着餐盘大步流星地从廊道走来，墨色衣摆随步伐轻晃，另一只手还拎着个油纸包，随手往桌上一放——油纸角漏出点蜜饯的暗红，是给沈清雪带的。他手腕一扬，“啪”地把餐盘稳稳放在桌上，顺势挨着沈清雪坐下，指尖还轻快地敲了敲桌沿，笑道：“来晚了来晚了，刚碰见后厨大叔多塞了俩煎包，还说这是今早最后一锅肉馅的。”餐盘里几盘热气腾腾的煎包、两碗温润的米粥摆得整齐，旁边孤零零立着一罐白糖，水汽顺着罐口往上冒；桌角还沾着点未擦净的米汤印，是早来的弟子留下的。
江寻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却又飞快地耷拉下眼皮，假装漫不经心，依旧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娇生惯养的嫌弃：“就吃这些啊？包子到底是啥馅的？”
“不清楚，食堂菜式每日随机。”沈清雪夹起一个煎包，在指尖转了转，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轮廓，“有包子已是不错，隔壁天恒派弟子，如今据说……日日啃馒头就凉水。前几日下山，还见他们弟子在山脚下挖野菜。”
萧烨先咬了口包子，油星沾在唇角也不在意，嚼了两下挑眉道：“味儿不错，实打实的肉馅——没掺菜。”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方素色帕子，擦了擦嘴角。
沈清雪往自己米粥里加了勺白糖，手腕轻轻一转，将糖罐推到江寻面前，轻声道：“糖搁在这了，你爱甜口，需要的话自己加。”
江寻也不客气，直接拎起糖罐往碗里倒，手腕故意晃了晃，让白糖洒出一点在桌沿，却假装没看见，直到白糖堆成小尖才满意地放下罐子。
“江寻，你这甜度，舌头不怕齁麻？”萧烨斜睨着他，手肘撑在桌上，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腮帮子，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江寻用勺子搅了搅，尝了一口，嘴上却硬邦邦道：“还行，也就那样。”刚说完，他忽然一顿，瞥了眼萧烨空着的粥碗，不情不愿地嘟囔：“哦，忘了给你留，反正你也不爱喝甜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确实不爱这口。”萧烨嗤笑一声，随手将帕子塞回袖袋。
“不爱？那昨日是谁口袋里揣着两颗糖，走路都怕化了似的？”江寻立刻挑眉拆台，眼神里满是“我早看穿你”的得意。
萧烨半点不慌，反而勾唇一笑，指尖搭在桌沿轻轻敲着，挑了下眉，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了，没半分心虚：“实不相瞒，那是给清雪留的。他前几日帮厨房晒草药，呛得嗓子发哑，吃点甜的能舒坦些。”
沈清雪瞥见桌上的油纸包，指尖轻轻捏着袖袋里的蜜饯纸包，耳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轻声对萧烨道：“谢了。”
江寻愣了下，撇撇嘴没再拆台，戳了戳碗里的包子，又问：“吃完早饭干什么？总不能一直坐着吧。”
“去账房领定做的衣袍，然后去演武场修炼。”沈清雪咬了口包子，语速平稳地答道，随即摸出帕子，轻轻擦去嘴角沾着的碎屑，“今早有师兄演示基础剑招，正好带你认认招式。”
江寻“嗯”了一声，低下头往嘴里扒粥，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大半晨起的倦意，勺子搅动的频率明显快了些，腮帮子鼓得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出了食堂，晨雾还未散尽，石板路上沾着露水，踩上去微微发滑；道旁的翠竹沾着露水，风一吹就往下掉水珠，打湿了三人的鞋尖。不远处的演武场已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夹杂着师兄们的喝喊声与长剑劈砍空气的“呼呼”声，顺着风飘过来。三人沿着廊道往乌玄峰账房走，沿途遇见几个晨练归来的内门弟子，见了沈清雪和萧烨便颔首问好。
走到半道，沈清雪忽然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摸出那包蜜饯，指尖刚掀开油纸角，萧烨就凑过来捏了两颗塞进嘴里，含混道：“还是这山楂味的地道。”江寻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蜜饯包，倒出两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给我尝尝，看着就甜。”沈清雪看着空了大半的油纸包，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蜜饯重新揣回袖袋，快步跟上两人的脚步。
这账房又称“掌财堂”，是门派专管财物收支、器物定制与领用的地方，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木匾，刻着篆字，边角还裂了道细纹，平日里由长老坐镇打理。萧烨走在最前，时不时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江寻跟在中间，踢着脚下的落叶，耳朵却往演武场方向凑；沈清雪则缓步走在最后，目光落在前方两人的背影上。
账房的木门虚掩着，管账长老见三人进来，放下手中的账册，眉骨上的玉片坠子轻轻晃了晃，抬眼道：“三位是来取衣袍的？先前定做的两套已备好，先前付过半数订金，余下五颗灵石结清便可取走。”说着指了指桌角的帆布包，包上的云纹在晨光下隐约发亮。
沈清雪闻言，从袖袋里拿出灵石放在桌上，灵石碰撞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长老随即递过帆布包，又补了句：“这衣袍的针脚是绣娘连夜赶的，比寻常制式密三成，耐穿。”
刚出账房，江寻就伸手夺过沈清雪手里的包，手腕一转将包拎到眼前，指尖捏着布料翻来翻去，还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劣质衣料？摸起来硬邦邦的。长老还说针脚密，密有什么用，照样硌手。”他掀开包口仔仔细细端详起来，指尖划过领口的绣字——“江寻”二字用银线绣得规整，“一件五颗灵石，两件十颗，简直是漫天要价！我在水晶宫穿的云锦衫，绣金描银的，也才值几两金子。”顿了顿，他更嫌弃了，拎着衣袍下摆晃了晃，指尖却悄悄捏了捏布料——冰蚕丝混纺的料子其实比看上去软实，“还要定做等工期，根本不值这个价。”
“这衣袍能防热御寒，材料是极北之地的冰蚕丝混纺的，稀缺得很。”沈清雪走到旁边的石阶旁站定，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发梢，筛下细碎的光斑，风掠过竹梢，带起一阵沙沙的轻响。
他弯腰捡起江寻晃落的衣袍系带，指尖顺着绣纹摸了摸，顺势将衣袍往包口拢了拢，“是内门弟子专属的制式，每件都绣了姓名，不容易弄混。这料子的防护性在同辈里是出了名的，上次黎师兄下山除祟，被妖兽利爪划了下，衣袍都没破。”
萧烨斜倚在旁边的朱红柱子上，双臂抱在胸前，脚踩着柱根的青苔，脚尖轻轻打拍子，补充道：“咱们内门弟子购置只需五颗灵石，纯是材料成本，手工与周转的耗费都没算在内。上次我和清雪去拍卖会，这衣袍最后被人抢着拍走了，价钱可不低。”
江寻眼睛一瞪：“所谓的‘大价钱’是多少？”
沈清雪垂眸扫了眼衣袍包，语气平淡无波：“六万。”
江寻没听清，往前凑了半步，耳朵都快贴到沈清雪跟前：“你说多少？”
“起拍价一万四千颗灵石，每次加价一千颗，最终以六万八千颗灵石成交的。”沈清雪侧过头，放慢了语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边缘。
“每次加价就一千颗？”江寻嘀咕一句，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又追问道：“谁拍的？这么阔绰？”
萧烨直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笑道：“还能有谁，隔壁天恒派，他们掌门为了在下次宗门会盟时撑场面，硬是跟千水阁抢了三轮。”
江寻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挠着头发惊呼：“他们敢跟千水阁抢东西？疯了吧！”
萧烨嗤笑一声，接着说道：“要知道千水阁向来财大气粗，珍宝堆积如山，寻常物件根本入不了他们眼。天恒派这回是真下了血本，听说把门派库房里压箱底的几株百年灵药都折价换了灵石，才凑够了竞拍的钱。”
“你们不是说天恒派弟子天天啃馒头喝凉水吗？”江寻满脸骇然，手指挠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们哪来的底气跟千水阁抢？我原以为这衣袍定是千水阁的囊中之物。”
“原先他们伙食尚可，”沈清雪抬手拢了下被风吹乱的衣襟，语气里添了丝浅淡的无奈，“自掌门一时冲动买下这衣袍，弟子们便只能啃树皮。饿极了还来月回山乞讨，前几日我下山时碰见，让随行的弟子给了他们半袋糙米。如今能吃上馒头，已是改善。”
江寻更费解了，指尖戳得帆布包轻轻凹陷：“他们没存些钱买吃的？”
萧烨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点戏谑：“原先有，后来全被他们掌门榨空了，连弟子们的月例都扣了大半。听说有个弟子受不了，偷偷跑下山了。”
江寻沉默片刻，撇了撇嘴，眉梢拧成个结，小声嘟囔：“……这掌门也太不管弟子死活了吧？为件衣袍掏空家底，简直是拿门下人当垫脚石。”
萧烨耸耸肩，迈开步子往前走，朝演武场方向扬了扬下巴：“走了，再磨蹭赶不上剑招演示了。我原先也瞧不上这衣袍，没想到能卖这么高价钱。”
风里忽然飘来一声长剑破空的锐响，江寻脚步顿了下，忍不住往演武场方向多望了两眼，跟在后面叹口气，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指尖绞着衣角：“我父王一个月才给我十颗灵石，这连件衣袍的零头都不够。”
“每月十颗灵石，已然不少，该知足了。”沈清雪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轻声说道，阳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
萧烨回头瞥了他一眼，附和道：“一枚灵石抵百两黄金、万两银子，还有一百万铜板。你这么爱吃甜的，真拿灵石买糖，够你吃到牙酸，信不信？”
“谁要拿灵石买糖啊，多没出息。”江寻立刻反驳，却悄悄舔了下唇角，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杂货铺方向，转头问沈清雪：“你说每月十颗灵石该知足，那你每月能领多少啊？比我多不少吧？”
“三十颗。内门弟子的月例。”沈清雪转回头，目光落在江寻脸上，指尖自然地落在袖袋上，语气平稳。
“那你父母不给你补贴吗？”
沈清雪摇了摇头，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再抬眼时，眸中已恢复平和，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袖袋上的针脚，避开江寻的目光。
江寻见状，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脸颊微微发烫，指尖尴尬地蹭了蹭帆布包，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帆布包都攥皱了，小声道：“哦……”
萧烨见状赶忙打圆场，加快脚步走到两人中间，抬手拍了拍江寻的肩膀：“清雪是掌门唯一的师弟，真需用钱，直接从账房支用便可。况且三十颗灵石除去日常开销本就有富余，就算不够，接个师门任务也能赚些灵石，清雪可比你会打理多了。”
江寻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偷偷转头看向沈清雪。他虽比沈清雪小一岁，个头却已和对方不相上下。
此时演武场的喝喊声更近了，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有师兄挥舞长剑的身影在树影里一闪而过。
见沈清雪正望着不远处练剑的弟子，神色平静，眼神软了点，嘴角抿出个极淡的弧度，指尖还跟着剑招的弧度轻轻动了动，显然并不在意刚才的问题。
江寻嘴角偷偷往上挑了下，又赶紧抿住，假装看地上的落叶。
萧烨见他频频张望，指尖叩了叩他的后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脚步却没放慢：“再磨蹭，黎师兄的剑招演示就要开场了，第一次观礼可别迟到。”
江寻赶紧跟上，脚步又快了几分，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大家好～这章的日常互动总算码完啦！其实写的时候总怕细节不够鲜活，比如江寻的嫌弃劲儿没写透，或者沈清雪的清冷感太刻意了。我本身也还在慢慢摸索怎么把人物写得更立得住，要是大家觉得哪里不顺畅、有逻辑bug，或者想多看点某类情节，一定要在评论区告诉我！每条建议都会认真看的，拜托大家啦～[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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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少主的晨间吐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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