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敌意,舫内的空气凝滞并且炸着星星点点的火花,方惟还是一脸祥和,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善。鱼时眠抬眼看着徐朝眼底劈里啪啦的红火,她掩面无奈地吐空浊气。
方惟放下茶碗:“听徐老弟话里的意思,应该很懂茶艺了?”
徐朝双手抱头当是在自己家一样,架起一条腿自在地往后仰靠,露出一截线条直硬锁骨。“在你面前谈不上懂,一方县令看似是以礼教之名邀人游乐,其实条条框框全然不守规矩,只不过是用官名强压人意。你的手段好比这壶里的茶,清澈明黄,凌冽香甜,看着纯洁无害、全心全意为你好的样子,背地里唯利是图、满腹心机,怎么把你啃干净的都不知道。”最后一句他特意扭头对着鱼时眠提高声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坐着徐朝边上的鱼时眠听不下去了,他说的太直白了,她打翻案上的茶汤,眼里含有警告的意味看他一眼。
茶汤淌到徐朝坐席上是坐不了了,他暂时止了话,撑地起身,睨一眼鱼时眠,靠在她身后的圆柱处。
方惟看在眼里也不给他安排新席位,假装看不到,喉咙间滚出清朗的笑声:“徐老弟说得这么真切,像是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可我们这是初次见面,徐老弟说话还是不要这么绝对。”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徐朝眼神都不给方惟一个,远眺前方的水景,“不要称兄道弟的,虚伪……”
听他越来越放肆的话,方惟忍不住嘴角抽搐,发出冷笑:“据我所知,你只是鱼娘子府上的男客,没想到如此见多识广,识人众多,还不知道徐……郎君家在何处,拜师何方呢?”
一直置身事外、埋首研究糕点的鱼时眠忽然抬头,竖着耳朵听着身后徐朝的动静。
方惟坐在席首扫向他,嘴上噙着笑,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
“我……”徐朝喉结滚动,一字音发出又止住,憋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几个呼吸平复情绪,又摆做无所谓的模样,“关你什么事。”
鱼时眠沉默良久开口:“徐朝是我相识的好友,得了闲请他来府上玩乐,方公若有空也来府上逛逛。”鱼时眠两头都帮说,只想熄了火药味。
方惟笑着接住她话,温声应好,与徐朝的战火暂时压下。
徐朝这边又与鱼时眠重新燃起。他剑眉压住眼头,显得眼神狠厉带着不解的意味:“你帮他说话?还邀他?”
不等鱼时眠说话,方惟率先话指徐朝:“徐郎君莫要搞错了,这是鱼娘子邀我,去的是鱼宅,鱼娘子还有鱼宅这两者哪个与你有关系了,”想起语气有些不善,清咳两声补充道,“你太着急了,这是鱼宅的事。”
“徐朝,你冷静些。”鱼时眠这才回头看着徐朝,一对视,徐朝确实冷静下来了,他看着她平和镇静的眼睛,与怒气飞扬的自己对比强烈。
徐朝像是一颗窖里烧红的石头一下砸进水潭里,咕咕冒泡、沸腾,最后沉寂,一刻就没了生气。
“是,我是什么身份,我是鱼家的谁,能在这里乱讲……”
鱼时眠看着徐朝如此反差,一下就被戳中心脏,她难受抿唇,本能地起身向徐朝靠近。
鱼时眠手都伸出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隆身,紧接着伴随此起彼伏的碰撞破裂声,船身摇晃不稳,鱼时眠被这突然的变化杀得措手不及,身子摇晃不稳要扑倒在地。
徐朝一只手接住马上要倒在眼前的鱼时眠,“知道你在乎我,但不用行这么大礼认错。”被徐朝一打趣,鱼时眠脑羞娇憨,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抬头圆睁双眼瞪他。
仿佛他刚才的不快失落都是鱼时眠看错了。
“明府!不知道哪来的七艘船齐齐往咱们舫船上撞,我们躲都躲不开,现在船身已经被他们撞出几个大洞来!”手下进来禀报,语速慌张着急。
方惟站起:“哪来的宵小!一定要把他们抓住,带到狱内审问。”
“人、人撞完船跟耗子一样,一溜烟都跑不见了。”
“这么长一条河怎么可能不见人影,难不成船还会潜到水底下!给我找!”
“可、可是、明府,我们船破洞漏水,马上要沉了……要立刻靠岸。”手下说完话,方惟难得地黑脸,浑身发出幽幽气息。
徐朝噗嗤一声笑出,拳头捂在嘴角怎么也压不住讽刺的笑,只好抬头望屋顶,不让泪花流下。
鱼时眠也染这笑意,狐疑地看徐朝,不过分每一个表情变化,她觉得撞船的事和徐朝有关。
船被迫靠岸停下,所有人下船,方惟稳住形势安抚鱼时眠,手都要搭在鱼时眠肩膀上了,立马被徐朝甩开,附上一记刀眼。
徐朝也是佩服方惟,出了事,他还能面上不显并且笑得如此人畜无害。
方惟还在体贴入微地与鱼时眠告别,讲究一个“体面”。鱼时眠脸也僵了,徐朝也懒得听了,拉着鱼时眠就快步离开。
鱼时眠待不住了,乐得跟他走。远离了方惟,徐朝忽然停下脚步,今日清爽凉快,柔风带着湿气迎面吹来,鱼时眠听见前头的人说话:“来都来了,正好离家也不远,要不围着河岸慢慢走回去。”
鱼时眠估量这路程,半个时辰的样子,水岸风景青碧秀美,她答应:“也行。”
徐朝眼睛亮一下,眼睫弯弯盛满笑意,可惜鱼时眠被他牵着走在身后看不见。徐朝心声狠狠冲撞胸廓——喊徐荣宗这小子截船还算及时,还是有点用的。
徐朝正乐着与鱼时眠散心,手心握这的手冷不防地溜走,身后鱼时眠同鬼魅般低语:“你怎么知道我和方惟在船上?你怎么来的?你来干什么?”
徐朝僵硬转身面对她的眼神质问,三连问一下子唬住了他,他一个也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
他在脑子里把所有答案想了个遍,找到一个借口:“我担心你。”
鱼时眠轻轻蹙眉又舒展开来,似乎在考量他的说话是否可信。徐朝眼睛如珠,被她直视的炙热烫得躲闪。
嗒、嗒……哗哗哗——
一颗水珠滴在徐朝睫毛上,马上,又是一滴,睫毛承受不住,水珠滑落,鱼时眠的脸蛋上也滴落了水珠。先上一滴两滴的下,几个眨眼间雨势陡然变大,盆泼一样倒来,两人一时慌乱。
雨来了,徐朝跟遇到救星一样,再次拉着她快步跑起来。“下雨了,快跑回家!”
两人步调不一样,鱼时眠被拉着跑左脚绊右脚的不成样子,徐朝注意到了,回身蹲下来,没等鱼时眠反应,直接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扛着肩头,快速往家跑去。
雨尽情打在两人脸上,徐朝并住五指掩在她额前挡雨,还不忘嘲讽她一句:“按娘子这速度,等到家雨都停了。”
鱼时眠不服他说的话,但也不吭声,她自己跑累了,还是被人扛抱轻松多了。
徐朝跑起来速度特别快,两人粘在一起,马上化作一颗小点消失在水岸。
还在渡口的方惟收回看向他们两人的目光,紧紧握住伞柄,沉稳持重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一阵风蓦然刮起的滂沱大雨落不停,鱼宅早有侍者候在门口接人,等到了鱼时眠,但也等来了徐朝。
徐朝接过伞,一只稳稳举着,一只手抱着鱼时眠往府内走。
看着两人一起回来,葵儿脑筋混乱,表情疑惑:徐郎君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和鱼娘子一起回来了?
与此同时鱼宅门口不远处的拐角发出惊雷般的爆鸣:“徐朝怎么和鱼丫头一起回来!还是抱着的!”要不是雨声太大,躲在墙后的这俩个人就被发现了。
矮胖一点的男人干净捂住高瘦男人的嘴:“小声,你是想让徐朝发现我们吗?”
高瘦的男人叫做竹霖叶,他知道吴葳的用心,努力压制情绪。竹霖叶和吴葳看着两人抱着入府,心里酸溜苦涩。
“为什么我看着他们亲密会浑身发抖啊,甚至有些害怕。”竹霖叶搓手。
吴葳应和:“我也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噩梦啊……”
“比噩梦还可怕,这是真的。上回我们动用关系查出这男人是徐朝!!我淤血差点喷出!徐家这些流氓臭虫居然敢缠上鱼丫头,这徐二真是厚脸皮!”说着竹霖叶就要撸袖子冲进鱼宅教训徐朝。
吴葳一把抱住他腰,把他按下,“都说了小声!冷静!要不给你一串炮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偷看好了。”
竹霖叶瘪嘴熄火,重新蹲回墙后。
吴葳盯着紧闭的鱼宅大门,摩挲下唇,思考道:“开始我们最怕的是徐朝已经知道鱼丫头身份才刻意接近,但看着两人相处行为又不像,而且徐朝也迟迟不动手,不像仇敌反倒像老相好……”
“相好?不——不可以!绝对不行!不允许啊!他两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竹霖叶听到关键字像被电抽了一样,突然狂躁。
吴葳道:“这样,你在这里继续观察徐朝,我去徐家帮和蚀骸阁闹出些动静,想办法把徐朝支走,不能让他和鱼丫头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我怕鱼丫头被他伤害到。”
竹霖叶点头保证完成,吴葳一步三回头,再三嘱托:“得记住我们是在暗中偷看,切记不要点炮仗一样吵起来了。”竹霖叶很肯定的重重点头。
宅外角落咋咋呼呼,宅内的东厢房静得落针可闻,正发生吴、竹预计中最糟糕、胆战心惊、不堪入目的画面,值得竹霖叶点一串炮仗。
东厢房内徐朝半身**,水珠滚入起伏的肌肉纹理。
鱼时眠手上动作小心,柔声问:“疼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