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过年这天，玉彩早早就起来了，她穿上早就买好的新衣服，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
镜子里的少女上身粉色毛衣带有绕脖毛带，下面是米黄色的直筒裤，她虽然喜欢穿运动鞋，但是太冷了，今年买了双黑色靴子。
最后还差一步，她把头发盘成花苞状，新年嘛，玉彩选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发卡。
“很漂亮。”
玉彩走出房间门的时候遇到李玉青，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夸奖她。
玉彩笑着说谢谢，红色的发带随着动作一飘一飘的。
李玉青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跑下楼，又低头看看自己，总是灰扑扑的啊，他咬了咬下唇。
下楼后爷爷说要带他们两个去温室里摘菜，奶奶从现在开始就要来做菜了。
“玉青，你等一下。”爷爷招呼住李玉青，他脸上还呆呆的，“怎么了，爷爷？”
“带上手套，要不然把手弄伤了怎么办？你们孩子啊皮嫩。”
李玉青连忙接过，一双红色的线织手套。
“啊，谢谢。”他睁大眼睛，喃喃道。
“年轻人还是要鲜亮一点啊。”
说罢哼着穆桂英挂帅走进菜棚，他最近特别喜欢这一曲。
玉彩才不进去，她今天都是浅颜色的衣服。
前天下了雪，她蹲在地上带着皮手套开始搓雪球。
手机来消息了。
玉彩摘下来手套从兜里拿出手机。
云虹：[冬天的第一个雪人。]附带了一张照片。
玉彩慢吞吞打字，[我也在，]
好冷，她手发抖，字还没打完就发出去了。
惊呼一声，哈出来一口白气。
[在做什么？]
玉彩看他秒回的信息笑了笑。
[你猜吧。]
[?????]
“走吧。”李玉青挎着菜篮站在玉彩面前低头看着她。
玉彩摸摸自己的脸，在笑什么啊，她站起来，“走吧。”
回到家里奶奶招呼玉彩过来，“颜颜，学不学做菜呀？”
玉彩抱起手臂，“奶奶，我都多大了，我早就会做饭了。”
“好好好，去玩吧，让爷爷过来帮我，刚换了新衣服别弄脏了。”
“爷爷，去厨房帮奶奶做饭！”
“知道了知道了。”爷爷带着收音机走进厨房，下一秒收音机被他亲手拿出来，不过还放着曲，整个院子都回荡着《武家坡》。
李玉青也想去帮忙，不过很快被爷爷奶奶推了出来，“诶呀小孩子就去玩吧，你爷爷还没过年的时候买了好几箱烟花，你们就放着玩去吧。”
玉彩去放杂物的东屋里看，果然有好几箱，混杂着，各种烟花都有，还有大花炮。
“天还没黑，先放这些小的吧。”李玉青一下子抱出来三箱放到院子里，穿的太厚，还出了点汗。
烟花在白天没什么好看的，还差点弄脏玉彩的裤子，吃完饭她回屋换了一条黑裤子。
下午没有什么事，玉彩昏昏沉沉又想睡觉了。
奶奶和爷爷几乎一直在厨房待着，为今天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玉彩打开游戏，满满的节日氛围。
原上草：[新年快乐。]
玉子烧：[新年快乐！过年回国了吗？]
原上草：[没有，怎么能刚来就回去呢。]
原上草：[美国在下雪。]
他附带过来一张照片，霓虹灯闪烁，俯瞰整个下雪的繁华都市。
原上草：[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真的感觉心境变得不一样了，我有些庆幸了。]
晚上吃完年夜饭，爷爷奶奶很困了，但是还是坚持要看春晚，玉彩不喜欢看，回房间了，李玉青陪着他们看电视。
她上线给想到的人都发了新年祝福，之后就抱着电脑开始看蜡笔小新。
是早期的小新，她找了过年的那一集，画风很可爱。
十一点多，玉彩把电脑放在床上，走到窗前，又在下雪啊。
她踩在地毯上，指尖摸上冰凉的玻璃，热气氤氲出下流的水珠。
来电话了。
“新年快乐！”
少年清朗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
“不是已经说过新年快乐了吗？”她记得自己发祝福时没有漏掉云虹。
“可是这种东西要亲口说才比较有诚意吧？”云虹靠在玻璃门上，仰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好冷的玻璃。
“好吧，新年快乐。”玉彩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他笑弯了眼睛。
玉彩的声音不是清脆甜美那一挂的，而是有些低哑，有种磨砺的深沉感。
“你快乐吗？”云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尾音轻轻上扬。
“你……”
玉彩唰的一下子拉开门，斜吹的风雪扑到她的脸上，降低了脸上过高的温度。
“嗯？我？”
夜总是格外的慢，留给年轻人品味青春的空余。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不太寂静的烟花夜，依旧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玉彩披上了外套，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雪落到脸上的微凉。
空气中的硝烟味，以及萧瑟的寒冷味，楼下爷爷应该喝了点酒，开始唱曲。
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感到心安。
云虹坐在屋内，灯是关掉的，他只在静静听玉彩那边的声音，以及专注地看空中落下的雪，被灯火通明的城市染上彩色。
彩色啊，
他轻轻地笑了。
“冬天还不错，是吧？”
他第一次赞美这个总是困住他的季节。
“嗯，总是很漂亮。”玉彩没有想那么多，她单纯喜欢雪。
“新年希望收到什么样的礼物？”他又问。
“啊，新年还要送礼物啊？”玉彩头一次知道。
云虹能想象出她睁大的眼睛，总会停顿几秒然后突然醒悟收回表情，再装作若无其事。
玉彩听到他轻笑一声，“取决于你。”
“嗯？”什么意思？她从鼻腔里压出疑问声，懒懒的，甚至不想再开口。
“想要的话就有哦。”云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引诱的味道。
玉彩抿抿嘴，不说话了。
云虹也不着急，“只要勇敢地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就能得到奖励哦。”
她沉默一下继续笑着开口，“不用了，我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能收你的礼物呢。”
“送给你一朵花好不好？”
寂静的夜里，猝不及防他又开口。
“等到春天我会去找，找到第一朵开放的花。或者就在冬天，找到一片，依旧翠绿的树叶。”
云虹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另一只手上挂着一条项链。
绿色的水晶熠熠发光，他笑着和玉彩说话，把项链重新装进盒子，放进抽屉深处。
玉彩听出来他调笑的语气，心里松了一口气，跳过了礼物的话题，不过听着他说的话，总是感觉有些熟悉。
“今天放烟花了吗？”云虹柔声问她。
玉彩下意识点点头，又反应过来，“放了，爷爷买了很多。”
“啊对，你听过一种说法吗？关于新年的烟花。”
玉彩点头，“嗯，听过，烟花爆竹是用来驱赶年兽的。”这个谁不知道，为什么问她。
“诶，这个吗？”云虹一时之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其中一种啦，还有一种。”
玉彩不说话，静静等待他往下说。
“绚烂的，彩色的烟花，在它燃放的那一瞬间，把心里浮现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不要美化，不加思考，只追求心里最真实的念头，再吹走剩下的灰烬，新的一年，就会心想事成。”
啊，又没有听过。
关于美好的事物，他总有那么多更加浪漫的说法。
“你听过吗？”
“没有诶。”玉彩眼睛弯弯。
“不过我相信。”
微信来了消息，玉彩打开电脑查看消息。
“打着电话为什么要发微信？”玉彩问他。
“你先看看嘛。”他的声音含着笑意。
是烟火啊，她点开图片。
猝不及防，没有准备。
深蓝色的夜幕中，铺满炸开的烟火。
仔细地看，每一朵大烟花旁边，都围满彩色的小五角星。
没有钢铁森林的打扰，没有霓虹灯的融入，只有人类所能想象的最美的浪漫，以及盖不过的如水的月光。
“啊，旁边的小五角星是p的吧？”
“被你发现啦。”
他的声音俏皮，玉彩眼前仿佛出现了他稍微歪头有些狡猾的，亮晶晶的双眼。
像小猫，她笑了。
到了该去拜年的那天，本来准备是爷爷带着玉彩，奶奶带着李玉青，在临出门前，奶奶把他们都叫住。
“都等一下，老头子你过来。”奶奶拿着小本子叫爷爷过去。
“你看，去年是晋浒家，今年该咱们家了。”
爷爷拍了拍光溜溜的头顶，“诶呀，你别说，还真是。”
奶奶招呼玉彩和李玉青回来，“回屋玩吧，今年轮到咱家做东了，一会亲戚们就来了。”
玉彩点点头，她正好没睡饱，刚准备上楼补觉，就看到李玉青不动。
“奶奶，那亲戚们都来，你和爷爷两个人做饭做的过来吗？”李玉青开口。
玉彩抽抽嘴角，怎么这么懂事，她一转头，果然看到爷爷对她挤眉弄眼。
奶奶看了看玉彩的表情，笑了出来，“不用你俩，一会一堆大人呢，不用你们小孩。回去歇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一会亲戚来了还要打招呼，玉彩也不能再回屋睡觉了，正好爷爷早已经把院子里的雪扫出来了，她准备玩会雪。
她刚蹲下，发现自己没带手套，左右看看，手放到膝盖上刚要站起来，皮手套被递过来。
“带上手套再玩吧。”
玉彩抬头对上李玉青的眼睛，刻意睁大好像在装无辜，传递出一种我很善良的气息。
不得不说，她觉得他们两个的眼睛真的很像，黑色的瞳孔，上挑的眼尾。
“谢谢。”
她低下头挖起一点雪，啧，有点脏。
玉彩抬起头看向房顶，上面的雪是干净的，没有被人踩过。
玉彩扶着栏杆小心地走上房顶，因为是刚刚下过雪，所以只有表面薄薄一层雪稍微被冻住，一踩上去反而感觉更加好玩了。
玉彩连着踩了好几脚，才停下来挖雪。
穿的厚天气又冷，玉彩觉得刚刚好，只是鼻子有些凉凉的，她抬起头吸吸鼻子。
看到了房顶中间的部分，院子里的桃树枝叶伸到上面，好漂亮，她走到树旁。
玉彩拽住一片树叶，静止片刻，揪住这片叶子上下摇晃，还没冻实的雪哗啦啦落下来。
透过掉落的雪片和晃动的树叶，玉彩看到大门打开，一群人涌进来。
玉彩连忙止住动作，躲在树叶后面，看着院子里的人群，怎么来这么多人，她此时此刻无比庆幸这棵树从来不怎么掉叶，足够遮挡住她，额，大概吧。
等等，玉彩探出头去。
那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生，她好像在哪见过她。
江苒也看到了玉彩，对她露出标志性笑容。
既然玉彩在这，那也就意味着。
江苒的眼神落到走廊前站着的李玉青身上，“你好啊。”
玉彩还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她就已经移开视线了，什么嘛，她撇撇嘴。
李玉青的眼睛沉下来，转身也爬上楼梯来到房顶。
“你怎么上来了，那个是你同学吗？”玉彩的声音瓷瓷的，本来蹲在地上在捏第三个小雪人，此时抬头看着他。
李玉青不说话，黑漆漆的双眼盯着她。
“怎么了……”玉彩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脸。
“没关系。”李玉青在她对面蹲下来，握住她正要往脸上摸的手，眼睛里荡出一点笑意，“手套上都是雪，摸脸很冷的。”
“你们姐弟，感情真的是很好啊。”
江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玉彩收回手，转头看江苒，对她笑着点头，“你好。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我弟弟的同学吧？”
不管怎么样，玉彩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得太难看，没有注意到，李玉青看着她，有些暗沉的双眼。
江苒轻轻挑眉，走近两人也蹲下来，“对，姐姐，你还记得我啊。”
玉彩莫名的不想离她很近，很奇怪，明明是一个长得很温柔，看起来就是大家闺秀的女孩。
玉彩也露出社交微笑，“对，你长得这么漂亮，很难让人忘记嘛。”
“我已经玩了一会了，有点冷，先回去了，你们两个同龄人，又是同学，就一起聊会天吧。”
“姐姐再见。”江苒笑的乖乖的和玉彩说再见。
玉彩转头就没有表情了，真是的，一直笑着脸不会僵吗，她最讨厌这样了，为什么不能每个人都把心情写在脸上，像做数学题一样清晰明了呢？
屋顶上的两个人都看着玉彩走下去，江苒率先收回目光，看着依旧在发呆的李玉青，语气戏谑。
“啊，真是个无情的姐姐。”
李玉青转头看她，眼睛里透露出凶狠，“关你什么事？”
江苒笑容不改，“别这么凶啊，表哥？”
江苒以前从来不走亲戚，甚至不回莫庄，今年本想换换心情，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努力压下心里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算是她表哥又怎样？李玉青的身份不会变，他妈妈是小三。
眼前这张正气的脸，她却越看越扭曲。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小三，小三的孩子，都罪不可恕。
“随便你。”
李玉青刚才说了一大堆已经说到厌烦的话，“我妈妈和玉彩的爸爸是正常二婚，随便你怎么说。”
说完，他看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江苒，头也不回地下去了。
江苒听着他走远的声音，看着眼前的三个小雪人，一拳锤到了雪人的旁边。
如果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他还能这样坦然而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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