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用早起上学，玉彩觉得自己最喜欢的季节就是冬天了。
本来李琴想要开车接送她和李玉青，虽然主要是李玉青吧，但玉彩不愿意，最后李玉青也不坐车了，两个人都是大冬天蹬自行车。
“你非要这样是吧？”玉彩停好车子看旁边的李玉青。
低眉顺眼的，总让她有火发不出，就这种逆来顺受的表情，快气死她了。
“我想和你一起上学。”李玉青等她说完才开口。
又把她气走了。
李玉青叹口气，追上玉彩的脚步。
玉彩回到教室好一会才感觉有点暖和，低头一看书包，简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你弟的书包？”云黎看她掏出来高一的练习册。
“嗯。”玉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都怪那个臭老头，非要给他俩买一样的学习用具，要不是他买的东西确实是好货她早就扔了。
“我去换回来，一会帮我给老师请个假。”玉彩拜托云黎，云黎点头后她走出教室。
高一的教学楼在一楼，更是冷的不行，风直直的吹。
她知道李玉青是七班的。
“同学，可以叫一下你们班李玉青吗？”玉彩拦住一个刚要进教室的学生。
谁知道他直接在门口就大喊，“李玉青，有小姑娘喊你。”
玉彩发现虽然叫的是李玉青，但是很多人都往后排看去，她这是视线盲区了，看不到后面有谁。
好在李玉青很快就出来了。
他脸上带着隐秘的笑意，眼睛难得亮起来，“你来找我吗？”
“废话，我又不认识第二个叫李玉青的七班同学。”玉彩觉得他总有一些时候像个白痴。
“呐，你的书包，我的呢？”玉彩把书包递给他。
李玉青低头盯着怀里的书包，还没反应过来，玉彩又叫了他一声，“书包。”
“噢噢，我去给你拿。”
玉彩拿了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李玉青叫住她，“那个，你放学能不能等我一下？”
玉彩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有点事……”
玉彩看他有点严肃的神情，也没多想答应下来，“放学的时候快点。”
李玉青笑着回到座位上，旁边有人凑过来，“啧啧啧，那是谁啊，一过来你看看你笑的，咱开学几个月了没见你笑的这么开心。”
李玉青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旁边人看他这样还没来得及起哄，后排有人走过来。
李玉青抬头看，女生半扎发，很温柔的长相，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还能是谁，被人家原配的孩子找上门了呗。”
李玉青的脸一下子冷下来，旁边的人都识趣地散开了。
江苒有点生气，刚才李玉青的神情她看的清清楚楚，他什么时候会露出那种神态，眼里的情愫，她不是瞎子。
她轻轻笑了，声音低下来，凑到李玉青耳边。
玫瑰香气袭来，李玉青下意识想要躲开，就听到她说的话。
“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他愣住一瞬，随后撇开头，“她是我姐。”
江苒站直身子无所谓地摊摊手，“到底是不是，你不是比我清楚吗？”
李玉青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感到心累，军训完江苒才来上课，一来就把他家里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他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放学时玉彩没有推车子，又下雪了，她想打车回去，就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再去李玉青他们班级门口等他。
江苒走出来看到玉彩，走上去搭话。
“姐姐，你是在等李玉青吗？”
玉彩被她手里的烟熏的向后，点点头。
江苒看出她对烟的抗拒，扔到地上踩灭它，随后打量了玉彩几眼，笑了笑，走了。
莫名其妙。
玉彩收回目光。
“你不回家吗？”玉彩转头看到云虹。
又来一个。
“你不是也没回去吗？”玉彩看着他。
“啊，”云虹笑了。
“我马上就走，刚才人太多了。”说着，还咳嗽两声。
“你戴好围巾吧。”玉彩忍不住提醒他，他现在看起来一口气就能吹倒。
“没关系，冬天就是会这样，”他缓过气来，绽开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你关心我。”
又来了。
玉彩在心里翻个白眼。
“我姐怕你死这。”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李玉青，靠在门框上淡淡道。
“……”
玉彩看看他俩，两个都不想搭理，快步走了，李玉青连忙跟上。
云虹靠在门口上咳嗽了两声，想了想，没有吃药。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他想起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并不是那个下雨的午后。
那时的她，比现在要小很多，尽管只差了一年。
他马上就初三了，那个天气晴朗的周末，去奶奶的废品站玩，等着晚上全家给他庆祝生日。
那离市区有些距离，天也因此不被高楼遮挡而更加高远辽阔，小房子旁边的遮阳伞下，他在躺椅上一晃一晃。
她就这样走进来。
她对奶奶说，家里人不小心把她的书卖掉了，她能不能找一下，她会给钱。
她穿着短裤，腿上有很多小小的伤口，头发也乱乱的，奶奶当然同意。
烈日下，她一点一点地翻找，皱着眉，他以为她要哭了，但她没有，随意地用手背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继续从废品堆里找出已经皱巴巴的书。
最后她找出来了一小摞书，说只带走这一些，眼神里藏着小心翼翼。
她没有拿包，就准备这样抱着书走，奶奶给了她一个包，没有让她看到，把她用来赎书的钱重新放到里面。
她深深地鞠躬，说谢谢。
提着包转身，挺起胸膛，阳光在她脸上流动，缓缓在她眼里凝聚。
等到她走远，云虹走到她刚才待的地方，蹲下去翻找。
奶奶在旁边喊他小祖宗，不知道打伞，他拿着伞一只手翻的更慢一些。
找到到一本物理书，他翻开封面，很潇洒有力的字迹，
初三三班，玉彩。
原来是她。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起那个放在盒子里的作文纸。
后来初三开学时在学校优秀毕业生的栏目上再次看到她的照片，她已经毕业了。
他站在展示栏前，抱着手里初三的新书微微出神，良久，眼神渐渐坚定。
不过当时的他只想找到她是否还留下一些她的书。
物理书下面就是一个粉色的花花姑娘的本，他轻轻拿起，或有预感这是潘多拉的魔法，他将要遇见不可思议，是好或坏，义无反顾。
翻开第一页，一个换牙的小姑娘正在对他笑。
眼睛睁大，独属于夏日的眩晕击中他。
怎样奇妙，我们竟能相遇。
怎样幸运，遇见你之前，我已了解你的过往。
可爱的小女孩。
奶奶让他不要再翻垃圾，去屋里休息一会。
太阳实在炽热，他只拿起那一个粉色的本子，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原谅他不是个有道德的人，他翻开了一个陌生人的日记本。
他与她相遇。
这是一份贯穿他一生的礼物。
那个下雨的午后，看到从院外走进来的她，一瞬间，他感叹命运，忘了呼吸。
谁能想到，他有时来这小住，却到今天才遇见她。
至此，光阴的故事拉开序幕。
雨，停了，彩虹伴她而来。
日记本只记录她的人生到初三，高二这年，他由旁观者变成参与者。
原来只是分开一年，
原来只是，好久不见。
玉彩和李玉青在门口等车，云黎看了一眼刚坐上车的云虹，“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不说话，看着窗外的玉彩笑。
云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玉彩，她们刚坐上出租车。
……
她看了一眼已经坐好闭目养神的云虹，握着书的手紧了紧。
“是朋友吗？”坐在副驾的高玉岩回头问，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嗯，我同桌。”云黎放下书点点头。
“看起来是个好孩子呢。”
云虹身子前倾，“学习很好哦，上次月考是第一名。”
云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正在等红灯，开车的云长晖也转头插话，“小虹也认识吗？”
云虹把嘴里的糖转了一个方向，“我们，遇到过几次。”
“所以你说的事是什么？”玉彩问他。
李玉青这才想起来。
“噢噢。”他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纸袋。
“我们昨天上烘焙课了。”他把袋子递给玉彩，眼睛不敢看她。
玉彩接过来打开一看，“巧克力的吗？”
“嗯。”他眼含期待。
“很好吃。”玉彩尝了一个。
转头一看他脸红的不像话，“车里很热吗？”
“不不，”李玉青摇头，“刚刚好。”
“嗯，我们怎么没有烘焙课呢？”
“下周就轮到高二了。”
果然，下周二的时候，袁河一脸严肃地来宣布一个人尽皆知的消息。
“这周轮到高二去上烘焙课，要去致远楼，班长注意维持秩序。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赶快去上课吧。”话刚落音，班级里的人一哄而散。
“听说他们是分组进行的。”云黎在玉彩旁边走着说。
“哦，这样啊。”玉彩点点头，“那我们两个一组吧。”
“嗯。”云黎看着她的侧脸，收回目光。
到了致远楼才发现是分成好几个房间进行的，而且分组也是一班一号与十班一号，二班一号与九班一号，以此类推。
所以，
“又是我。”云虹冲着无奈叹气的玉彩眨眼。
云黎刚想走上前来问问能不能换一下，发现是云虹，她收回脚步，去找自己的搭档。
是一个长得很阳光的男生，眼睛像小狗，笑起来很和善。
玉彩回头看云黎，她已经和自己的搭档开始动手了，叹口气。
“好吧，那咱们开始吧。”
“收到！”
……
“不对不对！放凉之后再放牛奶！”
“啊别放！只要蛋清就好！”
……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的？”玉彩实在是想不到，有人会这么白痴，明明刚才已经演示过一遍了。
云虹低下头，默默打发奶油，嘴里还在狡辩，“其实我觉得，食物的做法就要多样探索才会……”
“打住，你就是没记住吧？”
云虹抬起头，笑的灿烂，“答错了，我根本没听。”
他们今天的课题是做小蛋糕，玉彩去领材料之前问云虹，“你想吃什么样的蛋糕？”
“嗯，草莓的！”云虹很高兴，打发奶油更卖力了。
“噢，好。”
……
“？怎么是巧克力？”云虹犹豫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我喜欢巧克力啊。”玉彩抬头对他笑，谁让他刚才给她找麻烦。
云虹看到她有些故意的笑容，也无奈摇头。
玻璃碗被轻轻放在面前。
云虹抬眼，
“可以做两份哦，一份巧克力的一份草莓的。”
“不过我们的蛋糕可能要比别人的小一些了。”
“谢谢！”
云虹站到玉彩旁边，弯下腰直视她的眼睛，说的非常真诚。
玉彩被他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打蛋器磕在玻璃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
“嗯？”他笑着歪头。
玉彩的表情一下子很平静，“站你那边去。”
“好吧。”云虹慢慢直起身子，感觉到玉彩还在看他，不自觉撩了一下头发。
……
“你还记得咱们在干什么吗？”玉彩的表情一言难尽，把自己的碗移的远一些。
云虹倒是很高兴，一边上手做一边哼着歌。
冬日的阳光苍白又有些难言的温暖，玉彩握着已经有些温度的金属把手，调整握把姿势，汗水的热度与心脏同频。
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奶油香气。
玉彩摇摇头，本来只是顺手的事，怎么会这样。
她转头偷偷瞪了云虹一眼，谁知被他察觉到了，转头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发丝飞扬。
鼻尖好像嗅到薄荷味。
云虹是真的不会做，转头看玉彩，嗯，做的比他快。
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做的比他快……
他扔下手里的工具，结果没想到发出很大的声音，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
玉彩听到声音看他，正抱着手臂低头看自己的半成品，眉毛拧起，很不解的样子。
“不会了吗？”玉彩问他。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云虹的脸红的很快，棕色的发丝柔柔地搭在耳朵上方，耳垂也红的彻底。
“我在思考新做法呢，对，对。”他不好意思在玉彩面前承认自己不会。
玉彩忍着笑意，“下次再尝试吧，如果再不做的话时间就不够了。”
“好。”云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愿意让我指导你吗？”玉彩笑着问，就当检验一下我有没有学会，听我指挥？”
云虹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好。”他嗓子发干，觉得自己说不出别的话了。
玉彩本来是大气端庄的长相，可此时一笑，也显出几分娇憨。
他不敢对上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云虹的眼神飘来飘去，最后定格在玉彩的头发上。
“你的头发很漂亮，和白色头纱会很配。”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玉彩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实从小又黑又亮，发量也很多，权当他这是夸奖。
“谢谢。”
“这样就好了嘛！”玉彩最后放上一块巧克力，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转头看看云虹，顿时不想说话了。
这小子，明明前面都是自己帮他做的，结果现在到涂奶油装饰这一步，她做的比自己好看多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审美最好，对，相信自己。玉彩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云虹的蛋糕。
但云虹把盘子推了过来。
“嗯？”
他的蛋糕是巧克力加草莓的。
“放在一起也很好吃。”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眼睛笑的眯起来。
“谢谢。”
最后蛋糕可以自己带回去，但是玉彩没有，她在学校就把蛋糕分完了。
其他同学都是带回去给家人，她不需要。
“你真的要给我一半吗？”云虹很惊讶，但是也很高兴。
“那我也给你一半吧。”他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蛋糕切了一半给玉彩，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真是。
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
不过，玉彩看着手里的蛋糕，想到上次李玉青给她分饼干了。
“给我的？”他眼睛睁的大大的。
得到玉彩的肯定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是巧克力加草莓的蛋糕。
莫名的直觉，他问，
“你不是不喜欢吃草莓吗？”
玉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学校发的材料就是这样啊。”
这样吗？
他握紧纸袋，掩下眼里的深思，坐到玉彩旁边，“我们一起吃吧。”
玉彩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李玉青在旁边静静坐着，她看电视，他看她。
草莓，她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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